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看见晏汐。
直到我去医院拿药时，顺道去看望了林淑琪。
“郑思婉，我都这么惨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一进门，林淑琪瞬间变得激动，拔掉针管就冲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股狠劲儿，我都怀疑她到底是得了抑郁症还是狂躁症。
我被她掐的喘不过气，眼看着就要窒息。
这时，爸妈来了。
他们对林淑琪好一阵安抚，直到妈妈说给她带了晏汐亲手做的饭菜，她才松开了我。
“淑琪乖乖的，妈妈喂你喝你最喜欢的瘦肉粥好不好？晏汐说了，一会儿就来看你。”
林淑琪回到了病床上，闻言还专门看了我一眼。
谁曾想这时候，爸爸就转手甩了我一个耳光。
他沉着脸，语气也严肃得吓人：“淑琪到底怎么你了，你还要这么刺激她！”
我被打得眼前一阵发黑，人也倒在了地上。
嘴角上还挂着血，看起来狼狈极了。
妈妈惊叫一声，竟扑过来扶我。
恍惚间，我好似回到了幼时走路摔倒，她也是这样急切又关心地扶起我，护着我走路。
忽地，脚腕上传来一阵疼痛，破碎了我脑中的记忆。
我这才发现自己崴到脚了，要先缓一会儿，就推开了妈妈。
谁知妈妈怔了怔，然后就指着我鼻子控诉：“郑思婉！我好心扶你，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我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说：“我不用你管还不行吗？”
“我是你妈，不要我管要谁管？！”
我缓缓站起来，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你们心里，真的把我当过你们的女儿吗？”
妈妈愣愣地凝视着我，突然哭嚎：“小婉，你以前最听我们的话了，现在怎么就知道顶撞我们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啊，爸爸妈妈也很累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妈妈一眼，直接夺门而逃。
从来都是这样，我真的烦了！
8
正值春节阖家团圆的时候，大街小巷里洋溢着欢声笑语，走到哪里都是满满的烟火气。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才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们都有家人的陪伴，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甚至脸上还顶着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怎么看自己都像是个笑话。
我走进一家餐馆试图融入他们，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吃不了正常的食物了。
胃癌晚期的我，只能吃流食。
最后我选择回家，一推门却被晏汐给抱住了。
“小婉，不要和我闹脾气了好吗？”
晏汐胡子拉碴的，几天不见看起来也憔悴了很多。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低声和我求和。
我看着他，忍着胃部的痉挛，突然忍不住说：“你可以给我煮碗粥吗？”
和晏汐交往七年，我几乎没有吃过他做的饭。
他说君子远庖厨，做饭都是女人干的活。
但今天在林淑琪那里，晏汐明明就给她做了饭。
晏汐松开了我。
他轻皱着眉头，换了话题。
他说：“小婉，淑琪都那么惨了，你放过她好不好？今天淑琪都没有好好吃饭。”
我愣住。
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晏汐突然回来，是为了林淑琪啊。
他连问都没问，就断定我欺负了他的初恋。
我看着晏汐那一脸的哀求，忽然执拗道：“行啊。只要你和我离婚，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她任何麻烦。”
“郑思婉！”
“你非要这样？你太让我失望了！”
晏汐摔门离开，试图继续用这种冷暴力逼我“认错”。
我不罢休，连续几天都跑到医院“恶心”林淑琪。
而林淑琪的报复也很直接。
她故意让我看到晏汐给她送饭，还一口一口亲手为她吃。
“晏汐，你做的饭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吃。”
“小婉姐应该也吃过吧，她果然比我更有福气……”
林淑琪的茶言茶语，换来了晏汐更多的疼惜。
他温柔地哄着：“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就能吃更多好吃的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打翻的汤碗烫到了林淑琪，她痛得大叫，竟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变故发生得突然，晏汐的动作却很快。
他狠狠推开了碍事的我，将林淑琪小心翼翼抱回了床。
但我的额头却磕在了踢脚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冒。
“你不长眼睛吗，这也能摔到！”
晏汐又慌忙抱着我要去找医生。
我双手抵在他胸口，不停哀求：“离婚吧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我保证再也不来医院了。”
“我会成全你和她的，离婚吧，行吗？”
9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晏汐终于松了口。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就这么巴不得和我离婚吗？好！我成全你！你可不要后悔！”
后悔？
我唯一后悔的可能就是和晏汐结婚吧。
老天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所以我不想再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任何人和事上了。
我不想再看到爸爸妈对林淑琪的偏爱，更不想死了墓碑上都还要刻着“晏汐之妻”的字样。
所以我要离婚，我要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我和晏汐去民政局进行了登记。
虽然被告知还要等一个月，我也满足的很。
看来，我要努力多撑一个月了。
走出民政局时，晏汐拦住了我。
他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小婉，离婚很麻烦，还会涉及财产分割的问题，或许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
“全给你，我一分不要，还不行吗？”
