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和北地其实都有匈奴人部落,庞德不仅与匈奴人打过交道,甚至他麾下的骑兵中也有一些匈奴人,他记忆中的匈奴人的确精擅骑射,但也没有强到这种地步。集体攒射都是七八十步的距离,这都逆天了啊!
双马镫解放了骑兵士卒的双手,配合匈奴人传统的角弓,能够大幅度提高骑射的射程和威力。庞德猜不到其中的奥秘,自然狐疑满腹。
双马镫被张胤“发明”出来已经三年多了,这种简单的构造和设计,就算幽并二州上下刻意保密,这么长的时间里,也不可能完全不露一点消息出去。事实上,幽州北疆的一些归化胡人的部落中都慢慢开始有人使用双马镫了。
双马镫这种东西简单易学,极易仿制,却也正因为简单,反而不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历史上,马镫这种“中国靴子”传入西方并得到推广,花费了何止百年的时间,放到历史长河中不过是短短一瞬,但对个人来说,又是相当漫长的。
领教过双马镫威力的有白波贼、董卓军等,但他们都被击败,根本没有机会调查和研究对手为什么突然变强。这个秘密也就幸运地维持了这么长的时间。张胤很清楚,此次勤王长安之后,幽州军必然会为天下人所瞩目,双马镫的秘密不可能继续独享下去,因此才提前为于夫罗部的匈奴兵进行装备。
挨过两轮箭雨、死伤数百人之后,马腾军的弓箭终于够得着敌人了,庞德暗暗出了口气,挽弓连射三箭。三支白羽箭准确命中三名匈奴骑兵,身披精甲、骑白马的庞德成为了对方着重关照的目标,一波箭雨直冲他而来。
庞德收弓拔刀,连拨带打,以极快的速度冲入敌方阵中。双方轰然撞在一起,接下来就是骑兵间的肉搏厮杀了。
两支骑兵、数万人马在巨大的战场上来回奔驰飞腾,激起阵阵烟尘。
匈奴人的数量更多些,又有马镫相助,但从场面上看却并没有占据特别明显的优势,马腾军的骑兵士卒多为羌胡,一入战场就像发了狂一样,浑不知死亡为何物,各个凶悍勇猛,以少敌多,竟然不落下风。
于夫罗微微有些急躁,对方比他少着至少两成的兵力,打成这个样子很让他脸上无光。
匈奴人的号角和汉军的战鼓声变得更加剧烈,几只鸣镝直上半空。于夫罗轻磕马腹,纵马上前,将自己的王旗插到了战场中央。大单于亲临前阵,这一下彻底激发了匈奴人的血勇,嚎叫着冲向马腾军。
庞德自然也看到了于夫罗的王旗,他暗暗地啐了一口,将砍缺了刃的佩刀丢在马下,换了一柄长矟在手,然后低声对身边的兄长庞柔说道:“阿兄,大队交给你来指挥,我去砍了那面王旗!”
庞德大吼一声,盯着于夫罗的王旗,也不等庞柔答应,猛然冲出,身后百余部曲紧紧跟随。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斩掉于夫罗,震慑敌军。对方后阵中还有着近万骑军,以己方的两万余步卒破掉上万骑兵,难度极大,只有先堕敌士气,才有一线可能。
长矟几乎像是长了眼睛,每一次搠击瞄准的都是匈奴人的弱点,面门、哽嗓咽喉、腰肋……哪里薄弱,哪里就会被庞德的矟锋贯入。庞德手中的矟,就像杀人魔头的催命符,遇者必亡。
庞德带着百余部曲脱离了大队人马,像一根楔子,狠狠地插入到了匈奴人的阵中。而庞德就是这跟楔子最锋利的尖儿,锥破眼前的一切对手。
长矟翻飞,激起阵阵血雨。一名匈奴千夫长眼见若被庞德杀穿过来,自己这边就有可能陷入被截为两段的危险境地,因此挺矛冲出,迎向庞德。
匈奴人的长矛皆为木柄,他们可不懂什么是积竹木柲,通常就是选一根硬木做柄,因此长矛缺乏韧性,但刺击时的威力却不可小觑。这名千夫长瞅准庞德,沉默不语,一矛疾刺他的胸前。
待长矛近身,庞德才猛然发觉,但他艺高人胆大,凛然不惧。他手中的长矟正是收回的时候,半途中顺势横击,将匈奴千夫长的长矛荡开,紧接着矟锋下沉,双臂发力,长矟如毒龙一般搠向对手的胸口。
招式似乎相同,但结果却大相径庭。庞德的长矟一举贯穿对手的胸口,匈奴千夫长临死前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内心满是不相信和恐惧,如果能让他再选择一次,也许他绝不会再这样莽撞地冲上来了。
“杀!!”庞德双目圆瞪,鼓足气,一声暴喝脱口而出,声浪贯入对面的人群之中,匈奴人仿佛听到了雷霆之音,动作不由得一滞。
庞德可不管这些,拍马再冲,如虎入羊群,在匈奴人的阵中横冲直撞,直杀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于夫罗在数十名王庭亲卫的簇拥下,望着庞德率百余部曲冲杀过来,目光微微惊讶。他这次带出来的兵都是王帐军精锐,在匈奴族中都有着勇士之名,却没想到不仅没能战下这万余西凉叛军,还被庞德给小瞧了,这个家伙竟然想凭借一己之力杀穿大阵来杀他。嘿嘿!我让你有来无回!
