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漫长一夜终于过去,朝阳升起,新一日将要来临。
莫清辞拥着人又睡了三刻,再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小脸睡得粉扑扑的如雪。他心中柔软,挪动手臂,将人整个抱到怀里。
本来也是要醒的时辰了,即使莫清辞动作再轻,如雪还是在他颈窝蹭了几下,悠悠转醒。
“醒了?”
晨起反应总是慢了些,如雪眨了眨蒙着一层水汽的大眼睛,茫然看着眼前人,开口嗓音都是黏黏糊糊,“嗯……该起了。”
莫清辞摸到披风下如雪的手,放了个物件。他撩开被蹭乱的发,吻了吻。
冷硬的温度冰的如雪缩了下脖子,她将手伸出来,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物什,是一枚龙凤合璧玉连环。
“什么意思?”如雪在缓缓升起的金色晨韵中,懂又不懂地望着莫清辞。
“美玉有灵,在地下埋藏万年才终得成形。千年修得共枕眠的情,配上这万年成的玉,便成就了这玉连环。相爱两人从此相依相偎,刚柔相绕。”莫清辞顿了顿,手也握上玉连环,“若有一人不爱了,分离便是玉碎,连环不再。”
如雪读懂了这枚玉环后的深意,过了许久,她收下了玉环。
虽然前路未知,可如果是莫清辞,如雪愿意赌一把。她愿意为这段感情去付出一切,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但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失去。
玉连环,合是爱,分是死。
是缠绵,也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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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初歇, 被褥间潮湿的暧昧犹存。
山间温泉小院是凌念晚的私产,景致绝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司空月是第一次来。
伴着空山叶落,司空月披衣喂马,破晓前的山间只能听见屋檐的滴水声。他敞着衣裳吹了会儿山风, 深秋的寒冷把持续了一夜的躁动逐渐平复。
他头脑清醒了,心中却涌上一股情潮,随之而生的是一种放松和温柔。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司空月把马鞍套在马背上,这是白日他要骑的那匹。做完这一切,时辰依旧尚早,他转身,复又回到温泉后的木屋内。
屋里暗,且潮。凌念晚伏在枕上, 搭着被, 看不出睡没睡着。那半露出来的香肩全是红痕。司空月在床边坐下,垂手将被子拉过来给人盖好,顺便揉了揉潮湿的额发。
凌念晚发出声音,她昏昏沉沉还没睡熟。趴了须臾,微睁眼看着司空月, 哑声说:“现在就要走了么?”
换成是以前,凌念晚绝不会问这样越界的话。只是经过昨晚,有些东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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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海边盛大绽放又归于黑暗的刹那烟火,凌念晚有一瞬的怅然,也许见过灿烂才是最残忍的。这让她想起大街上并肩走在一起的莫清辞与如雪,人来人往,他们就那样正大光明的牵着手,不在意周围的眼光,不听指指点点与议论。
自从十年前见到莫清辞第一面,凌念晚就讨厌他。因为在这个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和宏觉一样的野心。
那是凌念晚最为之不屑且讨厌的东西。
所以在这漫长的相处中,凌念晚并没有给过莫清辞好脸色,他们只是维持着表面上还过得去的和谐。毕竟,她跟所有人都是得过且过的表面功夫。莫清辞似乎也不想讨好她这个所谓的千金,从未主动示好,做任务该下手时丝毫也不犹豫。
凌念晚却总在暗中观察这个心思深沉的“莫公子”,他对一切都有距离,喜怒哀乐从不表现出来,甚至对宏觉,也总是淡淡的。
今晚的长街之上,是凌念晚第一次看到莫清辞脸上出现这么丰富的表情。他看向如雪时眼底的温柔与爱意,满得就要溢出来。
当下时刻,凌念晚是不屑的,也是不解的。人只要为情所困,便有软肋。有软肋的人,难成大事。
不知怎的,看着烟火拼命燃烧,只为一霎灿烂,凌念晚又想起莫清辞的样子。
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要有一个瞬间,是尽情绽放与灿烂过的,否则,是不是太可悲了?
从海边离开,随意散步,不觉间凌念晚竟走到了温泉小院。司空月今晚住在这里,她是知道的。按往常两人的见面相处来说,她本该与司空月一起来,看山望海,很适合享受畅快。但自她在灵境阁与宏觉长谈后,几日来心情极其不佳。心里烦闷,便也无心风月。
意识到自己不该来此,凌念晚刚准备离开,就被拎着酒壶的司空月叫住。
“来了怎么不出声,”他看着凌念晚的背影,“你要走?”
