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电子元件过热的焦糊味。
那是猎人看到了猎物时的眼神，也是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狂热。
苏晴没有半秒犹豫，手指稳得像个外科医生，将那枚带着花姐体温和馊味的芯片，“咔哒”一声推进了改装平板的卡槽。
屏幕闪了两下雪花，随后弹出一个极简的深蓝色登录界面，正中央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鸟logo，不仅不优雅，反而在这种阴暗逼仄的环境里透着股阴森。
“密码。”苏晴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是拉满的弓弦。
陈默盯着那个输入框，脑海里瞬间闪过林振邦那张油光满面的脸。
那个老狐狸最喜欢在大年三十给员工发“奋斗鸡汤”，却连加班费都扣得一干二净。
他自负到了极点，觉得全世界都是傻子，只有他是执棋者。
“21308691。”陈默报出一串数字，语速快得没有起伏。
苏晴皱眉：“这什么？”
“林振邦的生日，倒着写。”陈默冷笑一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这种人，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世界的一大幸事，连密码都要倒着念，意思是‘福到了’。”
苏晴翻了个白眼，手指飞快敲击。
回车键按下。
没有任何验证码，没有任何二次确认。
屏幕瞬间被绿色的数据瀑布淹没。
“bingo。”苏晴低呼一声，瞳孔里倒映着疯狂滚动的数据流，“这老东西真够自信的，他大概觉得没人敢在他的私人金库大门上试他的生日，就像没人敢去摸老虎的屁股。”
陈默没说话，目光死死锁住屏幕。
数据瀑布停了下来，一个个刺眼的数字像砖头一样砸进众人的视线。
恒瑞资本，青鸟信托。三年，二十七个亿。
这些钱打着“慈善基建”的幌子，在全世界转了一圈，最后都变成了这片丛林里的高墙电网、枪支弹药，还有压榨人命的流水线。
其中八点三亿，明明白白地标注着“缅北园区二期扩建款”。
苏晴点开一个加密附件，一张照片弹了出来。
照片拍摄于三年前的一个私人会所。
林振邦举着红酒杯，满脸红光地跟一个侧影碰杯。
那个侧影虽然只露了一半，但那标志性的鹰钩鼻和手上把玩的佛珠，陈默化成灰都认识——周砚之，园区的真正幕后黑手，那个把活人当牲口养的恶魔。
而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正是陈默被全行业封杀、抱着纸箱子走出写字楼的那天下午。
“呵。”
陈默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听起来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原来如此。
原来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围猎。
他以为自己是没跑过风口的猪，其实是早就被预订好的年夜饭。
小七拿着两片退烧药走过来，刚好看见陈默的手。
那只手死死扣着那个黑炭画满的牛皮纸，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掌纹蜿蜒流下，滴在“恒瑞资本”四个字上，触目惊心。
“默哥！”
小七心里一慌，手里的军用水壶“哐当”一声砸在平板边上。
水泼了一桌子，瞬间浸透了那几张手抄的账本复印件。
“你疯了？”苏晴尖叫着抢救平板，好在改装货防水性能不错。
小七却没管平板，她一把抓住陈默还在流血的手，声音颤抖：“别看了！默哥，现在烧了这些东西，忘了这笔账，我们拿密钥换条生路还能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每多看一行，就像是要吃人！那种恨意会把你吞了的！”
这姑娘是真怕了。
她见过为了复仇把自己变成怪物的战士，那种人最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陈默没有挣扎，任由冰凉的水漫过手背，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
他缓缓抽出手，拿起那张湿透的纸。
纸上的字迹被水晕开，林振邦的名字变得模糊扭曲，像是一个正在融化的鬼魂。
“烧了它？”
陈默把湿纸贴在还在发烫的平板背面，以此来烘干，“小七，这里是缅北，不是童话镇。烧了证据，林振邦依然在开香槟，周砚之依然在杀人，而我们，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一辈子。”
他抬起头，眼神里那种要吃人的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理性的冰冷，像是一台刚刚完成系统重装的精密仪器。
“我要他破产，更要他把牢底坐穿。”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石之音，“用他的规则，玩死他；用他的钱，买他的命。”
“苏晴，干活。”
陈默打了个响指，指着屏幕上那一串复杂的资金流，“在这个节点，做一个‘诱饵’。”
“什么意思？”苏晴擦着键盘上的水渍。
“伪造一笔五百万美金的异常转账。”陈默的语速加快，大脑在高速运转，“从青鸟的主账户切出来，转入仰光的一个空壳贸易公司，备注写——‘K先生遗产清算’。”
蹲在角落啃压缩饼干的大柱猛地抬起头，嘴里的饼干渣喷了一地，脸瞬间煞白：“仰光的空壳公司？那是我表哥那个！默哥你这是要他的命啊！这笔钱一过账，林振邦和周砚之都会以为他黑吃黑，他会被活剐了的！”
陈默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直视大柱惊恐的双眼。
“大柱，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陈默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表哥继续当个混吃等死的烂人，过两天被园区的人查出来当替罪羊灭口；第二，这笔钱让他成为这起跨国洗钱案的关键一环。一旦资金异动引起国际刑警注意，他就是最有价值的污点证人。”
“选活路，还是选所谓的江湖义气？”
空气凝固了。
大柱喘着粗气，眼神在挣扎。
他知道陈默说得对，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根本没有第三个选项。
“干！”大柱狠狠咬了一口饼干，像是咬在仇人的肉上，“但这事儿成了，我要带他回国自首，哪怕坐牢也比在这儿强！”
“成交。”
操作继续。
苏晴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舞，代码像幽灵一样钻进青鸟系统的后台。
就在进度条走到99%的时候，苏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了陈默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停下！别动！”
她的声音变了调，“这系统有个该死的逻辑炸弹！青鸟有自动熔断机制，如果72小时内没有林振邦本人的生物指纹确认，或者没有特定IP段的新指令输入，所有数据……会全部物理自毁！”
也就是说，他们手里的这个证据库，是个只有三天寿命的定时炸弹。
三天一过，一切灰飞烟灭。
山洞外，一道惊雷炸响，震得头顶碎石簌簌落下。
暴雨如注，将整个世界浇得透心凉。
陈默盯着屏幕上那个正在倒计时的红色沙漏，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那种把把梭哈的疯狂。
“三天？”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雨幕中那个模糊的缅甸方向，声音低沉得如同鬼魅低语。
“够了。既然不想让我们悄悄拿走证据，那就逼林振邦那个老东西，亲自滚过来给我们擦屁股。”
他转身走回火堆旁，弯腰捡起一块还没烧完的黑炭，用力一扯，嘶啦一声撕下了帐篷的一块内衬布，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炭笔落下，一条扭曲的线条在布面上蜿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