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入夜方散。
张胤回到韩馥为他准备的官舍，也不着急洗漱，而是召集华歆、沮宗、刘政、樊秀、关羽、赵云、卢慎、卢重等人商议。
沮宗先道：“我以为使君突袭麴义会引来袁车骑的暴怒，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好像没有，还真是没想到。”
华歆道：“换做是任何人都是要发怒的，不过以袁本初的为人，即使有些怨气，也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刘政道：“之前我还有些看不懂，现在清楚了。袁绍这是打定主意要吃掉韩馥啊！”
樊秀笑道：“不然你以为呢？”刘政呵呵一笑，也不与樊秀反驳。
张胤道：“对于冀州，想必大兄已经是成竹在胸。”说道袁绍，张胤仍感觉到一股温暖，今日两人一见面他也是这种感觉，满满的亲切感，他觉得虽然很多事情都变了，但他与袁绍、许攸之间的交情还在。
刘政问道：“子鱼先生，君以为袁绍是要救下麴义吗？”
华歆道：“当然，现在还有几个人看不出来，麴义是为本初而反？董卓穷凶极恶，天下人人讨伐，偏韩馥不思进取，想做一个守田翁，他麾下文武可不都那么想，他们可未必想做看门狗。麴义更是个有野心的家伙。”
刘政叹道：“麴义本为猛虎，奈何韩使君以犬待之？”
华歆道：“麴义被打入大牢，也就是保住了性命。只要袁本初能成为冀州之主，那么大牢中的人，生死还不是尽在他的掌握？”
关羽哼道：“他想得冀州，也得兄长允许才行！”
华歆笑道：“云长莫怒，此事自然是要听使君的意思。”
张胤笑了笑，说道：“鱼脍虽美，吃的时候也要当心肉中有刺，而且贪多嚼不烂，如今恨奴初掌并州，辽东开发未成，粮草也准备不足，冀州又是众矢之的，取了也未必就是好事。若得了冀州，却失了幽并，反而不美。按董卓之意而下的朝廷旨意，该听的我们要听，不该听的也只能是听听而已。”这话若是在和平之时绝对是大逆不道，而如今在座众人却无人置否。至于哪些是“该听的”，哪些是“不该听的”，自然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通过这几年各地传来的消息，我觉得当年大兄从洛阳逃出来，就在洛阳布下了不少内线，由此韩文节才成为冀州牧、刘公山为兖州刺史，孔公绪为豫州刺史，张子议为南阳太守，王公节为河内太守，张孟卓为陈留太守。大兄所选的目标也非渤海，实为冀州。当时，即便所有人都推荐大兄为冀州牧，估计董卓也不会答应，只好用了个障眼法，先到渤海，以韩文节为替身。但是如今……”
樊秀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道：“替身的想法变了，想上位……”
张胤道：“不管如何，有朝廷旨意在，先迫使韩馥交出冀州来。”
樊秀道：“袁绍来到邺城已有月余，想必早有布置，只是他不愿给郎君交底罢了。”
张胤道：“无妨。无非是拉拢一些墙头草而已。若我猜得不错，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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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也住在官舍中，院子与张胤住处相邻不远。
房中，许攸、逢纪、荀谌、郭图四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许攸尖着嗓子说道：“我当初就不同意行刺刘虞的计划，就算没有董卓派人行刺之事，我也相信子承也能有法子摆脱刘虞，助本初取得冀州。子承重情守诺之人，非外力能扰其心。怎么样？幸好咱们没有蠢到去刺杀刘虞吧！”
郭图冷笑道：“重利不能诱惑他，那权势呢？只要能取得冀州，再除掉刘伯安，张胤、张晟兄弟就能占据三州。这样的形势，你能保证张胤不动心？”
逢纪也道：“张胤以孝勇闻名天下不假，但其戍守北疆积年，交结胡酋，难保没有非分之想。”
许攸从鼻子眼里挤出一声：“全是妄想臆断。”
荀谌道：“此事根本无需争吵，我们的目的是冀州。不据大州者，无以成大事。不管张子承是什么想法，我们都应该把他当做对手，至少是未来的对手来考虑。”
荀谌字友若，是荀绲之子，荀彧之兄，颍川名士。荀谌年纪稍长，自来甚受袁绍看重，他一说话，郭图、逢纪也就逐渐安静下来。
“为今之计，应该给韩文节施加压力，迫其交出印绶。这印绶，本初也不当接。私据印绶有违名节，按圣旨，张子承才是冀州牧。若是张子承取印绶后再让出来，上表朝廷，当为最宜。”
郭图道：“就怕张胤鸠占鹊巢，要真那样就不好办了，到时候打还是不打？”
许攸冷笑道：“打，你能胜吗？”