被抓住很没面子的凌念晚心里暗骂一声,为了不再继续丢人,她大大方方转身,走到司空月身边,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想去拿壶酒,现下正好。”
“不是说今晚不来,事情办完了?”司空月变得两手空空,正好方便了他拥着凌念晚。
秋风寒凉,好像只有在这样的怀抱里,才能汲取些许温度。凌念晚难得主动的回抱司空月,将头靠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的,方才还寂寥的心此刻被抚平了褶皱,在这带着暖意的拥抱中,凌念晚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于是她又起了旖旎心思,“这里的温泉不错,试试?”
司空月看着反常的凌念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两人难得有这么温情的时刻,他不想打破。司空月咬住凌念晚的耳垂,声音暗哑,“那烦请大小姐,带路吧。”
夜晚清寒,却是个难得的晴夜。
司空月下阶,见这院中梅林深邃,内有桥彴往来,布置风雅,倒是很符合凌念晚的喜好。
“这院子原本是一学士公子家的,初来时我觉景致不错,便花银子买下来了。”凌念晚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在他身后,抬手拨开梅枝,“这梅林最好。”
“可惜现在不是时节,看不到红梅覆雪。”司空月用胸膛轻轻撞在凌念晚背上,抬手盖着她的发顶,“雪间寒梅,美人一笑,人间奇景。”
几句不正经的玩笑,没想到凌念晚还真缓缓笑起来,“冬日可以再来。”
司空月顿住了,凌念晚亦然。
两人在这梅簇星垂的夜色里,终于都回味出点东西。
看到莫清辞,凌念晚被触动,水过无痕,却在她心里激起涟漪。面对司空月,她开始不自觉的展露一些内心想法。远离灵境阁,好似就可以更自由,没有约束,随心而为。
可她忘了一件事,莫清辞与如雪是有情人,而她与司空月,连情人都算不上。
温泉就在廊桥之后,与卧房相连。这里早已清了场,寂寂长夜,无人打扰。
凌念晚身子泡在水里,撑着两支手臂趴在池边,看明月清辉。
这池子温度正好,疲累一日的司空月躺在水中,闭上眼睛,精神也渐渐放松。
这里一时之间只有潺潺水声。
过了许久,司空月突然开口,“过了今夜,你就回灵境阁吧。九尾狐妖在此处根基深厚,这一次,恐怕危险重重。你留在这里,国师会担心。”
氤氲水汽间,凌念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很轻地笑了一声,“担心?”她还维持着望月的姿势,没有动,“宏觉怎会担心我?”
司空月:“我知道你对他有恨,可时过境迁,斯人已逝,该放下的,就不要再执着。”
哗啦---凌念晚的转身带起一大片水花,她慢慢靠近司空月,伸手搭上他的肩,蛊惑般地说,“宏觉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向着他?”
司空月睁开眼,“你觉得我是在帮他?”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不了解一个人的心,怎么能百战百胜呢。”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铁石心肠,宏觉对你有恩,你想回报他。莫清辞与你有少年情谊,你看似紧逼却处处留手。在幻月市集,灵境阁的任务是,无论碎片在谁之手,杀无赦。”凌念晚伸出玉指指向司空月的心,“你问问自己,那时真的想杀莫清辞吗?”
水汽迷人眼,司空月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凌念晚。每一次,他总觉得好像即将要剖开了她的心,可立刻就会发现,这都是幻觉。
凌念晚,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司空月必须承认,在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博弈中,他确实被撩动了心弦。不得不承认,长久的相处中,凌念晚看懂了他的心。
司空月迫近一步,捉住凌念晚的手,俯身逼近她,风轻云淡地说:“我确实不是铁石心肠,对你,我只有一腔柔肠。”
凌念晚没动,任他贴上来,要吻不吻,“不要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情感,你要明白,宏觉现在还是你父亲。”
凌念晚向前,含住司空月的唇,狠狠撕咬。她眼神透着危险,直到两人都是血肉模糊,才堪堪停住。
血的红,在黑夜中格外瑰丽。
盯着血色看了半晌,凌念晚伸手抹掉了司空月嘴唇上的红,又轻轻吻上去。厮磨间,她声音模糊,“跟我交换一个秘密,我就听你的。”
司空月一笑,亦真亦假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