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肥猫江湖2025-07-04 10:475,498

黍谷山寄来的信,无非是从山庄或讲武堂来,张胤自然是要赶紧看的。他接过信筒,去掉火封,倒出一封帛书,展开一看,秀美圆润的欧体字映入眼帘:

  悯农郎君台鉴。

  偶闻郎君将兵南下,窃以为郎君之志不在董,而在天下。郎君弱冠赴难,播名海内;值黄巾邪害,统兵讨剿,摧敌折枯;胡乱之时,引兵攻坚,载绩武功;牧守幽州,屯田兴商,民咸感惠。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郎君耳!今郎君振一州之众,威震天下,岂无封户刻石、南面而听天下之意乎?

  董卓在朝,倒行逆施,关东群雄必群起而攻之。且卓残暴寡恩,背信失义,属下之忠,尽在利耳,利去则义尽,其命必不久矣。关东群雄,各在私心,亦难成事。君可虚与委蛇,借势振威。虽黑山跋扈,但大兵临之,诸贼必灭;顺势西进,则匈奴必从;回众东向,则冀州可定;顺海扬帆,则青州亦安。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成光武之势,力迫董卓,奉大驾于洛邑,号令天下,征讨不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则天下可定!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胡言乱语,祈恕不恭。

  妾秀敬上。

  张胤读罢拍案而起。任他如何也想不到,樊秀一弱女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这不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类似的话,历史上贾诩对李傕说过,沮授对袁绍说过,毛玠对曹操说过。有此见识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张胤熟悉世事的发展,是因为他后世而来的身份。贾诩、沮授、毛玠等人最少也是在一年以后才提出类似的观点,这个樊秀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写了这封信给他。而且樊秀在信中竟然还预测关东群雄必然会讨伐董卓,而董卓也有可能会死于自己人之手。细想起来,实在是太过恐怖,越是熟悉这段历史就越觉得恐怖。这种对局势的准确把握和对未来的推测,需要具备的东西太多了。

  “她不会也是穿越而来的吧?”张胤摇摇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将帛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帛布上的小楷隽秀雅致,润美无暇,偏偏墨迹晕染之下,字字杀机。都说字如其人,这样美的字和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眼光与见识,的确和他脑中的樊秀的形象相合,那无形的杀机和大逆不道的心思也很像樊秀之“毒”。

  当世能写欧体字的,除了张胤,就只有他的几名妻妾,他完全没想到樊秀也会。她是什么时候临摹学了去的呢?也许就是和他用印刷术印制的那几册书有关。

  这封信不仅是要劝张胤造反,还提出了先占据幽并冀青四州,再消灭董卓,将大汉天子收入手中,挟天子以征天下,最终南面称帝的战略方针。

  樊秀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给他呢?难道她不再记恨灭族之仇了吗?这其中又会不会存有歹毒之心呢?张胤反复琢磨,依然满脑子迷惑。这个樊秀若是个男人,他必定会将其召至麾下,可是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他已经开了先例,以武脂虎统兵,难道还要弄个女谋士在身边不成?

  “女人……”张胤躺在榻上,呢喃道,“美貌如仙的女人,才智卓绝的女人,心机如狐的女人,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夜色深沉,雪落帐顶,悉悉索索,慢慢漫成皑皑的世界。

  张胤彻夜未眠,天亮时,手书一封,并一套男人衣服,派马骏快马赶回黍谷山庄接樊秀南下。

  ******

  雪并不太大,但是若于毒不降,攻打鹿肠山肯定会难上数倍。关羽、张飞也知道了于毒要降的事,但他二人得了张胤的授意,率军冒雪突进至林虑山。

  并州上党郡潞县本已被黑山贼攻占,月前被幽州军收回。上党太守刘泌派了郡吏来到大营索要潞县,张胤大怒,命人打了来人二十军棍,赶了出去。这个刘泌是长沙刘氏之后,汉室宗亲,但是也太不识趣了。之前半个上党都被黑山贼占了去,他没本事收回,这会儿跳出来的却快。他也不想想,张胤是什么人物?张胤要的不是一个潞县,而是整个上党。

