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天平,金爷没让人扫。”
陈默指尖下的那个角落,是赌场后花园的废弃喷泉池。
那尊象征“公平”的鎏金雕塑,昨天刚被金爷亲手摔断了脊梁,现在就躺在泥坑里吃灰。
“他留着那玩意儿,不是为了怀旧,是为了给自己洗脑。”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实,“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图腾依赖’。金爷觉得自己是这片土地的王,哪怕王座塌了,他也得留块砖头在那儿供着,证明自己没输。”
轰隆——
云层里滚过一声闷雷,震得头顶的树叶哗哗掉水珠。
暴雨前的低气压让人胸闷气短,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
苏晴裹着那件大了两号的冲锋衣,脸色苍白得像刚刷完腻子的墙。
她咳了两声,肺腔里像是有风箱在拉扯,听着让人心惊肉跳。
“别扯那些心理学的玄学。”她手指在那个老旧的军用平板上飞快滑动,屏幕蓝光映着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讲点实际的。监控系统的漏洞我也就能抓到这一把,凌晨三点到三点十二分,系统会进行强制重启更新。但这中间有个致命bug——巡逻队是两条腿的人,加上四条腿的狗。狼青犬的嗅觉覆盖区没有死角,换岗间隙只有”
四十七秒。
这点时间,够不够一个成年人冲进去拿东西再全身而退?
除非你会瞬移,或者你是鬼。
“够了。”陈默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像极了那个曾经在CBD写字楼里把竞争对手算计到破产的冷血操盘手,“既然人过不去,那就让鬼过去。”
凌晨三点。
雨如期而至,瓢泼大雨像是天空漏了个底,狠狠砸在缅北这片罪恶的土地上,把所有的血腥味都冲进了下水道。
赌场后巷,腥臭的泔水桶旁边。
一个佝偻着背的“拾荒老头”正拖着编织袋蹒跚而行。
阿木这演技绝了,那步履蹒跚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得了帕金森。
他走到一堆垃圾前,像是被脚下的烂泥滑了一下,身子一歪,手里那只沾满泥浆的红色童鞋,“啪嗒”一声掉在了路灯下。
那是一双很普通的塑料凉鞋,鞋底还嵌着一颗廉价的水钻。
但对于金爷来说,这双鞋是他在噩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催命符——那是他死去的儿子,五岁那年最后一次出门时穿的同款。
这个情报,是陈默翻烂了园区那本积灰的员工档案,从金爷早年的报销单据里推出来的。
有些伤疤,只要你不去揭,它就只是个疤;一旦揭开,那就是要把人的魂都给痛出来。
十分钟后,赌场二楼那扇总是拉着厚重丝绒窗帘的窗户,猛地被人推开了。
金爷那张胖脸出现在雨幕后,手里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那个在路灯下泛着微光的红色影子。
他的手在抖,像是帕金森晚期传染给了他。
“鬼……真是鬼……”
他呢喃着,竟然真的没带保镖,披了件睡袍就冲进了雨里。
这就是陈默要的“鬼”。
不需要真有鬼,只要心里有鬼,人就能把自己吓成疯子。
趁着金爷在雨里对着那只鞋子发癫、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时,一道不起眼的黑影贴着墙根溜进了后花园。
花姐手里拿着把扫帚,腰上别着个簸箕,看上去就像是个起夜扫地的保洁大妈。
四十七秒倒计时开始。
苏晴在几公里外的破庙里盯着屏幕上的读秒,心跳得快要把肋骨撞断。
三十秒。
花姐挪到了喷泉池边。
金爷还在巷子里抱着鞋嚎丧,那声音比杀猪还难听,完美掩盖了花园里的动静。
二十秒。
花姐蹲下身,假装清理落叶。
她手里那根磨尖的发卡快准狠地插进了断裂的天平底座缝隙里。
咔哒。
一声轻响,极其微弱,但在这种绷紧神经的时刻,听起来简直像炸雷。
十秒。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弹了出来。
花姐眼疾手快,一把抄起,连泥带水地塞进了嘴里——那是陈默交代的,这玩意儿只要不咽下去,含在舌头底下是最安全的。
五秒。
“谁在那儿?!”
