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王背对着他,宽阔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如何不痛?即便这个儿子不成器,甚至犯下弥天大错,终究是他的骨血。听着那绝望的呼喊,他心中又气又痛,气其不争,痛其堕落,更痛自己教子无方,以至于兄弟阋墙,到了如此地步。但他不能回头,他知道,一旦回头,看到那张与白姨娘相似、此刻布满泪痕的脸,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恐怕又会动摇。
司离冷眼看着司沐垂死的挣扎,眼中没有半分波澜。见他挣脱了亲卫,司离甚至未发一言,只是眸光微转,极其冷淡地扫了那两名亲卫一眼。
那两名亲卫接触到世子冰冷的目光,心中凛然,再不敢有丝毫迟疑。两人手上加力,如同铁钳般再次牢牢扣住司沐的双臂,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就要强行带离。
“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急促、带着哭腔的女声猛地从书房外传来,打破了这肃杀的氛围。
声音未落,一个身着素雅锦袍、发髻却略显凌乱的身影已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正是得到消息后急匆匆赶来的白姨娘!
她显然是奔跑而来,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往日里精心维持的柔弱温婉此刻已被惊惶和母兽护崽般的疯狂取代。她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锁定了被亲卫架着、狼狈不堪的司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沐儿!我的沐儿!”她哭喊着,先是扑向司沐,试图去拉扯亲卫的手,见亲卫纹丝不动,她又猛地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晋阳王身后,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晋阳王的衣袍下摆,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哀声乞求:
“王爷!王爷!求您开恩!求您饶了沐儿这一次吧!他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他只是一时糊涂,被人蒙蔽了!求您看在妾身伺候您多年,看在……看在我们自小的情分上,饶他一命吧!王爷——!”
她哭得肝肠寸断,声声泣血。
晋阳王背对着众人,宽阔的脊背僵硬如石,白姨娘那哀戚的哭求声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能感受到衣袍下摆被紧紧攥住的力道,能想象出身後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容。
是啊,沐儿终究是他的骨血,难道真要……
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动了些许,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在沉寂中蔓延。
然而,司离并不打算给这丝动摇任何滋长的机会。
他甚至未曾看向哭倒在地的白姨娘,目光依旧锁定在晋阳王僵直的背影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他几不可察地再次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文丰。
文丰心领神会,立刻从袖中取出另一本薄了许多、封面标注着“百草阁”字样的账册,快步上前,双手高举过顶,声音清晰而沉稳地禀报道:
“王爷,此乃城中百草阁今年上半年的总账副本。经属下初步核查,仅这半年光景,百草阁借向军中供给药材之便,通过虚抬药价、以次充好、甚至以普通草药冒充名贵药材等手段,非法敛财——共计十万三千余两白银!”
十万三千余两!
半年!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书房内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