我顿了顿，又说：“晏汐，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也祝你能够得偿所愿。”
我径直往前走，身后则是晏汐愤怒的吼叫。
“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破钱吗？郑思婉，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我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随便吧，希望一个月后，我还活着。
和晏汐分道扬镳的当天下午，我飞去了海南。
我在那里有一套小院，位置偏僻，却格外宁静。
当时决定买下它，就是想着以后可以和晏汐在这里养老。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从买房到装修都是自己一个人。
我花费三年的时间把这里打造成了我们的小屋。
却不想这里最后竟成了我唯一的落脚之地。
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我连流食都吃不进去了，只能靠输营养液继续苟延残喘着。
妈妈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拔了针。
她尖锐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死哪里去了？赶紧给我回来！你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要和晏汐离婚！”
“我走了不是正合林淑琪的意吗？”
“郑思婉，你在说什么疯话！”
妈妈又是一顿辱骂，震得我耳膜都快破了。
在我提出挂电话时，她又立刻哭了起来。
“郑思婉，我可是你妈啊，你就这么没有良心吗？”
“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冷声问道：“说吧，要多少钱。”
听我这么说，妈妈立刻就转变了话锋。
“十万。”
但似乎又意识到这样不大好，又找补了一句：“不多，毕竟淑琪的病还没好，住院和吃药都要掏钱的。你也知道，爸妈年纪大了，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了……”
“别说了，我给你三十万。”
我全部的存款就三十万出头一点。
妈妈当然也知道，所以她很是诧异，有些不确定道：“你怎么这么大方了？”
我没有搭话，而是小声问道：“妈，这样我就不欠你的了吧？”
“小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十万，再加上这些年陆陆续续拿回家里的钱，够了吧？真的已经够还清你们了吧？”
从林淑琪去国外留学后，家里就再没给过我一分钱。
我靠打工养活自己，每个月还要被爸爸妈要走大半。
他们美其名曰这是我作为他们女儿应该做的，却转手把我赚来的钱给了林淑琪。
因为他们的步步紧逼，我连休息都成了奢望。
只要有一天没工作，就会得到妈妈的电话轰炸。
“小毛病矫情什么，你不干活我和你爸怎么活啊？”
“所以现在，三十万可以买断我们的关系了吗？”
“我不想再让你做我的妈妈了。”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然后又拉黑了妈妈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世界一下清净了。
我躺在院里的藤椅上，享受着属于我的，最后的时光。
10
我没想到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天里，我还能交到朋友。
那天我躺在藤椅上陷入了昏迷，是秦妍把我送到了医院。
她是个导游，就住在我的隔壁。
她见我躺了很久却一动不动，才翻墙进来打了120。
“你病的好重啊，你的家人不来看你吗？”
秦妍性格直爽，并不觉得这样问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不妥。
她只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在我身边守了好几夜，看到我的检查结果后还笑着问我要不要吃苹果。
身体还是太痛了。
为了减轻痛苦，我竟将自己的故事全盘说给了一个陌生人。
我和她说我父母的偏爱，和晏汐失败的婚姻。
还有对林淑琪的痛恨和羡慕。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笑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求太多了？其实比起很多人，我已经很幸运了。”
“也许，我该知足的。”
但我没想到秦妍会哭。
她抓着我的手，眼泪鼻涕全掉在了上面。
她带着酸涩的鼻音，听起来比我还委屈：“小婉，这不公平，你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你这么漂亮又温柔，他们不懂得珍惜你那就是他们瞎了眼！”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就带着你看遍海南所有的好风景！别忘了，我可是个优秀的导游！”
我被秦妍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逗笑了。
可笑容底下，却是难掩的悲伤。
我轻轻回握了她的手，然后说：“我相信你，你可一定要带我去看啊。”
“嗯！一定会的！小婉，加油啊！”
老天对我还是不薄的。
很幸运，在临死前，我也尝过被人在乎的滋味了。
这种感觉，真好。
11
在秦妍的陪伴下，我奇迹般地坚持到了一个月后。
但我那时候已经下不了床了，还是秦妍帮我拿的离婚证。
她和我说晏汐正在四处打探我的消息，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
我反应淡淡，只是说：“随便他吧，只希望他不要找到我这里。”
秦妍立刻拍着胸脯：“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只要我在，就一定不让他找到你！”
我的生命在急速流逝，整个人瘦到脱相，一针下去都会扎在骨头上。
秦妍看的难受，却还是一下又一下替我擦拭呕出来的血。
她握着我的手，像哄小孩似的：“别怕啊别怕，我一直在呢。”
我痛到麻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小婉，别再任性了，我们见一面吧好吗？我真的很想你。”
只一眼，我就拉黑了那个号码。
就让我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谁也不要来找我。
折腾了一夜，天光大亮之后我好像忽然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了很多。
秦妍见我能喝下一点米粥后开心了好久。
“能吃下东西就好，小婉，你的病就快好了！”
我笑着不可置否，只是贪婪地看着窗外的好风景。
我和秦妍说：“带我去看看海吧，这辈子我还没见过海呢。”
