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窗檐分割,一室清辉照着心意相通的有情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莫清辞看着如雪已然有些红肿的唇,用手轻轻擦了一下,眼神中的情欲像是要满溢出来。
如雪搂着莫清辞脖颈的手并没有放开,她耳尖红透,擂鼓样的心跳并未平息。此刻她不想动,于是与莫清辞额头相抵着喘息。
莫清辞望着他, 眼眸像雾气湿化了的山湖, 把那点意犹未尽的劲儿给搁在里头,在对视中尽数露给如雪瞧,连眼角都含着若有似无的情。
如雪忽然盖住莫清辞的眼睛,顿了片刻,“还有正事没说呢。”
莫清辞将盖在眼眸上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什么正事,我们现在做的也是正事。”
如雪脸红着抽出手,挣脱莫清辞的怀抱,“我困了,要睡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夜已深,毛球在金钟罩中早已呼呼大睡。莫清辞思量着方才与如雪已经算是表明心意,便说道,“现在出去找客栈也不现实,小狐狸占着床,你我就在这卧榻上凑合一晚吧。”
毕竟亲都亲过了,此刻再扭捏就显得矫情了,如雪点点头,应了声“好。”
“你睡里侧,我睡外侧。”
一张窄小坐榻,躺下两个成年人实属勉强。如雪感觉到莫清辞呼吸就在耳边,好似一偏头就能像方才一样吻到他。
夜凉如水,安静悠然。
莫清辞毫无睡意,他翻了个身,挤在如雪身旁,压低声音道:“过来点,冷。”
如雪侧头,“这有披风,盖着睡吧。”
莫清辞放松的靠在如雪肩上,闭上眼,手却将披风盖在如雪身上,“你盖着。”
如雪将披风扯出来一半,想将两人一同盖住。
莫清辞把如雪的手推回去,“我不用。”
黑暗中,如雪盲抓到莫清辞的手,顺势捏着他的手腕,拉向自己,披风罩住两个人。
“太瘦了,”如雪摸着莫清辞,“等这里的事情结束,跟我回云极门,好好给你补一补,到了冬天就能胖了。”
莫清辞偏头用鼻尖抵着如雪的鬓发,笑道:“在灵境阁每日都要练功,刮风下雨也不能停。加上我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天热点还好说,一到冬日,隔三差五便生一回病。宏觉治下严厉,生病这等小事从不放在心上。一次两次还能抗,久来病治无药石,身体底子就差了。”
多年来如雪虽然不理江湖中事,但对于灵境阁的诸多情况还算了解。除了凌念晚外,灵境阁传闻最多的便是长公子。听说他心黑手狠,杀人如麻,并且对国师忠心耿耿。灵境阁的任务无论多难多残忍,他都能办得干脆利落。他是国师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可以朝向任意方向。
不仅如此,长公子权势滔天,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只要他一句话,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差遣不动的人。
这些,就是如雪听到的关于灵境阁长公子的传闻。
曾经她也以为这是位棘手的对手,是她找寻碎片途中最难的一道坎。可真正走近这位世人口中权势滔天的长公子,却发现传闻终究是传闻,真相永远是另一种样子。
莫清辞在灵境阁寄人篱下,如履薄冰。被国师威胁,违心叛道做尽肮脏之事,甚至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沾血的双手。
可他为了活下去没有别的方法,如今听得这些,如雪才发现,原来活下去,这件对她来说最简单轻易的事,对于莫清辞却难如登天。
清冷月色照不进暗影,暖和厚实的披风下,如雪收紧双手,将靠在她肩上的人搂进怀中。“无妨,都过去了。”她轻轻拍着莫清辞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哄人。
这一日经历了太多,加之方才受了伤,莫清辞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一旦身体放松下来,困意便源源不断涌上来。如雪的怀抱让他安心,莫清辞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满足的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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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亮,屋里昏暗。
被噩梦惊醒的莫清辞猛然睁开眼睛,他盯着房梁醒了一会儿神,轻轻抬手擦去额头冷汗。时间还早,他一侧身,就埋进了如雪怀里。
脖颈下的触感不对,莫清辞愣了片刻,倏忽清醒了。他撑身一看,原来是他昨夜睡离了衣服卷做的枕头,后半夜压的都是如雪的手臂。如雪侧身枕着衣服,另一只手拉着披风,盖在两人身上,这是个类似保护的拥抱姿势。
莫清辞倒回衣枕上,把如雪面朝着自己抱回来,他小心翼翼将如雪的手放进披风中盖好,声音沙哑地问:“压麻了吗?”
如雪半梦半醒的“嗯”了一声。
莫清辞给她搓了搓僵硬的手臂,神情中有心疼,“叫我不就好了。”
如雪又冷又麻的手臂暖了起来,“莫清辞……”
莫清辞应道:“嗯?”
