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等了许久也不见韩遂的援军进埋伏圈来,心中猜想多半是马远露了马脚,看看天色渐明,已是五更时分,知是不能再耗下去了,带了马超和仅剩的千余人马奔往渭桥。
至桥头,却不见成何,桥上也无灯光,守桥的兵营空无一人,对岸张晟军大营倒是灯火通明,人马影影绰绰,显然早就发觉了这边的混乱。
马腾心中一动,正要派人登桥查看,就听一人暴喝问道:“来的可是马腾?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桥上猛然点起无数火把,照的石桥和桥下水面明亮如昼,一支兵马布于桥上,弓弩张弦,杀气腾腾。当先一将身骑白马,雄壮威严,正是张晟。
马腾一眼瞥见桥头血迹斑斑,成何身中数十箭,靠着石栏杆软倒,早已死去多时。
“马腾,你不降吗?”
这一声骇得马腾魂不附体,连忙滚鞍下马,匍匐于地,说道:“得悉骠骑将军手书,即决定诚心归附,本想以此桥为礼,岂料被张横获知,万般阻挠。今已被吾杀之,特献与将军。”马超亦跪倒,手举张横首级。
“哼!”张晟目光如电,直视马腾,不置可否。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此皆在吾兄谋划当中,你那些小伎俩瞒不得人。你且来看!”
马腾抬起头,顺着张晟长矟所指方向看去,只见渭水下游直如有一条浑身燃烧的巨龙蜿蜒而上。在脑中转了又转,他才醒悟过来。哪是什么火龙,根本就是规模巨大的船队啊!
原来张胤是计划以舟船突破渭灞二水的防线,果真是奇思妙想之计!如果此时自己并未投降……马腾瞬间大汗淋漓。有此舟船,渭水和灞水防线还说什么固若金汤?渭桥、灞桥还说什么必攻必守?即便自己与张横不中离间计,在对方以舟船渡兵的强攻之下也绝守不住渭桥。只是,这么多的船是从哪来的?河东,一定是河东!差一点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马腾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船队溯游行进仍是极速,很快就已接近渭桥,借着天边的鱼白肚,马腾已经隐约能看到打头的楼船上士卒排列密集,弩锋闪亮。船队中虽然没有像幽州号、洛阳号那样动辄载重数千石甚至过万石的巨舶,多是数百石和一两千石的船,只偶尔有一些楼船的体量相对庞大,但数量却是极多,首尾相连,一眼根本望不到边。
舟船纷纷靠岸,先登营士卒鱼贯登陆,在渭水岸边集结,秩序井然,动作迅速敏捷,其精锐可见一斑。
韩当、韩猛、严纲来到渭桥,见马腾父子和千余兵士跪在地上,多少猜到了一些,心中略感好笑。这对父子勇猛善战,但野心不小,妄想会同韩遂与张胤争夺长安,如今一败涂地,真是枉费心机。
跪的久了,马超颇生怨气,气也喘的粗了,眉头也皱了起来。马腾用余光瞥见,连连暗使眼色,示意其稍安勿躁。
韩当、韩猛、严纲与张晟见过礼,请示了命令后,率军直接开往长安。马腾正在疑惑张晟为何不让两人去接管渭水大营,就见从大营方向飞驰来一将,到张晟身前下马报告说:“禀将军,匈奴营已经稳定了叛军渭水诸营的局势。”
张晟微微颔首,道:“辛苦子美了。可惜还不能让你等休息,我已命韩义公、韩莒子、严子度率先登、破虏二营进围长安……有此人在,无需担心叛军降卒,你可会合钦良,在此集结兵士,然后率军直扑敌枳道大营。想必此时蓝田已入公孙伯珪与刘玄德之手,二人将率军攻长安之南,而张文远则会率荡寇营与你等一起袭韩遂之后,两相夹击,其必败。此事宜速不宜缓,绝不能给韩遂喘息之机,一定要打散他、打残他,不能让叛军有机会退入长安城中。我随后会赶来。”
马腾越听越心惊,他脑中渐渐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张胤的进攻计划。灞桥强攻以为吸引,而真正的突破点在他把守的渭桥,张胤明显是离间计和舟船渡兵双管齐下,一旦得手则要从背后对韩遂发起突袭……但是,蓝田那边又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胡轸也降了吧?