  居太行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是为上党。上党,号称天下之脊,俯瞰中州,肘臂河并,东倚太行,西屏太岳,因其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张胤此番南下是兵分两路。西路是张晟军出通天山入河东,窥洛阳之后;东路他亲率大军出上党、进河内,悬剑于洛阳之上。东西两路如钳子一样将洛阳钳住,形势一成,必将对董卓造成巨大的压力。上党与河东相连,两军又能连成一气,进可攻,退亦可守。但要实现这个目标,张胤就必须控制上党。

  张胤是幽州牧,没有合适的理由插手并州事务。事实上他也没想去动刘泌,他要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思。只要处理了于毒,他将亲率大军进驻上党,有讨董的名号,刘泌奈何他不得。他昨夜接到樊秀的信后,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加入讨董联盟。讨董这杆大旗能够为他带来道义上的帮助。想起樊秀所说的“虚与委蛇”,他忍不住就想笑。这个女人有时候说话还挺直接。不过,有时候可以“虚与委蛇”,有时候却需要实打实地硬干的。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过,于毒与王越按时回返。鹿肠山中十数万山民一举而降。张胤当即表奏于毒为建忠校尉,召王越为武猛从事,精选于毒寨中健卒万人入黑山营,这一万人暂时由于毒统率。

  这些年来,王越一心想出人头地,但他任性好侠,性子中有些宁折不弯的劲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性子中的棱角逐渐磨去了锋利,心境也就会平静许多。如今张胤任他为从事,他心中感激,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王越孤身一人力斩百余乱军,自身毫发无损,这等武勇天下少见,张胤觉得恐怕只有典韦、关羽、张飞等猛将才能与之相敌。张胤不仅要用他带兵作战,还要用他举世无双的技击之术,因此同时任他为潜龙和讲武堂教官,专授武艺。当然,张胤的几个儿女也因此得了一个很好的技击老师。

  能够与徐荣、韩当、凌操、关羽、张飞等幽州悍将同为讲武堂教官,王越倍感受宠若惊,这意味着他的社会地位将有大幅的提升。而且久在卢植、王烈等宿儒身边,也能让他学到很多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当然,眼前他还是要随军作战。

  关羽为主,张飞为副,率新编荡寇、敢死二营,共两万余人进驻鹿肠山苍岩谷于毒大寨,一为收拢山民,二为分兵驻守。一旦京洛有事,沿朝歌、汲县南下,也不需多少时间。武脂虎的黑山营驻守在盂县边界的张燕寨。黑山营要想形成与荡寇、敢死等营同等的战斗力,还需要进一步整编和训练,只能暂时负责配合崔基动迁山民。

  张胤率紫驳、陷阵、乌桓诸营并白狼乌桓、公孙瓒部以及黑山向导西进壶关。壶关守关都尉见到张胤的大军二话没说就开关放了行。卫将军领幽州牧的官位实在是太大了,他哪敢嗞出半个不字。

  大军沿沁水的支流丹水南下,一日夜开进上党郡治长子县。

  大兵临城,刘泌气急而慌,却又不得不出城相迎。

  见到张胤,刘泌躬身行礼,口呼:“见过使君。”

  张胤打量了一下刘泌,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耍这个心眼。”刘泌称呼他使君,而不称将军、渔阳侯,是在提醒他这里是并州,而不是幽州。

  张胤面无表情,也不下马,只淡淡地道:“刘上党免礼。此处往高都尚有多远?”

  刘泌不敢看张胤,拱手道:“仅只两百余里。”

  张胤道:“官道可平整否?”

  刘泌小心翼翼地道:“吾自至上党,不敢懈怠,官道时有整修。”

  张胤点点头道:“很好。两百里,我大军三日可至。既如此,就在此处休整数日吧!”