如雪睁开眼,看着他,说:“你睡着了还叫着如雪。”
莫清辞笑了,压着声音,“日有所思啊。”
两个人挨得近,莫清辞被如雪的眼神看得心神荡漾,既想逗人,又不敢太过。
外边咕咕叫着的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寂静的夜里扑腾出涟漪。
莫清辞压了压心思,问如雪,“你之前说有正事要说,是什么?”
如雪:“司空月不是玄天剑宗的人么,为何又与国师走的这么近,甚至能替国师来监视你?”
“他原先的确是玄天剑宗的三圣之一,”莫清辞圈住如雪,“母亲带我离开玄天山后,司空月就被当做傀儡接班人,被玄敬扶到了三圣的位置上。只不过他也是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人,很快就看穿了玄敬的计划。不想被人摆布的他设计逃出了玄天山,虽然过程凶险,但好歹,也算是新的开始。”
“后来呢,他就投靠国师,入了灵境阁?”
“以司空月的心气,他怎么可能再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到他人手上。他谁也没拜,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很久都没有他的下落。”莫清辞陷入回忆,“这期间我一直打听他的消息,灵境阁的情报系统遍布整个人界,奇怪的是,无论我用什么方式,都没有任何他的踪迹。我曾一度怀疑,他已经身死,否则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避开灵境阁的天罗地网的。”
莫清辞顿了顿,接着说,“直到多年后,寻芳楼再次见面,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如雪听着,陷入沉思,“他消失的这些年,会不会就是灵境阁的人把他藏起来了,所以任你如何寻找,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莫清辞心下一动,随着如雪的分析,将一桩桩事情串联起来。
“司空月离开玄天山后,无处可去,正好与国师达成某种交易。灵境阁帮他隐姓埋名,休养生息,他帮国师得到想要的东西。”莫清辞皱眉,“所以幻月市集,也是国师计划中的一环。”
如雪倒是有不同看法,“等等,若幻月市集也是国师私属,那他们明明已经拿到了‘聚灵’碎片,为何不藏起来,而要放到玲珑珠宝阁那么醒目的地方,等着我们去抢。而起凌念晚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了,与其说她是去带你回灵境阁,不如说是去阻止司空月下杀手。她从来都视你为眼中钉,怎会突然大发善心千里迢迢赶去幻月市集救你。”
莫清辞挪动了下脑袋,沉吟须臾,“幻月市集如果与国师无关,那他又怎会放任司空月打乱他的计划而不管呢?而且这片‘聚灵’碎片的来历,确实是个谜题。”
“不仅如此,凌念晚自幻月市集后,总是出现在每个关键节点,就连毛球的异化,或许也与她有关。这个人,不简单。”如雪眼神暗了暗,“你对她了解多少。”
“她呀,”莫清辞说,“我了如指掌。”
如雪听了这话,微微挑眉,语气不咸不淡,“哦?你说。”
“这听着怎么不像是求人的语气呢?”莫清辞拢了拢披风,跟如雪头对头,“说点我爱听的,哄高兴了才给讲。”
他说得轻佻浪荡,一多半是为了逗弄人。谁知如雪看着他,丹唇轻启,微微呵气,在这咫尺之遥,又热又轻地念了声,“阿辞。”
那细微的潮热洒在面颊,沿着莫清辞高挺的鼻梁呼到了唇前,两个人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莫清辞猛地翻身,在如雪身上撑出空隙,捏正她的下巴道,“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不吃这套。”
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吃哪套?”如雪被捏得略微眯起眼, 让人摸不清是难受还是愉悦,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很招人,像是煽风点火。
莫清辞用拇指摩挲着如雪还未消肿的唇角, “这得你自个儿来摸索。”
“我是怕有些人心口不一。”如雪的唇在说话间开开合合, 舌尖隐现, 让莫清辞的拇指挨着了湿热。他俯身下去,却被如雪偏头躲开。
想碰,碰不到。
“谁心口不一, ”莫清辞俯身压去, “我在你面前,一向坦诚。”
“确实坦诚,”如雪佯装叹气, “心思都写在脸上。”
“小狐狸还没醒, ”莫清辞的眼神描摹如雪的唇形,“我们……”
如雪笑了,微微向上抬了抬下巴,跟莫清辞轻轻地接了个吻,“想继续,就先与我说凌念晚。”如雪抬指挡住莫清辞再度吻下来的唇。
莫清辞收紧手臂,问道:“想听什么?她与我不同,她是宏觉在这世上唯一的亲生女儿。”
这下着实让如雪惊讶,“她竟然是国师的女儿?我还以为,她也只是手下罢了。”
莫清辞一笑,“非也。虽说凌念晚与宏觉是父女,可他们的关系淡漠,宏觉对这个女儿几乎不闻不问,而凌念晚么,整日吃喝玩乐,做足了大小姐派头,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顺理成章把她养的刁钻跋扈,性情乖张。在瑞安,她都能做出当街抢男宠这样的荒唐事,当时被全城百姓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可她呢,一点也不在乎,还是我行我素。”
如雪眯了眯眼,“没想到,凌念晚倒是个妙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