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凉，一弯新月照着心意相通的有情人。
街市人还是很多，如雪与莫清辞并肩走在一起，时不时被挤得无处下脚。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境早已方才不同，故而就算被人群挤来挤去，嘴角也始终挂着笑，没有不耐烦。
心情大起大落，加上又听了那么长的故事，如雪现下已经感受不到饿了。她晃晃莫清辞的手，凑近说，“听说今晚在海边有烟火，咱们一同去看看吧。”
“烟火？”莫清辞疑惑，“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如雪住店之前，为方便打探“回时”碎片下落，特意找小二将城中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问了个一清二楚，自是知道这烟火来历。她向莫清辞解释道，“不是今日，是为了庆祝过两日的仲秋，花好月圆庆团圆么，也是个美好祈愿。”
听到“仲秋”二字，莫清辞身形一震。前番回忆如潮水般滚滚而来，他在人群中停下脚步，就连被后面的人撞到也没有在意。
莫清辞如此反常的反应让如雪奇怪，“怎么了，你不喜欢烟火？”
无人应答。
如雪拍了拍莫清辞肩膀，终于让他回神过来。
“哦……没有，”莫清辞叹一口气，“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相干。”
如雪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拉着莫清辞继续往前，“走吧。”
莫清辞拉住如雪的手，没动。这次，反而是他有疑问，“你不问我想起了什么？”
如雪的一双桃花眼本就生得极美，此刻映着璀璨灯火，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闪着盈盈流光的眸子就这样注视着莫清辞，温柔而又包容，“看你的神情，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问也罢。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与我听。”
以前如雪不问，莫清辞觉得那是她的漠然，对所有事情都置身事外，不想参与其中，更无意改变因果。如今如雪不问，莫清辞却懂那是她的悲悯与包容，因为经历过太多伤痛和离别，看过无数悲欢爱恨，所以她理解所有选择。
时间会告诉人所有答案，而如雪，恰好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莫清辞轻轻抚上如雪这双眼眸，“好，等有空，我给你讲讲玄天山的那些年。”
如雪点头，“那，就不去看烟火了，我们回客栈吧。”
时辰快到了，人流已经都在往海边涌去。莫清辞牵着如雪，也跟着他们往那个方向走。
“你不必如此，我只是一时兴起，看不看都无所谓，你无需为了我勉强自己。”人太多，如雪不好停下脚步，便对莫清辞大声说。
“不是勉强。”莫清辞道。
人声鼎沸，如雪听得不真切，“你说什么？”
这次，莫清辞大声喊了出来，即使周围声音嘈杂，如雪也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不是勉强！若这烟火是与你一起看，我很欢喜！”
莫清辞丰朗俊秀，身形绝逸，此话一出，周遭许多姑娘回头看他，窃窃私语。莫清辞不仅一脸坦荡，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姑娘们更加着迷。
反观如雪，脸已经从耳尖红到了脖颈，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上前一步，抬起莫清辞的袖子挡住自己的脸，一边低头一边催促，“快走快走，太尴尬了。”
“她们这是羡慕。”莫清辞难得调笑。
“是不是羡慕我不知道，我还要脸皮呢，”如雪推了莫清辞一下，“快点走啊。”
莫清辞大笑两声，将如雪搂进怀里，另一只空着的手护住她的头，在玩笑声中，快步穿越闹市。
拥挤的人群后方，女扮男装的凌念晚看着前面两人相拥的身影，眼神玩味，“原来，这就是你的软肋，我的好弟弟。”
---
日落月升，潮起潮落。
人们喜欢对这些永恒不变的东西许愿，毕竟“永远”是个很迷人的词，对于爱，对于寿数，对于权力，人们总希望“永远”。
三界之中，唯有人的寿数只有短短几十年，所以他们极尽所能想要长生，想要把得到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人一旦有所求，便有贪念。碎片就是利用这些人的贪念，在世间作乱。
“念执”是求而不得的执着，“安魂”是魂魄难安的不舍，“聚灵”是往事难回头的无奈。但“回时”，似乎与心底那一丝恶念不同，海无峰没有妖人为祸百姓，也没有生灵涂炭的民间疾苦，这碎片，像是善念所化。
就如这烟火，带着人们的美好期许，在夜空中绽放。来的人眼中只有希冀，没有恶意。如果没有凌念晚来搅局的话……
星垂孤海，烟火燃尽，该是人群散去的时刻。
莫清辞的一只手护着如雪，防止她被旁人挤到，“结束了，我们也回去吧。”
忽然，人群中一声惊叫。接着一道影子窜出来，冲着一个小孩便扑过去。孩子虽小，但反应力不错，侧身往旁边一闪，影子扑了个空。众人尖叫大喊着散开，只有如雪和莫清辞在原地未动。
人都跑干净了，影子下次攻击自然是就近找身边的活物。他目标锁定如雪，以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瞬移速度扑上来，扒住如雪并咬上她柔软的脖颈。