秦妍爽快答应，她带我到了海边，小心扶着我在沙滩上坐下。
大海比我想象的还要美，迎面而来的海风吹散了我的头发，海浪也跟着拍打着我的双腿，一切都是如此的安宁美好。
“真美啊。”
我拼命睁着双眼，想把这美景记住。
但很无奈，我已经不行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紧紧抓住了秦妍的手。
“抱歉啊秦妍，临死还要拖累你，但我真的很幸运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我除了你就只剩下那个房子了，我把它留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没有死在里面，它还是干净的。”
秦妍哭着摇头，满脸的哀伤。
别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试图安慰她，但我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呼吸也戛然而止。
“小婉！”
都说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我也确实听见了秦妍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抱着我大喊：“小婉，你从此自由了，在天堂的你，一定要幸福啊！”
是的，我的朋友。
我想我一定会幸福的。
12
我死了。
但奇怪的是，我还“活着”。
我看着秦妍按照我的遗愿，把我的骨灰洒向了大海。
又看到在我死后的第三天，晏汐找来了。
他神色憔悴，认出秦妍后先是欣喜，紧接着又是小心翼翼地搭话。
“郑……小婉呢？我想见她一面。”
回应他的，是秦妍无情的扫帚攻击。
“你谁啊你，赶紧给我滚，不然我报警了。”
噗通一声。
晏汐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直挺挺跪在了秦妍面前。
他跪在鹅卵石上一步步上前，苦苦哀求：“求求你，让我见小婉一面吧。”
晏汐说他无意间翻到了我的病历单，这才知道我得了胃癌。
他知道我时日无多，只想来看我最后一眼。
秦妍听完却嘲讽一笑：“真有意思，人活着你不在意，现在人死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深情啊？”
“你知不知道得了胃癌的人有多痛苦啊？她不能进食，只能靠营养液吊着，到死的时候整个人瘦的我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怎么连她病了都不知道？”
“小婉跟了你七年，你有一次发现她身体不舒服吗？她被逼着打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还要抽出时间给你做饭。
可你呢，不仅处处嫌弃，还逼她替你挡酒。
晏汐，小婉能得胃癌，全是拜你所赐！是你，害死了小婉！”
“她苦等你七年，好不容易等到和你结婚，可你呢，却毫不犹豫就抛弃了她！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吐了好多的血，差点就死了！”
秦妍还在骂，晏汐却摇摇欲坠，满眼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小婉怎么会死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小婉！郑思婉！”
“你出来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出来！”
晏汐喊得撕心裂肺。
他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我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
晏汐顶着大雨求秦妍带他去我下葬的地方。
秦妍一脸嫌恶：“大情圣，小婉不在了不是正合你的意吗？别再来恶心她了，行吗？”
秦妍坚守着对我的承诺，硬是没让晏汐踏进大门一步。
晏汐彻底崩溃，倒在了雨幕里。
13
或许是被秦妍骂狠了。
晏汐打那之后就再没去海南。
他回到家后就开始酗酒，不去上班也不和外界联系。
只会在酩酊大醉时抱着我的衣物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我亲眼看着这一切，就只想说一句，何必呢？
我死了，你不是就可以和林淑琪在一起了吗？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怀念。
“郑思婉你真的好狠心，你就这么恨我吗？竟然一次都没有让我梦到你。”
“小婉，你来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一眼，你让我死了都行……”
林淑琪找来的时候，晏汐抱着我的东西哭的像个孩子。
她绕过满地的酒瓶，抱着晏汐安慰：“你不要哭了，姐姐走了我也很难过，但是还有我陪着你呢。”
见晏汐没搭理她，林淑琪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还有我，晏汐，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嫁给你。”
“我们可以一起生好多宝宝，第一个孩子我们就叫她忆婉好不好？”
林淑琪话都没说完，就被晏汐狠狠掐住了脖子。
他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对方：“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骗得小婉爸妈围着你团团转的对吗？”
“小婉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用她的名字，你也配！”
“晏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点放开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换个，咳咳……”
林淑琪快要窒息，晏汐却掐地更用力了。
“闭嘴！”
“是你，是你害的小婉受了这么多折磨，你才是最该死的！你去死吧！”
晏汐发狂，真的要掐死林淑琪。
原本还“虚弱无比”的林淑琪用力推开了对方。
她惊魂未定，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疯子，全是疯子！”
林淑琪走在马路上，气愤地骂着：“郑思婉，你真是阴魂不散，死了还不安生！”
“你早该死了，干嘛还等到现在，晦气死了！”
尽管我一直都知道林淑琪看我不爽，却不想她竟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恨意。
我听着她骂了一路。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有时候人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就在林淑琪又要张口骂我时，一辆货车从路口冲了过来。
