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路上行人渐少，自也无人在意在街头相拥的一对男女。
莫清辞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如雪身上，侧着脸贴着她的颈窝处。
雪越下越大，明明是安静的落雪，如雪却听到自己擂鼓般吵人的心跳。颈窝处的呼吸很热，绵长，缓慢的贴着自己的皮肤。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被莫清辞抱住，站在原地，双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摆。
“谁说的，我没有……”如雪声音小如蚊蝇，虚虚的，听起来就没什么说服力。
莫清辞双手交错，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如雪拥在怀中，“我很高兴。”
本就大脑一团浆糊的如雪，被这句话说的更头晕了，她抬手打了莫清辞一下，但力道之弱，像是小猫爪子在挠痒痒。
她也不自己开口的声音为何这般，像是撒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清辞低低笑了一声，轻轻放开如雪，但并没有离开。两人鼻息相闻，距离依旧暧昧。他看着如雪的桃花眼中仿佛盛着一汪清水，被周遭银银白雪映衬的清丽可人。若不是思及上次她的抗拒，莫清辞此刻应该已经吻上去了。
他摸摸如雪绯红的脸颊，声音中沁着温柔，“对不起，刚才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
突如其来的正经让如雪有些没反应过来，细细想来，她其实也不是生气，就是，心里不知道为何酸酸的，一口气压在那出不来。
也许，真的就是吃醋了。
这个认知让孤独活了一千年的如雪惊讶。原来，她竟然会为了某个人吃醋吗？这种她认为只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集齐不稳定且可笑的情绪。
如雪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在落雪中微微颤抖，此时此刻，她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情，自己内心因为莫清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让她不再是一个冷冰冰只为寻死的孤独灵魂，而渐渐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富的“普通人”。
人活一世，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若都经历，也算圆满。
如雪曾以为，在飞星离世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而后千年，只是躯壳般的活着，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她就如同这漫天飘落的素雪一般，孑然一身，四处飘零。雪花寒冷，是因为无波无澜的胸膛里没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如今，莫清辞如一束火光，照亮前路，也点燃一颗濒死枯萎心。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终于，如雪很慢很慢地抬起手，拥住了莫清辞。
天地一瞬，过去未来，在这一刻，如雪与自己的挣扎和解。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拥有漫长的生命也不是错。
说到底，这都是她和他，逃不开的因果。
或许从云川城的相遇开始，一切都是早已写好的命中注定。
“我就是生气，气得要炸了，你说怎么办吧。”如雪的语气凶得很，却是虚张声势。她以前不会这么说话，但在这个雪夜，既然都让莫清辞抱自己了，那使点小性子也是没关系的。
莫清辞抬起右手，轻轻放到如雪后背给人顺气，对如雪的小脾气全然笑着接收，“听你的，你说怎么办，都行。”
这话倒是把如雪难住了，她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亲密情感，现下该怎么说，她不知道。
不过莫清辞很有耐心，他丝毫没有催促，就这样静静抱着如雪，等着她开口。
半晌，如雪实在想不出，只能选了个迂回的，“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莫清辞想也没想，立刻回答，“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现在还没想到，等日后我想到了，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能推托。”如雪道。
莫清辞点头，“好。”
这下如雪是真的没脾气了，莫清辞歉也道过了，事情也答应了。她晃晃莫清辞的手，“回客栈吧，街上好冷。”
莫清辞一边答应，一边借机抓住她的手。
如雪挣脱了两下，没挣开。又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便不再动作，任莫清辞牵着。
两人就这样从牵手，变成十指紧扣。
迎着风雪，并肩走向苍茫未知的路。
悦来客栈，上房。
因着望雪城终年大雪不断，好的客栈内都有地龙以供取暖。外面的雪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这厢房却被烘得暖和，一墙之隔，与街上两个温度。
