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
“……太上……你没……快……”
稚嫩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朦朦胧胧，像是说话的人被闷在鼓里，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谁在说话？
这是哪儿？
我……是谁？
“醒醒！”
突然一声清楚无比的大喝，把李玄都从那个满是鲜血的世界拉了回来。
意识回归体内，李玄都重新掌握了身体控制权，蹬蹬倒退两步，大口喘息着。
胸腔中心脏砰砰直跳，手脚阵阵发麻。
他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我……”
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
“我这是怎么了？”
李玄都脑海一片空白。
身旁，李枯舟关切地扶着他，眼神中满是担忧。
“你不记得了？你刚才说要查看姜望的天赋，我来不及阻止，然后你就怔住了，我和宗主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还是姜望叫了几声，才把你叫回来。”
“天赋？我……”
李玄都使劲回忆，眉毛鼻子眼皱到了一块儿。
“我想起来了，我进入一方被鲜血涂满的世界，暗无天日。我看到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浑身沐浴鲜血，然后我就朝他飞过去……然后……然后……”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不行，我想不起来了，有什么东西擦去我的记忆……那个全是血的世界……”
李玄都放弃回想，盯着面前乖巧站立，摆出一脸天真无辜表情的姜望，后背一阵发寒。
这个小家伙体内，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
秦正平静开口：“此子天赋来历不明，连太上大长老都无法探明根脚，冒然收入宗门，恐怕是祸非福。我看收徒之事，还是暂且搁置，再观察一段时间更妥。”
李枯舟想也不想，反驳道：“我不赞同！就算来历不明又如何？只要这孩子天赋足够强，对悬剑山就是好事！将来悬剑山能不能打破僵局，把天海宫、青衣剑派还有万妖窟踩在脚下，就看这孩子了！”
秦正淡淡道：“悬剑山从来没想过要把谁踩在脚下。”
李枯舟怒道：“那是你不思进取！”
“够了！”
李玄都冷喝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
“当着一个小娃娃的面争执这些，你们两个不嫌丢脸？”
李枯舟和秦正朝姜望看去。
姜望在卖萌装傻。
李玄都抬手轻招：“你叫姜望？过来，到我身边来。”
姜望依言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太上大长老。”
李玄都眼神复杂，沉默片刻，道：“以后不要叫这个，就叫师父吧。”
“是，师父。”
姜望咧嘴一笑，双眼眯成两道缝。
李玄都内心暗叹，要不是亲眼看到那方血色世界，体会过那尊巨人的恐怖，他几乎要被这小子纯洁无邪的笑容蒙骗过去，以为站在面前的真是个乖巧伶俐、懂事可人的孩童。
见两人一呼一应，就这么开始师徒相称，一旁李枯舟急了。
“三叔公！姜望是我的弟子，你老一闭关就是几十年，哪有时间教徒弟？”
李玄都哼了一声，“从今天开始我不闭关了。废话少说，这小子我带走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卷袖一扫，一道虹光裹起他和姜望，朝殿外电掣而去。
身后传来李枯舟气急败坏的吼叫。
“李玄都！你连自己侄孙的徒弟都抢，你不要脸——”
……
……
天枢峰，后山。
一道虹光自天而降，落在齐腰高的草丛中。
嗤嗤！
李玄都抬手弹出两道月牙剑气，洞府前的杂草成片倒下，他大袖一拂，狂风卷起割下来的草叶吹向远处悬崖，絮絮扬扬洒落。
悬崖下方遥遥地响起一声叫骂。
“哪个不长眼扔的草！”
李玄都面皮一抖，只当没听见，对姜望道：“老夫常年闭关，极少打理此地，日后这洒扫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姜望乖巧点头，百依百顺，“是，师父。”
进入山洞，里面并不黑暗，墙壁上镶有夜明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香料的味道。
一老一少来到洞府深处，是一间静室，墙角堆着一摞古籍，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玉蒲团，陈设朴素到堪称简陋。
李玄都走到墙角，从一堆落满灰尘的古籍中翻出两本书，抖了几下，丢给姜望。
“你年纪小，根骨刚开始发育，很多功法不适合现在修炼，过犹不及。这两本书，一为《太乙青莲心经》，一为《春雷拳》，前者帮你吐纳灵气、荡涤神魂，后者可助增长血气、促进发育，在我没有传你其它功法前，只练这两者即可。”
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新收的这个弟子才刚出生，还没来得及识字。
“哦，你还不识字对吧？”
姜望低头看了一眼两本古籍上陌生的字体。
这个世界用的不是汉字啊，麻烦。
“师父明鉴。”
李玄都道：“去找李枯舟，让他教你识字。”
“？”
姜望愕然，教徒弟识字，不应该是师父的职责么？
见他站在原地没动，李玄都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姜望懵了。
“师父要对弟子说的，就只有这些？”
“废话，该传你的功法已经给你了，接下来的修炼要靠你自己。展示给老夫看看吧，你那连老夫也看不透的天赋，究竟是徒有其表，还是真的深不可测，是否配得上超越开派祖师的评价。”
姜望陷入沉默。
原来这两本功法是给他的考验。
“练功的事弟子明白了，其它呢？弟子以后住哪儿，在哪吃饭，一天来报到几次……”
“没有要紧事不用来找我，每个月月初我会考查你的练功进度，其余琐事，让李枯舟给你安排。”
姜望又沉默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给李枯舟当徒弟。
李枯舟肯定不会这样当甩手掌柜！
他深吸一口气，“这山这么高，弟子这么小，腿这么短，师父起码动动手指，把弟子送下山吧？”
下一刻，咻地一下，姜望就被弹飞到了洞府之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山洞中传出李玄都的冷笑。
“小混蛋，你体魄堪比淬体境大成，上下山十趟都没问题，装什么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