其实马腾猜得不错,在贾诩的说服之下,胡轸很快就选择了向张胤投诚。就在昨晚马腾与张横决裂之时,胡轸设宴招待梁兴及麾下众将校、司马,于宴上突然命华雄、李蒙斩之。梁兴将兵一万,但领兵将校、司马皆亡,士卒无人统领,被胡轸一举兼并。
对胡轸来说,这不是一个很难做的决定。与贾诩的交情倒在其次,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时常感觉韩遂对董卓旧部虎视眈眈,有吞并之意,而且韩遂将董卓嫡孙董宜控制在手,以之号令他,他不敢不从,但心中的怨气却越来越大。何况,以他的判断,韩遂虽占据朝廷,却仍然无法胜过张胤,因为民心不在他,士人们更是抵死反对。当初太师董卓一样控制天子与朝权,威压天下,到最后还不是被王允所代表的士人联合皇甫嵩等军方宿将所刺杀。张胤是士人,韩遂是贼,这就是最大的差距。
胡轸也能看到已经投降张胤的段煨等人是过得如何滋润,官职不降,独领一军,只要张胤能胜了,多半还能更进一步。也许,跟着张胤还能改变他在天下人,特别是士人心目中的形象。董卓肯定是不能死而复生了,他还要继续活下去,要活得好就不可能永远背负着董卓余党的恶名。他需要改变,这个只有张胤能给他。
胡轸以蓝田防线和梁兴的首级为进身之阶,又有贾诩说情,未来张胤绝不会慢待他,他心知肚明。
贾诩带来的不仅是说服胡轸的理由,还有张胤的作战计划。原本驻守骊山大营的公孙瓒和刘备,早已汇合张辽率军潜行至蓝田谷附近,那里正是灞水的发源之处,渡河相当容易。胡轸兼并了梁兴,三人的大军也已赶至他的大营,一路上倒是多亏了他的心腹的带领和掩护。
按张胤的安排,张辽是这一路的主将,贾诩为谋士,胡轸没有什么意见,既然要投诚,就要有降兵的觉悟,这一点他懂。
胡轸令李蒙率兵五千守蓝田,这是后路,总要留的。然后再分兵五千,交给公孙瓒和刘备,往西北向长安进军。他则率两万人马跟随张辽连夜杀往长门亭,而长门亭正是韩遂枳道大营的后门。
张晟让马腾父子起来,马腾变得越发恭敬,他已经对尚未谋面的骠骑将军张胤产生了一丝畏惧的情绪。张胤麾下猛将如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智谋竟然也如此厉害,他了解的越多就越感恐惧,这个进攻的计划,一环扣一环,丝丝密密,处处出人意料,韩遂号称擅长手段,恐怕也比不上。张晟是张胤的从弟,他可不想得罪。
天色已然大亮,张晟率河东营过桥,将马超留下,命马腾跟随徐胄去安抚降卒。马超念成何教他武艺、兵略,上前收敛了成何的尸身。张晟见到默然无语,暗中却道:“倒也是个念情义的人……”
徐胄、马腾正要上马,却见阎行率军急冲过来。
阎行得斥候回报,马腾、张横、马远等营内乱,张晟已经率军趁乱占了渭桥,立马急了。失了渭桥,还要他的援军何用?他该如何向韩遂交代?因此,急吼吼冲杀过来,意图抢回渭桥。其实,如果他再派斥候刺探一下,或许就能探出韩当杀向长安的大军。
夜里乱战一起,钦良、唐洛、郭贲就各率一千人马突击渭桥。守卒见守不住,后院又起了火,坚持了一会儿便一哄而散。三千骑兵过桥后,张晟因要等候船队抵达,便一直在桥上等着,正好遇到了马腾父子。
夜里过桥的人马不多,此时白骑营、匈奴营、河东营、黑山营以及匈奴王帐军都在过河。除了渭桥,已经空出来的舟船也下了锚,停在水中,桥头相骈,以木板相搭,作为简易的过桥通道来运送士兵。这样的简易舟桥足有十数条,渡兵的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阎行见张晟的大军在岸边集结,场面宏大,心中也有些发慌,不过他既然已经率兵赶来,此时退兵脸面上实在过不去,便下令趁敌人阵脚不稳,猛冲猛打。
因为韩遂派阎行过来主要是为了辅助马腾防守,因此给他的一万兵几乎全是樊稠麾下的步卒。一万步卒漫山遍野冲来,张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得了他的示意,他身边的郭贲带着一千匈奴骑兵迎了上去,随后,刚刚渡过河的两千白骑营和一千匈奴王帐军也冲了出去,河边士卒渡河依然有条不紊。
阎行长矛左刺右击,疯狂厮杀,状若疯虎,可是不管他如何卖力,却觉得跟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杀越多。就像是灞桥之战的重现,敌人每一名骑兵都极为强悍,即便是他也无法将之轻易击杀。阎行开始变得心慌,手中的长矛出招也已散乱。
马超并不对张晟军的战力感到惊讶,他感兴趣的是阵中的阎行。对这个少年,他早有耳闻,在军中也时常有人将其拿来跟他比,看其出招,倒也是个人物。
马超的心里痒痒得如蚂蚁爬,他很像上去跟阎行较量一番,否则等阎行战死以后就没机会了。
马超也不跟马腾打招呼,径直来到张晟跟前,说道:“将军,我与父亲寸功未立,也无脸面,恁的让人小瞧,敢请将军允肯,让我也带兵去冲上一冲。”
张晟看了看马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