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
在梦中,我梦到了一个女人,她一直在对着我笑,一直笑。她的脸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很模糊,我努力的睁开眼也没法看清。我慢慢的走着走着,想要走近点看清她的脸,但是我走一步,她就退一步,迫使我不得不跑着去追她,快要接近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悬崖,我没有注意到,在跑着跑着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在一个深不见底黑暗中,我的手被旁边的荆棘划开,流出浓烈的鲜血,但是没有疼痛感,只是充满了恐惧,我还在往下掉,我的两只手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我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挣扎…醒来,很累,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斗争,梦开始淡去,意识开始清醒,我睁开眼,双手被柔软的蚊帐绞得动弹不了。
我的全身被汗水给浸湿了,有种湿湿黏黏的感觉,难受极了。我盯着头顶的蚊帐看,在风的吹拂下,摇晃着,像是河边被风吹起来的浪花,一层一层的荡漾着。我努力的回想着刚才的梦,努力的回想着刚才那张出现过的脸,但是没有一丝丝收获,因为在现实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张脸,那梦里怎么会出现?画面依然一点都不清晰,只是那个笑容让我的心里有一丝甜蜜,我妈妈会回来的,我会找到我的妈妈的。等我上学了,我要自己去找妈妈。
我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都是关于梦里的。我已经凭着自己的想象,想着妈妈的长相,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我很好奇,关于她的脸会是什么样的,她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从来不知道,自己妈妈的脸还有靠自己想象。
风依旧吹拂着,头顶的蚊帐也在不停的晃动着,和我在每个我半夜醒来的时候一样,都是荡漾着。以前的时候,不一会儿我就随着各种奇怪的想法和着这个蚊帐,一起荡漾到我的梦里,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姥姥给我煮好粥叫我起来吃的时候。
窗外蝉已经各自休息,除了偶尔有青蛙的叫声以外,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外,表现得出奇的安静。我动一下身子往窗外看去,发现全身都是酸痛,头昏沉得很,外面的夜空星光明亮,那些小星星站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觉得累,还在认真的眨着眼睛放光明。只不过在银色的月光下,我看到了窗户上我的画笔还搁置在那里,今晚发生的事情像是影片一样,强行侵入我的大脑,清晰的疼痛感从额头上、从心底传来,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
我把缠在手上的蚊帐扯开,红红的勒痕印在手腕上,有一种酸痛感从那里传过来。我抖了一下双手,快速的走到窗前,把画笔紧紧的捏在手上,在月光的照射下,它在我的手背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黑影。都说了以后都不会再画画了,为什么还有偷着画?我质问着我自己,这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上次,上上次,姥姥失控的时候,我就发誓不再画画,可是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呢?
我收好画笔,把它藏在床底的箱子里。这些画笔就是我从这个箱子里发现的,里面有很多的东西,但是我看重的就只有这些画笔而已。
我出去想着找水喝,因为口渴得不行。我走到床边随意的拖着我的小凉鞋,“吧嗒吧嗒”的走了出去。
走到客厅的时候,我听见另一边姥姥的屋里,有风拍打着还没有关好的门的声音。我突然愣在那里,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今晚的姥姥的样子让我此刻还在畏惧着。
我就在黑暗中这么的站着,过了好长时间,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我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门,姥姥的呼吸声很大声,和她一起睡的时候,总是会被她的呼吸声给吵醒,因为这样我才和她分房睡的。
月光通过窗户,恰好投到了她的脸上,我看着姥姥的头发有了些灰白的存在、凌乱着,散乱在她的脸上、在枕头上。
原来姥姥的白发已经这么多了,以前也没有怎么注意到呢,姥姥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在经历今天晚上的事情之后,现在的她更是一脸疲态,像是一根在秋风里飘零的枯草,有种随时都会被吹落的感觉。她现在睡得并不是很安稳,面带着愁容,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大战,我只是觉得心疼极了,都是因为我,姥姥才这样的,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把凉鞋脱掉,踢到了外面,我光着脚板轻轻的走到了姥姥的床前,我把姥姥额头上、脸上散乱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拨开,露出姥姥苍老了的脸,我想这样至少能让姥姥舒服点吧。
我从姥姥的房间出来,要到院子里吹一下风,因为头晕,觉得透不过气来,顺便想一下,以后要是去找妈妈的话,自己可能要走的路线。对,我是想找妈妈,我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其他人都有妈妈,为什么我就是没有?