  刘泌心下一沉,暗道:“这个瘟神竟然还不走了。”面上他可不敢怠慢,勉强挤出一副看得过去的笑容,连声称诺。

  张胤刻意表现的比较跋扈,旨在震慑刘泌。刘泌这等汉室宗亲,一向自视清高,就像那光溜溜的驴粪蛋,外表光滑,内里多有龌龊,远远比不上右北平太守刘政。他越嚣张,刘泌就越老实。在长子休整也不是他临时起意,他早就想好要在此驻军等候关东的消息。

  大军在长子城外扎下大营,营盘连陌,旌旗漫天。长子城中百姓皆赞幽州军雄壮威武,不与寻常。

  一连十几日,幽州大军毫无动静。刘泌连连道苦,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张胤以讨董为名,大义民心皆在其一方,这点形势他刘泌还是看得清的。他巴不得张胤赶紧走,但主动权却不在他。

  张胤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派沮宗前来向刘泌索要军粮二十万石。刘泌听了怔立当场,他上哪去弄这二十万石粮食去?即便上党郡拿的出这二十万石粮食,真拿出去后,上党百姓又该如何过冬?他有意不给,却又没那个胆子跟张胤翻脸,只好对沮宗说:“前时,张扬攻打长子,祸乱乡亭,劫走不少粮草。今上党实在是拿不出这许多粮食,还请沮从事向使君明言。”

  沮宗也不多说,原话回禀张胤。张胤微微一笑,直接派卞秉持他的印绶到郡守府召刘泌至大营议事。刘泌哪敢去张胤的大营,真去了多半就没命了。只得吩咐掾吏打开府库,检点出二十万石粮草,送入幽州军大营。

  张胤本来不缺粮草,只是从幽州转运过来太过困难,大军吃的基本上都是黑山诸寨中的粮草,而幽州运到黑山的粮草则用来动迁山民。这样虽能节省不小的运粮消耗,但毕竟还是不如吃上党郡的粮食来得快。

  “张扬劫走了不少粮草?”张胤没想到历史上也是一路诸侯的张扬现在竟然落魄到当了贼,“还劫掠乡亭?”

  反了他了!张胤当即召来当地的向导询问情况,得知张扬已经流窜到沁水河畔的端氏县附近。上党多山,但也有两个比较大的盆地,一个就是郡治长子,另一个是南端的高都,两块盆地被中间的羊头山隔开。而端氏正是在高都县西面,盆地的边缘,属于河东郡。

  张胤要想打通上党与河东之间的通道,这端氏和濩泽就是必经之地。高都再往南,上党与河东相邻之地是山岭连绵的王屋山,道路要难走得多。张扬隔在中间,总归是不稳定的因素。

  按刘泌的说法,张扬手中不过两千来人,且都是新募之兵,不堪一战。张扬也确实入不了张胤的法眼,他把张扬交给了乌延和汗卢维父子,就没再做理会。四千白狼乌桓再拿不下张扬这点乌合之众,估计乌延都没脸见人了。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乌延还未起行,张扬就已经自己来了。

  张扬率残兵前来投靠。张晟控制了河东八县,董卓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派牛辅督杨奉、韩暹等在安邑严密布防,以防张晟。张扬知道河东是去不了了,南下河内又有张胤拦着,他也是进退无路了,唯有投降一途。他与董卓有仇,若是论投靠,无非是张胤、张晟、王匡三人。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实力最强的张胤。

  张胤倒也没有亏待他,冷笑之后任命他为别部司马。不过,张扬手下那些当过贼的兵,张胤实在是看不上眼,命人细审其罪。有罪者皆以军法处置,无罪者汰其老弱,收服留用。

  正旦前,按董卓的意思,朝廷下诏,除光熹、昭宁、永汉三号,还复为中平六年。可惜他希望天下太平的心愿并没有达成。

  不久之后,关东讨董联盟还是成立了。

  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绍,东郡太守桥瑁,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算上张胤、张晟,共计十三镇人马。而大倡义兵的曹操虽有骁骑校尉的名头,却无尺寸之地,只能投身在好友张邈麾下。青州刺史焦和也率军西进欲参加反董联军,但不想州内黄巾复起,他只得带兵讨剿,与敌纠缠不得脱身。群雄竖起讨董诛逆、复立弘农王为帝的旗号,一时州郡景从,风起云涌。