莫清辞扶着如雪在床上躺下，给她仔细盖好被子。其实刚才他想给如雪输灵力的，虽然他的灵力跟如雪不能比，但至少可以让受伤的地方舒服一些。
但如雪轻轻摇头，制止了莫清辞。
“我是强行冲破碎片禁制，被反噬之力所伤，就算输了灵力也没什么用。”如雪道。
莫清辞拿出“安魂”递给如雪，“那用这个呢？你能单独驱动碎片让它们之间产生共鸣，能不能驱动它治伤。”
如雪将“念执”推给莫清辞，“你以为是买菜呀，还能买一送一。我只是能用灵力调动碎片内部的力量，并不是能掌控它。治伤，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刚才在外面还好，如今一进屋子里，可能是精神放松了下来。如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人也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没什么精神。
莫清辞想办法的时候，被袖袋中的什么东西胳了一下，他拿出来，原来是幻月市集的通行玉令。
突然，他想到了办法。“幻月市集不是号称什么都能买到吗，我去给你寻几样灵药，待你服下，定会有帮助。”
这次如雪没有拒绝，“好，那明日我们一同去幻月市集。”
本来拿碎片这种事，以莫清辞一个人的灵力与修为，实属勉强。但如雪现下受伤，他也不想让如雪以身犯险，“明日我自己去即可，你在客栈好好休息。”
但如雪坚定的摇头，“你一个人，拿不到‘聚灵’。”
“对不起，在千金坊，本来说过要保护你，结果……不仅没做到，还害得你受伤。”莫清辞内疚，他低着头，整个人都很自责。
如雪将手放在他手上，正色道，“莫清辞。”
“嗯。”即使只是一声名字，莫清辞也回应了如雪。
“我不是因你受伤，就算是，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对不起’这三个字。”如雪说完，又重复一遍，“永远不需要。”
暴雪的深夜，厢房中静悄悄的，沉浸于银白的夜色中，让对视着的两个人能清晰的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万籁俱静的客栈中，只有轻轻交错的呼吸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发出声响。
莫清辞眼眶泛红，第一次的，有想落泪的冲动。
自经历了父亲惨死以来，他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无论周围环境多么危机四伏，难以坚持，亦或是前路漫漫，生死难料。无数寂静深夜回想，他从未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刻。因为从他家庭破碎，被逼无奈做选择起，他早已明白，眼泪是懦弱的表现。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有去争，去抢。
所以他看起来温文有礼，但内心冷漠，对谁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别说有谁能拨动他的心弦。
但是，此时此刻，如雪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莫清辞眼眶湿润。
他轻轻握住如雪的手，低声应道，“好。”
“明日一起去幻月市集。”
“好。”
“不用担心，早点休息。”
“好。”
每一句话，莫清辞一一回应。幻月市集是未知地，那里或许有危险，有棘手的情况，但此刻都无所谓了。因为莫清辞会和如雪站在一起，一直站在一起。
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如雪悠悠醒来。她捂着剧痛的胸口，艰难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昨晚她只告诉莫清辞，自己是被碎片反噬之力所伤，可她没说的是，因为被控的异域美女失控发狂，她硬生生挨下了不少攻击，导致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即使她灵力再高，短短一夜都不可能恢复，所以今日的幻月之行，确实令她忧心忡忡。
因身体不适，睡已然是睡不着，如雪推开房门，想去院中看看雪景。
悦来客栈不同于乡间小店，整家店修的气派不说，几间上房外面还有小花园。如雪走进院中，整夜的大雪使天地一片素白，惟有点点红梅傲立雪中，景致甚美。
再往深处走，如雪却看到对面一间房在大雪天开着窗户。反应片刻后，她想起这似乎是亦欢的房间，而且里面没有人。
现在是凌晨时分，客栈安静非常，亦欢怎会在此时出门。于是如雪绕回前面回廊，走向亦欢房间打算看个明白。
走到门口，房门也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如雪推门进去，房间确实空无一人，并且被褥整齐，看起来并没有人睡过。
“亦欢，你在吗亦欢？”如雪试探着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她环视房间，发现枕边压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简短的一行字，“阿姐，我已知晓如何取得‘聚灵’碎片，先行前往幻月市集。”
如雪的心一下沉下来，亦欢这无异于去送死。
她来不及跟莫清辞打招呼，匆匆将纸条收进怀里，往幻月市集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