一声暴喝从连廊那边传来。
二驴那双总是带着血丝的三角眼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
这家伙属狗的,鼻子灵得吓人。
花姐身子一僵,那一瞬间,她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但她毕竟是在这这种虎狼窝里混成了人精的角色。
下一秒,她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把扫帚往地上一摔,扯着嗓子就骂:“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娘起夜撒尿啊?这破厕所排队排得我想死,还不让人找个地儿方便方便了?”
这泼辣劲儿,这粗俗的话术,完美符合她的人设。
二驴皱了皱眉,那股子尿骚味似乎真从花姐那传过来了(其实是她刚才踩到了猫屎)。
他厌恶地摆摆手:“滚滚滚,晦气娘们。”
花姐骂骂咧咧地走了,背影还在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回到那间只有六平米的鸽子笼宿舍,花姐反锁上门,整个人像瘫了一样滑坐在地上。
她颤抖着把嘴里的芯片吐出来,用衣角擦干净,然后哪怕手抖得像筛糠,还是咬着牙,一针一线地把它缝进了内衣最厚实的那层海绵垫里。
做完这一切,她在窗台上摆了三颗不起眼的石子,排成一个并不规则的三角形。
那是“得手”的信号。
事情如果就这么顺利,那就不是缅北,那是童话故事。
第二天清晨,陈默是被大柱那个破对讲机里的电流声吵醒的。
“默哥!出事了!二驴那孙子不知道抽什么风,一大早跑去跟金爷咬耳朵,说昨晚看见花姐在那边鬼鬼祟祟,怀疑她手脚不干净。”
陈默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点刚睡醒的样子。
这就是多疑者的通病。
金爷昨晚被那双鞋搞得心神大乱,醒来后必然会复盘,二驴这一句话,就是掉进油锅里的那滴水。
“B计划。”陈默对着对讲机吐出三个字,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AI。
既然藏不住,那就把水搅浑。
中午,食堂。
那碗刷锅水一样的菜汤刚打到碗里,小芸突然把铁盘子往地上一摔,那动静大得整个食堂都安静了。
“我不活了!我的钱!我给我妹攒的学费全没了!”
这姑娘平时是个受气包,这一爆发,演技直接飙到了奥斯卡级别。
她指着正低头吃饭的花姐,哭得撕心裂肺:“就是她!昨晚我看见她翻我柜子!那是我的救命钱啊!”
人群轰的一下炸了。
在这地方,偷钱比杀人还招人恨。
“不是我!你个小贱蹄子血口喷人!”花姐也很配合,跳起来就要撕打。
场面瞬间失控,变成了泼妇骂街加全武行。
混乱中,几个保安骂骂咧咧地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花姐就往外拖。
“带走!审!”领头的保安队长一脸不耐烦。
这正是陈默算准的人性盲区。
如果是因为“窃密”被抓,花姐会被扒光了搜身,连牙缝都不放过。
但如果是因为“偷钱”这种烂事被抓,还闹得这么难看,这帮大老爷们只会觉得晦气,根本不会有人去仔细摸一个中年妇女的那件旧内衣——金爷那种自负的人,更不会相信一个女人会把足以要他命的东西藏在那种贴身的地方。
那对他来说,不够“体面”。
黄昏时分。
一辆运送垃圾的卡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园区后门。
阿木早就挂在车底盘下面,像只壁虎一样忍受着颠簸和恶臭。
当车停在几公里外的垃圾填埋场倾倒时,一个满身淤青、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人影从垃圾堆里滚了出来。
那是被“驱逐”出来的花姐。
金爷为了立威,虽然没搜到钱,还是让人把她打了一顿扔了出来,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阿木把花姐背起来的时候,这个平时咋咋呼呼的女人哭得像个漏水的龙头。
她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领口,用力扯开那个线头,那枚带着体温的银色芯片落在了阿木满是黑泥的手心里。
“青鸟……密钥……”花姐喘着粗气,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玩意儿,“是林振邦那老狗的生日……倒着写……”
呜——呜——呜——
就在这时,远处那个像怪兽一样盘踞在山谷里的赌场方向,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那声音凄厉得像是在给谁送终。
看来,金爷终于想起去看看那个断掉的天平底座了。
可惜,晚了。
山洞里,昏黄的油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陈默接过那枚芯片,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就像抚摸一颗即将引爆的核弹头。
“准备好了吗?”他看向苏晴。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拔掉了那台改装平板的数据保护盖,露出了黑洞洞的接口。
她的手很稳,眼神里那种疯狂的光芒比外面划破夜空的闪电还要亮。
那是猎人看到了猎物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