那条黑线在脏兮兮的粗布上画得很丑,像条刚被开膛破肚的蚯蚓。
仰光到腊戌,这是一条资金的“运血大动脉”。
陈默扔掉手里的半截黑炭,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吓人,像极了某种正在伏击羚羊的猫科动物。
“林振邦这只老狐狸,疑心病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陈默指尖点了点布上的终点,“青鸟系统熔断,意味着账户里的二十七个亿变成了数字僵尸。他不敢报警,因为警察来了先查封的就是他的脏钱;他也不敢远程重置,因为现在的网络状况在他眼里全是筛子。他只会做一件事——派最信任的‘清道夫’,带着物理密钥,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红盒’,亲自来现场重启。”
只要那个红盒插进接口,这盘死棋就活了。
大柱蹲在一旁,手里攥着那个诺基亚老古董,手心全是汗。
“打。”陈默言简意赅。
大柱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表哥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大柱的声音立马变了调,那种惊恐、急切,夹杂着傈僳族土语和蹩脚缅语的咆哮,简直是本色出演。
“哥!完了!全完了!青鸟……红灯……警报……”
对面显然在质问,大柱按照陈默写好的剧本,结结巴巴地吼回去:“我哪知道什么代码!我就看见屏幕上全是骷髅头!金爷的人正在砸门……对,老码头,带红盒来!晚了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挂断电话,大柱整个人像脱水的鱼一样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角落里,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显得格格不入。
苏晴裹着那件大了两号的冲锋衣,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白得像纸。
屏幕上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执着。
“搞……定……”
她声音哑得像吞了把沙子。
屏幕上,原本那个简单的倒计时界面变了,多了一个醒目的红色弹窗——【国际刑警组织非法资金追踪锁定中】,下面是一行伪造的进度条和IP追踪地:法国里昂总部。
这当然是假的,是苏晴用几行代码画出来的“鬼画符”。
但在惊弓之鸟眼里,这就是催命符。
“倒计时改了……71小时59分23秒……”苏晴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身体都在颤抖,“只要……只要他们敢插红盒……重启的瞬间……就会触发我埋在底层的……追踪木马……到时候……”
话没说完,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键盘上,昏死过去。
“苏晴!”小七惊呼一声,冲过去一摸额头,烫得手一缩。
她猛地转头看向陈默,手里已经捏着一支针管,那是仅剩的一支强效镇静剂。
“默哥,你也必须休息!”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是真怕了。
陈默现在的状态太不对劲了,眼底的红血丝像是要炸开,瞳孔里那种金色的纹路——那是极度亢奋下肾上腺素飙升的生理反应,再这么熬下去,脑血管随时会爆。
“我不困。”陈默头都没抬,还在盯着那张布防图。
小七咬了咬牙,趁他不备,猛地一针扎向陈默的手臂。
她是战地护士出身,这一针快准狠。
但这只手在半空中被截停了。
陈默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了她的手腕,没有任何废话,反手一拧,那支针管“噗”的一声,扎进了他自己大腿外侧厚实的工装裤口袋折叠层里。
针头没入布料,药水推空,没进肉里半分。
“留着它,以后救命用。”陈默松开手,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寒,“我现在不能睡。林振邦的人只要踏过那条国境线,性质就变了。在境外,那是商业纠纷;但他的人带着洗钱工具入境,那就是跨境犯罪。我要的不是这二十七个亿,我要的是他在中国法庭上被钉死的一瞬间。”
这是个疯子。
小七看着他,最后只能颓然地垂下手。
半小时后,满身泥水的阿木钻进了山洞,带回了一股子土腥味。
“来了。”阿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腊戌码头,多了两艘快艇。挂的旅游牌照,但吃水线很深,船员全是生面孔,看走路的架势,腰里都有硬货。而且……”阿木顿了顿,“我查了海事局的内网,这帮人虽然拿着中国护照,但没有出境记录。”
偷渡客。
也是最顶级的“清道夫”。
“恒瑞资本的脏手套到了。”陈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动作真快。”
他站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手里的装备。
“按计划行事。”陈默指了指那个废弃的3号仓库,“把那些印着恒瑞医疗LOGO的箱子堆在显眼位置。里面全塞满空盒子,只要最底下那个压着苏晴特制的信号蜂鸣器就行。记住,做得粗糙点,越粗糙,他们越信这是大柱那个蠢货干的。”
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粘稠的时刻。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江面上黑得像墨汁,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雷光,照亮了翻滚的浊浪。
陈默独自一人走向码头。
走到江边时,他掏出那部用了三年的旧手机,没有任何留恋,塞进防水袋,那是他过去所有身份的证明。
他捡起一块石头,连同手机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江底。
只留下一张皱巴巴的字条,压在江边那块不起眼的大青石下面。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号码:【若我未归,把青鸟所有数据发给经侦总队王队长——密码是你女儿生日。】
王队长有个习惯,所有重要证物的密码都设为女儿生日,这是陈默当年做危机公关调研时挖到的边角料,没想到今天成了最后的保险。
远处江面,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引擎声。
那是经过消音处理的大马力快艇,声音沉闷而阴冷,像是毒蛇在草丛中吐信。
陈默拉低了帽檐,背起地上那个装满废旧塑料瓶的麻袋,身形瞬间佝偻下去,变成了一个在码头讨生活的卑微苦力。
雨越下越大,砸在铁皮顶棚上噼里啪啦作响,完美的掩护色。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3号仓库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却又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的发声物。
快艇靠岸了。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跳上栈桥,手中的战术手电光束像利剑一样刺破雨幕,四处扫射。
陈默知道,要想让猎人入局,猎物必须先露出一丝破绽。
他走到3号仓库那扇半掩的铁门前,脚下那一滩早已看准的油污,正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