我来到院子的时候,见到了东子。他坐在石阶上,手里玩着小石子,月光把这个小身影拉得好长,折叠着落在石阶上。
我们在一起玩捡石子的时候,我是最厉害的一个,东子和其他的小伙伴从来都没有赢过我的,所以在输的时候,他们都会很自觉的(当然除了祥子),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所以他们的手心常常被我用柳条打。
当我打到东子的时候,东子都会闭着眼睛说:“我愿赌服输。”
东子是和他爸爸学的成语的吧,他每次这个样子的时候,我都有种想笑的感觉,逗我笑是有福利的,因为我只会轻轻的在他的手心象征性的打一下,只不过其他的小伙伴就不干了,他们都嚷嚷着不公平,说我偏袒东子,说我喜欢东子。
真是神经病,我给了他们白眼,但是脸上会有些发烫。
“没关系,你打得再重点也没关系。”东子假装一个男子汉的样子,又再次伸手到我的面前。
“我真的打了。”
我一打下去,他的脸纠结成一个肉包子的样子一样立马疼得跳起来,还在自己搓着手心,我看到他的手心变得红红的,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呢,但是是他让我打他的呀…
“桃子”东子看到我从屋里走出来,立马捡起地上所有的石子跑到我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担心你。”他的眼睛盯着我。
小的时候,我们活得好简单,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担心就是担心,眼睛也透着单纯。只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却让所有的情绪和心事藏在了心底,连简单的对视也被我们磨灭掉,变成了一种逃避。
“你回去吧。”我一把把他推开,走到了刚才他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我感觉自己很累,双手撑着下巴,感觉这样能好一点。
“桃子,你生气了?”
我没有理他,我想我是很生气的,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此刻的他,让我感觉我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只丑小鸭,而他的世界是和我不同的。
“桃子,不要生气。”
“桃子,和我说说话。”
他小声的央求着我,我把脸转向那边,他就跑着去那边,这真的让我觉得好烦。
“你能别在我面前晃吗?”
我气得大声的对着他吼。
“你小声点,一会儿我妈妈醒了。”他赶紧捂住我的嘴巴。
他胖嘟嘟的手指头碰到了我的嘴巴,咸咸的味道蔓延了我的口腔。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恶心的擦着嘴,真是把我气得不轻。
我吼着:“脏死了。”
“你小声点。”
他压低了声音,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嘟起来的嘴像是一个小粉球,没有人经得住东子这样的,包括我,都怪他长得太可爱。
而且真是太逗了好吗。
我“嘁”的一声,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只听到从他的嘴里小声的说出,“从来都没有人说我脏,就你说我。”
还真像是一个怨妇呢。
“桃子,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以后你还和我一起玩吧?”
他在我旁边坐着,小心翼翼的问着我,肉嘟嘟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要掐一下,实际上我真的往他的脸上掐了一下。
“都怪你,都怪你,祥子的妈妈才会找来的。”
他的脸被我掐得通红,像是吃辣椒了一样,东子是不能吃辣椒的,一吃辣椒就满脸通红,有时候都会流眼泪,这件事被我拿来嘲笑了好长时间。
“痛,别掐我。”
他拍下我的手。
我生气的转身不要理他,还敢拍我的手?哼。
“我让你再掐我的脸好了。”东子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赶紧主动的把脸凑过来,满脸视死如归的样子,真是够了。
我推开他的脸,嫌弃的让他离我远点。
你推我攘的,像是白天和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一样,只是现在是半夜,氛围有点不太对。
东子发现我一直是光着脚的,惊讶的盯着我的脚看。
“你没有穿鞋?”
我翘起我的小脚丫,没穿鞋有什么关系吗?
“这样不行,我妈妈说这样会感冒的。”
“你的鞋子呢?”他急忙的问我。
我觉得好无聊的,不想理他。
他轻手轻脚的去了屋里,给我拿了一双鞋子出来,东子是知道我的鞋子在哪里的。
“给你。”
他递给我鞋子,但是我没有理他。
“我帮你穿。”声音还是嗲声嗲气的,他的鞋子自己还穿不好呢,还是他妈妈帮他穿的呢,要怎样才能帮我穿。
我看到他把我的脚穿进鞋子里,都不帮我擦一下就这样的穿进去,脚上全都是泥呢。
算了,不和他计较了,那样多没意思哈。
“东子,你见过我妈妈吗?”
他肯定不知道,他都没有我大呢,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果然,他摇了摇头。
“桃子,你是想妈妈了吗?。”
对啊,我想妈妈了。
“你也可以叫我妈妈做妈妈啊。”小孩子还真是天真啊。
除了那个给我生命的人,谁还能给我当妈妈。不管你们有没有见过,她都是你的妈妈,这是一种不变的关系。所以,在多年以后,我以为我会恨她,但是最后我都会选择原谅她的原因。
“东子,陪我一起去找我妈妈。”我很认真的求他,希望他能答应我,因为我觉得东子很聪明,他可以做很多我不能做的事情。
“那你和我玩我就陪你去。”他也很认真的和我说。
我们很愉快的达成了这个协议。
我和东子一起在院子的石桌上计划着第二天出发,出去找妈妈,也开始计划着我们的路线。我们从徐頔镇出发,往着小河边的那个方向走,一直走,就来到东古镇,然后就可以走着走着就能找到妈妈了。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当时的想法真的太天真。因为当我从徐頔镇出发,往东古镇方向去的时候,发现坐车要坐很长的时间,我和东子两个小屁孩根本就走不到,而且是排除了我们两个小萌娃被拐卖的可能。当时勇气可嘉,当时什么梦都敢做,当时不知道什么是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