就在尖牙要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如雪反手扼住影子的喉咙，金色灵力在指尖闪现。影子被巨大的力量束缚，一时间挣脱不开，只能双手把着如雪手腕，拼命挣扎。
原来，如雪刚才是故意在第一时间没有出手，一来是她想看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二来是这影子速度太快，立刻出手难免让他有防备，若真逃起来，这速度如雪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追上。
此一番交手下来，如雪这才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影子的真面目。这是一只长着狐耳与尾巴的狐妖。他虽然已经立耳，但尾巴上的毛还不是特别蓬松，应该还是只年纪不大的狐狸。
一旁的莫清辞倒是眉头紧皱，“九尾妖狐？”
“你说什么，他是……”如雪再次仔细观察这只小狐狸，他身后的尾巴毛还没长齐，颜色也是普通的灰色。
障眼法。
如雪向狐狸眉心注入一股灵力，小狐狸身子抖了抖。片刻后，九条火红色的尾巴在他身后散开来，虽然毛依旧不太密实，但很明显，他是一只九尾狐。
被迫亮出大尾巴后，小狐狸更害怕了，他整个身子都恨不得缩成一团，眼睛也一直垂着，不敢看如雪。
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软，更别说他还是个孩子。如雪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见人没动，彻底放开了他。
“你是哪里来的小狐狸，为何攻击人？”如雪问。
小狐狸方才见识到了如雪的厉害，根本不敢说话，蹲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小团，用尾巴把自己包住，呈一个十足的保护姿势。
莫清辞倒是对一个毛茸茸的小妖没那么多耐心，加上狐狸一直诡计多端，在灵境阁养成的习惯让莫清辞干脆道，“不用那么多废话，把他带回去审审，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一听要审问，小狐狸更加害怕了，他整个尾巴加上身子都在抖，在夜晚微风中像是一个抖动的大毛球，看得如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睛都弯起来。
如雪拉了下莫清辞的衣角，低声说，“你别那么凶嘛。”
说罢如雪蹲下身子，试着靠近小狐狸，“别怕，这个哥哥逗你玩的，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小狐狸在毛茸茸的尾巴缝里露出一只眼睛，他很警惕，但又有点想吃糖，纠结的眉头都皱起来，“真的有糖？”
如雪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小心的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尾巴，“有，想吃多少有多少。”
小狐狸用力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如雪是不是骗他。半响，好像想出了答案，他渐渐从一团尾巴中把头露出来，声音还带着少年气，“我叫毛球。”
如雪看着他此刻就像一只大红毛球，忍不住笑起来，“名字很适合你。”
毛球礼貌道，“谢谢。”
如雪摸摸发间竖着的两只三角耳，“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了么？”
说到这个问题，毛球沮丧的连耳朵都垂下来，“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叔叔每天都逼着我修炼，说只有勤于修炼，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欺负，还能长出像他一样漂亮蓬松的大尾巴。”
如雪和莫清辞对视一眼，都暂时放下了防备，看起来这就是个受不了家里严格管教，自己偷溜出来玩的小狐狸，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那你方才为何攻击人呢？”如雪问。
毛球年纪还小，并不懂什么叫沉稳，一听这个问题，耳朵立刻又竖起来，尾巴上的毛也炸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好狐狸！只是……我出门太急，忘带银子了。我两天没吃饭了，好饿。听说人血美味又滋补，我这才想尝尝。”
如雪又问，“饿了就吃饭，人血对于九尾狐来说还不如馒头顶饱，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毛球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是路上碰到有个姐姐跟我说的。”
“姐姐？长什么样子？”莫清辞问。
毛球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摇摇头，“说不清，她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巷子里又太黑，我真的没看清。”
莫清辞警觉，他站起身，目光朝人群中搜寻。
凌念晚站在隐蔽角落，看着鱼饵已经成功散出去，勾唇一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