  董卓勃然大怒之余,心中也满是担忧。关东群雄来势汹汹,各率数万兵马,人多势众。其中桥瑁、孔伷、刘岱之流,不过尔尔,来的再多他也自信能轻松击败之,但袁绍、袁术两个有着四世三公的家世,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就连他董卓也是袁家故吏,二袁的号召力绝不能小觑。而张胤更是心腹大患。当今天下,他董卓所惧者,唯有袁绍、张胤,其余皆不足虑。即使能征惯战如皇甫嵩,领精兵三万屯于右扶风,他亦有办法除之,而对付袁绍、张胤却没那么简单。

  使匈奴中郎将张晟打着讨贼的幌子,与先登校尉韩当、平虏校尉严纲等人悍然进入河东,显然也是有张胤的授意。这一招大出董卓的意外,也击中了他的要害。名义上他控制着整个大汉朝廷,但关东群雄一反,幽、冀、兖、豫四州就肯定不在听朝廷的号令了,而荆州、扬州等地亦有袁术、张超等人造反,交州、益州、青州、徐州远隔千里,凉州早就被韩遂、马腾、李相如等人占据,他所能控制的也只有司隶一地和似有似无的并州了。他麾下十几万人马看似庞大,其消耗也很恐怖,司隶一州再富庶又如何能轻易养得起这么些人?他的兵粮来援几乎全部依赖朝廷原本的库存和河东盐铁产出,若河东再丢了,十几万人不用打就散了。

  董卓越想越不对头,不由得恼羞成怒。他一面派出信使,令女婿牛辅督段煨、张济等悍将,并刚刚收服的白波军杨奉、韩暹等,屯大兵于河东安邑,只要张晟再有南下的举动就断然击之。一面令侄子董越屯黾池,提防皇甫嵩;中郎将胡轸、杨定等分屯大谷、轩辕、旋门诸关及成皋等地,以御山东。

  布军已毕,为防后院起火,防止盖勋、皇甫嵩与关东人勾结,董卓又遣使征京兆尹盖勋为议郎,征皇甫嵩为城门校尉。只要二人应诏,也就入了他的彀,死活由他了。

  皇甫嵩应召将行,长史梁衍劝他起兵反董,与袁绍东西呼应,盖勋也寄来了信劝他。皇甫嵩思虑再三,终是拒绝。他皇甫氏一门忠贞,终生维护的就是家族的荣誉,如今有皇帝诏书,他如何能不应?皇甫家怎么能出反叛之人?要是能反,当年阎忠劝他时,他就反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皇甫嵩交出兵权,前往洛阳。盖勋无奈,因自己兵弱不能独立,也只得应了诏书,颓然相随。

  一至洛阳,皇甫嵩即被莫须有的借口收监。皇甫坚寿知道父亲应了诏,也即刻动身从长安赶到雒阳,屈身投靠董卓,意在救父亲一命。董卓与皇甫嵩、皇甫坚寿父子本来就有些交情,如今皇甫嵩既然投了降,交出了兵权,皇甫坚寿又服了软,他也就不想再深究,释放了皇甫嵩,并升其为御史中丞。其实也是因为皇甫嵩在军中的威望太高,他担心杀掉皇甫嵩后,控制不住那三万汉军。否则,在大业面前,跟皇甫嵩的交情不过就是个屁!

  再次收编三万大军,董卓的心情变好了不少。然而,没想到又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张胤为响应关东群雄,留王门率五千乌桓突骑驻守上党,亲率大军拔营南下,进入河内郡野王。

  董卓一时凶性大发,派李儒鸩杀弘农王刘辩,以彻底断绝关东群雄可能的政治企图。

  刘辨饮毒酒前泣声悲歌:“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一代幼帝魂往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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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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