于夫罗横刀于马背之上,镇定自若。左翼匈奴骑兵自然不能放庞德过去伤害自己的大单于,分出一部分近千人围住了庞德的小集团,剩下的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击溃对方两翼的骑兵。
成何在大阵的另一侧,他远远瞧见庞德神威凛凛,大声赞叹:“好一个庞令明!好一个白马将军!”
成何回首高呼道:“好儿郎们,我们也不能让那边的给比下去啊!来啊!跟我杀……”说完举矟前冲。其实,单纯论技击之术,成何在马腾军中可为魁首。他的祖籍是弘农郡,先祖是“绿林好汉”成丹,马上步下都是使矟的高手。马腾有三子,马超、马休、马铁,除了家学以外,皆随他学艺。
成何发起威来,比庞德也不差,一杆丈八长矟同样让鬼神惊泣,他带兵向前突进了数十步,未遇一合之将。
张晟在中军阵中,也是暗暗称赞。马腾纵横西凉,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单这统率两翼骑兵的两员大将就不是凡人。能得这样的人效死力,绝对令他不敢小觑。
骑射只能在奔驰中才能发挥威力,现在双方彻底地搅在了一起,速度都降了下来,马腾看到了取胜的希望,只有敌人失去了机动力,他的步卒才能发挥作用。不过,现在他还需要再等一等,等一个更好的机会,如果庞德和成何能够搅乱匈奴人的骑兵阵就最好了。
厮杀仍然在继续,匈奴人其实在一点点地确立优势,毕竟是拥有超越时代的马镫和人数优势,猛将虽勇,也只能体现在局部上,在整体上马腾军仍然处于劣势。
正当张晟和马腾都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场中的动向时,马腾军的右翼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欢呼。张晟凝神看去,发现庞德竟然已经突破了千人合围!
庞德双目布满血丝,面容狰狞可怖,满是血迹。他身下的白马早已经成了“汗血宝马”,露出的部位几乎见不到白色的痕迹。也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了它背上的主人——庞德的长矟之下。
回首身后,跟随者还只剩寥寥十数人,庞德向着跟着自己的这些勇士们点点头,返身又向竖着匈奴王旗的地方猛冲过去。
于夫罗微微摇头,他也被彻底激怒了。这名叛将完全视他如无物,难道这蠢货真的以为可以在万军之中杀死一名大匈奴的王?
于夫罗轻轻摆手,身边的王帐亲卫分一半冲了出去。
庞德连番激战,耗力甚巨,可是他不能就此罢休,既然他选择了万军之中斩将夺旗,那就没有退路可言。他挥动长矟,以矟锋割开了两名匈奴侍卫的喉咙,然后拽矟如小鸡啄米一样连刺数下,五名扬刀冲上来的倒霉家伙又坠落马下。
庞德的追随者大部分都是他的族人和乡人,此时也自知不管庞德是否能够成功,他们也是回不去了,因此纷纷使出了搏命的架势,有好几人是拼着身上挨上两刀,也要将手中的矟和矛刺出,坠下马时还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几番冲突之后,庞德仅剩独身一人,远处庞柔心如刀割,却已经帮不上任何的忙。
庞德仰天长啸,连沸腾的战场也无法盖过他肆意狂放的啸声。匈奴人面面相觑,心中感到一丝惊惧。
待啸声尽,庞德的脸上是无尽的平静,他低头用左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爱马,抬头的那一刻,突然急速冲出,舞动长矟,冲到于夫罗的面前。
所有的匈奴王帐亲卫都冲了上去,他们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庞德杀死自己的王。
长矟急舞,骨头碎裂的沉闷响声接连不断的响起,血雨漫天飞迸,庞德不知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知被砍了多少下,厚重的铠甲护着他没受到致命创伤,却流了不知道多少血,但他不仅没有坠马,反而更添神威,他的出手更加凌厉,更致命,因为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于夫罗!
战场中的喧嚣已经与他无关,只有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向前、向前、再向前……向着那杆王旗之下的于夫罗。
眼前,终于没有了障碍!
于夫罗也感受到了恐惧,这是一种骇得他遍体冰凉的恐惧,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一些正在与马腾军骑兵胶着的匈奴士卒也发现了于夫罗的危险,纷纷赶回来相助,可惜,庞德的长矟更快!
“呼!”带着风雷呼啸的长矟,借着战马的冲击之力平刺而出,矟锋微微颤抖,上面一点猩红也不知是谁的鲜血。
于夫罗下意识地举刀相挡。
“当!”刀就像清脆的冰柱一样断裂了,噬人的长矟再无阻碍,直透而入。
“噗!”于夫罗的前胸被洞穿,脸上的表情永远地留在了惊恐的一刹那。
庞德曳矟而回,也不管那一抹血花是如何的艳丽,用尽浑身的力气向那面王旗击去。
“轰!”象征着匈奴人最至高无上权威的王旗应声而倒。
一时间,附近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敌我都怔住了。
庞德骑马傲然而立,马蹄边躺满了敌人的尸体。仅仅过了那么一瞬,欢呼声由小而大,汹涌而来。
“白马将军威武……白马将军威武……”
“白马将军……白马将军……”
庞德剧烈的喘着气,嘴角微微扯动,他终于做到了!可是还没等他感到惊喜,对面并州军的战鼓就已经又变了。
隆隆的马蹄声密集而剧烈,白骑营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