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朝霞初升，万物蓬勃。
姜望打开屋门，走到院中，用力伸了个懒腰，呼吸着山间清新空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楚滟晴伏在桌边还未睡醒。
哪怕在睡梦中，蓬头垢面的女子仍紧紧攥着那几页赵柔抄写的心经，旁边一支蜡烛早已燃尽，在桌上留下一滩凝固的蜡泪。
姜望笑了笑，没叫醒她，走到一旁找了块干净地盘膝而坐，运转太乙青莲心经。
光晕流转，他眉心再度浮现莲种印迹。
随着心经运行，小院周围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召唤，开始朝盘坐的小小身影汇集。
灵气流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不一会儿，就形成了无形的巨大旋涡，牵引着周遭更多灵气倒灌而下，注入“海眼”。
空气中渐渐有了风。
哗啦啦。
呼呼。
风吹叶动，小院周围树林摇摆，地面尘沙扬起，声势惊人。
嗒。
一只脚踏进风沙范围。
脚的主人是个年轻人，身形俊朗，衣袂翻飞。
年轻人微微抬头，望着小院上空形成的灵气漏斗，脸上露出些许惊愕之色。
他来到小院门口，抬手轻叩。
“姜小师叔在里面吗？”
四周霎时一静。
灵气漏斗消失，风声平息。
吱呀。
院门打开，看到站在门口的年轻人，姜望眼神一亮。
“是你！”
年轻人微微一笑，执晚辈之礼，躬身道：“在下李秋辰，见过姜小师叔。”
“你也姓李，李枯舟是你什么人？”
姜望记得这个人，在乾国皇宫的时候，就站在李枯舟后面，应该是代表悬剑山打擂台的弟子之一。
李秋辰道：“李枯舟是我太爷。昨晚太爷收到太上大长老传信，得知小师叔下山，特命我来接小师叔过去。”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秋辰抬手指向不远处一株大树，姜望顺着看去，树杈上站着一只灰白眼珠的乌鸦。
“那是太上大长老养的冥鸦。”李秋辰介绍道。
“好哇，原来师父监视我！”
姜望心中暗叫疏忽，他还以为李玄都真那么神经大条，任由他一个人下山荒野求生，没想到老头子暗中还派了尾巴跟着他。
这岂不是说，赵柔、楚滟晴偷学心经的事，也已经暴露了？
……算了，暴露就暴露吧，反正早晚瞒不住。
姜望吐了吐舌头，远远冲冥鸦做了个鬼脸。
他回头望去，或许是被两人交谈的声音惊动，楚滟晴已经醒了，正站在屋檐下朝这边张望。
“你在这等我一下。”
姜望回到屋内，跳到凳子上，在楚滟晴的注视下拿起两本古籍，然后抓起那几页抄写的纸。
“都记住了？”
楚滟晴迟疑了一下，点头。
“烧了它。”
姜望跳下凳子，把纸拍在她大腿上，以他的身高，只能够到这个位置。
楚滟晴身躯一颤，下意识弯腰接住。
“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楚滟晴捏着那几张纸，目送姜望和李秋辰消失在院门外。
呆立片刻，她取来火柴，将那几页纸烧了。
纸张被火苗吞噬，逐渐化为灰烬。
当烧到只剩最后一页角时，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姜望呢……你在做什么？！”
一阵香风扑面，赵柔身形一闪，闯入屋中将楚滟晴推开，将最后一页角从灰烬中捡起，吹灭上面的火苗。
看着残破纸角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赵柔脸色发白，眼中涌出怒意。
她目光凶狠地瞪向楚滟晴，二话不说，一巴掌甩过去。
啪！
楚滟晴趔趄后退，凌乱发丝下面，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为什么烧了它？！”
楚滟晴捂着脸，声音平静：“姜望让这么做的。”
赵柔目光在房间里搜索了一圈，“那小孩人呢？”
“刚才李秋辰带走了。”
赵柔表情一滞，“李秋辰……”
顿了片刻，她双手揪住头发，发出几声懊恼的怒吼。
“该死！我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上面的东西我还没记住啊！”
楚滟晴默不作声。
忽然，赵柔扭头看向她，目光冷冽。
“纸上的东西，你看了吧？你有没有偷偷抄下来？”
楚滟晴摇头。
正当赵柔失望之际，她轻声道：“我背下来了。”
赵柔眼神瞬间转为惊喜。
“快，给我写一份！”
楚滟晴取来纸笔，伏在桌上奋笔疾书，赵柔站在一旁，目不转睛观看。
一只乌鸦从远处飞来，落在窗台上，灰白眼珠死气沉沉，注视着屋内发生的这一幕。
……
……
天权峰。
李秋辰带着姜望拾阶而上。
两人从药山一路行来，沿途遇到许多弟子，看到李秋辰，都会恭敬地立在道路一旁，弯腰行礼，称呼一声李师兄早。
然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小小一只的姜望。
“太爷是执法堂主事长老，执法堂设在天权峰山腰，小师叔的家人还有那位姓孟的师弟，都在这里。”
李秋辰一边向打招呼的弟子点头回礼，一边低声给姜望介绍宗门内的情况。
行经一处广场时，一名灰袍中年人领着几名弟子迎面行来。
灰袍中年人目光从李秋辰身上一扫而过，看向姜望，眼神微异，而后迅速挪开目光，展露笑颜，对李秋辰打招呼。
“李师弟，早啊。”
“师兄早。”
李秋辰微微颔首，和灰袍中年人擦肩而过。
双方各自走出几步，姜望忽然回头看去，停下脚步。
“站住。”
灰袍中年人背影一僵。
李秋辰也跟着停下，向姜望投去疑惑的目光。
灰袍中年人身边的几名弟子同样一脸茫然。
姜望走回去，站到灰袍中年人面前，抬头仔细打量。
在他的目光审视下，灰袍中年人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眼神有些躲闪，干笑道：“这位小师弟，有什么事吗？”
“像，太像了。”
姜望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头。
“什么像？”中年人表情越发僵硬。
姜望唇角翘起，盯着他的双眼。
“前几天在乾国京城，我和李老前辈打死了三个姓赵的，其中有一人和你长得很像。”
他上前两步，几乎贴着中年人的脚尖站定，仰起脸，真诚地发问。
“你，该不会姓赵吧？”
中年人面皮忍不住颤抖起来，嘴唇绷紧，脸色铁青。
两人一大一小对峙对视的画面，很快吸引了许多路过的弟子驻足观望。
随着周围人越聚越多，姜望再次开口逼问，稚嫩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
“喂，问你话呢，你是姓赵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