她根本来不及躲避，砰地一声，行人的惊呼和车辆的轰鸣声一同响起。
林淑琪就这么倒在了血泊里。
120来得很快，但她的双腿却因为粉碎性骨折，面临着截肢。
“截吧截吧，医生求求你，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啊！”
妈妈蹲在手术室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要让我们淑琪受这种苦，她明明已经够惨了！”
“淑琪这么优秀又懂事，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啊！这个节骨眼上小婉竟然还不接电话，真不知道养她这个女儿是干什么吃的！”
一场手术需要的钱不少，妈妈立刻给我打了电话。
我已经把他们拉黑了，他们是打不通的。
不过就算没有拉黑，我现在也接不到电话了。
接连几个电话后，妈妈黑了脸。
恰巧这时候晏汐来了。
妈妈被晏汐蓬头垢面满身酒味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哪里跑来的流浪汉。
“晏汐你这是怎么了，你也是的，怎么就让淑琪一个人出去呢？刚才淑琪还一直喊着要见你，你来得也太晚了。”
“你能联系到小婉吗？把她也叫来，这孩子光想着自己享福，什么也不管！”
“如果不是她天天见不到人影，淑琪又这么会出车祸！”
晏汐只是低声说：“她已经死了。”
14
“谁？你说小婉？”
“晏汐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了？她想和我们断绝关系也不用找这种借口吧，真是太任性了。”
妈妈只当这是个恶作剧，继续数落着我。
以前的晏汐只当是没听见，眼里只有林淑琪一个人。
但这次，他却粗暴地打断了妈妈。
“我说她死了，你们的女儿郑思婉死了！听不懂吗？她是胃癌晚期，早就死了！”
妈妈被吼懵了，听清之后又是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小婉身体很好啊，怎么就胃癌了？”
晏汐看着妈妈，忽然想起她对林淑琪的种种关心。
林淑琪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她都能心疼上半天。
对我呢，就是不闻不问，只要张嘴就是要钱。
好像我生下来就是还债的。
晏汐突然十分恶劣道：“郑思婉死了你很生气吧？因为你少了一个可以压榨的对象呢。”
“我一直很好奇她到底欠了你们什么，能让你们这么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她人都死了，也该还清了吧？”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和她联合起来骗我的，小婉是我的女儿，她不可能死的！”
妈妈被逼问得脸色煞白，最后竟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完全不顾还在手术室里的林淑琪。
爸爸知道我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也恍惚了起来。
那一天他翻出我童年的照片看了好久，完全忘了厨房里烧着水。
燃气烧穿了壶底，然后开始泄露。
等我意识到不对时，爸爸已经倒在了地上。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呼吸逐渐停止，好像自己又经历了一遍死亡。
那种滋味，说不上的难受。
妈妈先后得知了我们两个人的死讯，然后就疯了。
“小婉，妈妈的乖女儿，妈妈喂你吃饭饭好不好？是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哦。”
病房里，妈妈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偶，叫着我的名字。
她还掏出一沓钱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小婉，想不想吃零食啊，妈妈给你买好不好？”
病床上的林淑琪看不下去了。
自从醒来知道自己失去了双腿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易怒。
她一把将玩偶抽走，撕了个粉碎。
然后满怀着恶意对妈妈说：“妈妈，你忘了吗，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现在她人都死了，你又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呢？而且这些年你用我当借口压榨郑思婉的钱也不是只给我花了吧？妈妈，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虚伪。”
妈妈披散着头发，听完林淑琪的话忽然就大笑了起来。
她神色癫狂，自顾自地拍着手：“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哈哈哈！都该死，我们所有人都该死！”
她的眼神逐渐空洞起来，张手就扑在了林淑琪身上。
她掐着林淑琪的脖子，嘴里还是嘟囔着：“报应，该死，都该死！”
林淑琪猝不及防，差点被妈妈活生生给掐死。
她看着妈妈被护士控制起来，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你真是疯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我可没有逼你吧！”
但妈妈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只是捧着地上被撕碎的玩偶，哭得泣不成声。
“小婉，我的小婉，是妈妈对不起你……”
是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我人死了，他们才知道来爱我。
我飘在虚空中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迟来的公平和爱意到底是迟了。
但或许是老天垂怜，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多逗留了几天。
也了却了我这一辈子的执念。
我曾信誓旦旦说不在意，但当我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时，我承认心中还是畅快了很多。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化作了一片白光。
我知道，这次的我，是真的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在落日的第一缕余晖洒到我身边时，我的身体也彻底消散了。
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