“你……”郭图气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张胤驱逐鲜卑，搞死了檀石槐；平黄巾，连斩张宝、张梁兄弟，剖了张角的棺材；讨匈奴，克定并州，诸胡授首；一战击退董卓，迫其焚城退守长安……当今之世还有谁敢说肯定能战胜之？幽州军战力之强，不说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
荀谌道：“因此，更要取得冀州，才能讨平群雄。”
“我相信子承。”袁绍一直闭目养神，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即便是狗，在主人温暖的榻前睡惯了，也不愿意再回到柴房中自己湿冷的小窝里。韩馥原本表现得像一条忠心的狗，因此他才会安排韩馥到冀州看门，却没想到这条狗现在也要来咬主人了！
袁绍突然开口道：“不用再争了，我相信子承。我说了要取冀州，他必能让我。现在要做的是助他取得印绶。”
荀谌道：“以张子承的名义夺冀州，名正言顺，不怕韩馥不交。”
郭图道：“韩馥现在就像一条癞皮狗，赖在府寺不走，我们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带兵冲进去吧？”
许攸道：“此事不难，本初早有安排。”
袁绍道：“不知道子承说的那人到了何处？”
荀谌、逢纪、郭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许攸站起身，拍拍手，说道：“这大晚上的也没啥乐子，我去找子承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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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韩馥辗转难眠。
当年，伍孚潜来游说，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做冀州牧，谁不愿意？他明知道伍孚背后是袁绍，也清楚袁绍只不过想拿他做个替身，但他依然抵抗不住内心深处的诱惑，他本来以为只要到了冀州，擢选英才，安植亲信，加上颍川韩家的实力，必能牢牢掌握住冀州，羽翼渐丰之后，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无视袁绍的存在了。可是事实有时就是那么令人失望，到如今，袁绍的影响依然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这冀州也不知有多少人是心向着袁绍的。他明明知道袁绍要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可他偏偏就是找不到反击的方法。董卓那老贼更是心狠，单单就在这个裉节上下了道旨意，现在他再赖在冀州牧的位置上，是抗旨，是造反，也不会得到旁人的承认。可是真要就这么交出冀州，他又不甘心。
想想现在的形势，城外有近三万幽州兵；北边，冀州和幽州的交界处，幽州陷阵营、敢死营、乌桓营数万人马如高处悬刀，对冀州虎视眈眈；西边，麴义部也归了张胤；南边，河内的渤海兵随时可以顺河北上……
“这冀州牧自己怕是做到头了……”韩馥颓然轻叹，倍感沮丧。
“父亲，可睡了吗？”
韩馥听出是自己的长子韩珣的声音，便道：“进来吧！”起身披衣来到外厅。
韩珣二十多岁，面相瘦削，两眼边都是黑黑的眼圈。
韩馥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韩珣道：“骠骑将军已到邺城，父亲打算怎么办？”
韩馥道：“方才商议，诸人也没有良法。”
韩珣恨恨地道：“那些贱吏必是赞成父亲交出印绶。”
韩馥点点头，沉默不语。
韩珣道：“父亲，我房中有数十侠客，不如趁夜潜入官舍，将骠骑将军……”
他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韩馥已明其意，摇头道：“不妥。张胤身边猛将如云，千军万马阵中都毫发无损，哪是你那数十门客能杀得了的？不要做蠢事，伤了性命。”
韩珣急道：“那怎么办？难道父亲就乖乖地让出冀州吗？城中有五万兵马，要不儿带兵去围住官舍……”
韩馥道：“更不妥。不说你未必能杀得了张胤，就算杀得了他，以后怎么办？张胤是骠骑将军、渔阳侯，杀了他，你我父子造反吗？舞阳的族人怎么办？就算造反，你能保证城中的五万人都会跟我们一条心？你能保证驻守河间的张郃、守清河的朱灵等人，不会倒戈一击？”
韩珣沮丧地道：“就算是反了，也比现在这样窘迫的好。”
韩馥也觉心烦意乱，无力地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父亲……”
“不用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