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对于凝萃山之战的描述,并不算很细,但从言语之中,乐进和李典都很清楚,是独属于陷阵的那种,水银泻地的攻势。
当年豫州之战,他们是领教过一回的,高顺亲自指挥,让曹军看见了大兵团作战,各兵种,各主力之间的衔接完美。
堂堂之阵,哪怕你有两倍的兵力,只要正面战场不会太过宽阔,高顺一定能让你的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只能形成消耗。
而在这种消耗之中,两倍的兵力,也很难挡住陷阵军的推进。尤其当配合陷阵推进的,还是赵云的飞云骑之时。
虎卫军、先登军、飞虎军、飞熊军,包括兖州之战的蛟龙军,乐进李典与所有的定边主力都交过手,他们很强,没有弱点。
但唯有与陷阵对阵,你才能感受那种巨蟒缠身,呼吸逐渐苦难,却又无法摆脱的局面。高顺在战场上,就是能做到这一点。
论临阵指挥,他比典韦麯义周仓徐晃这些定边大将都强?也未必尽然,但有一点,在细节方面,陷阵军永远是做的最好的。
同样的战阵配合,也许陷阵只比其他的同袍快一息,早两步。可在战场上,无数个一息两步积累起来,优势便形成了。
李通绝对没有谎报军情,他说的很清楚,当面之敌,只见到了六千之数,其中,有两千骑军,再加上一个器械营。
六千陷阵多吗?你去问任何一位战将,他回答你至少也是,那就不少了。算上凝萃山狭窄的地形,这个数字翻上一倍不为过。
双方接触的正面越窄,对战力强的一方,更具优势,这是个军事常识。单纯的步军对战也就算了,还有一句,远近交攻。
地形狭窄,步军厚阵,战力坚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无法突破敌军正面的阻击,他们的远程,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你。
前阵不断压制推进,远程攻击连绵不绝,最大的问题在于,敌军的远程,不会受到威胁,这样的仗,你换任何名将都一样。
“我军的霹雳车要有定边军的威力,不,哪怕只有一半,我们在战场上,也能主动多。”当日李典说完这句,就闭嘴了。
因为在他心里,那是废话,曹军的霹雳车,无法与定边军的轰天炮相提并论。他们只能在固定地点形成威力,且射程不如。
凝萃山之战打成眼前这般模样,无论是乐进还是李典,包括荀彧在内,都不会去指责李通,相反,后者已经做的很好了。
郝昭的指挥,显然得到了高顺的真传,陷阵第一军的统领,也许就是下一任的陷阵军统领。反正,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
“给李通将军传讯,前线一切,由他自决,本将军这里没有援军。无论如何,要尽最大可能,挡住郝昭。”片刻之后乐进道。
听了乐将军之言,传讯士卒不疑有他,飞快去了,荀彧则是眉头微皱。但嘴唇嗫嚅几下之后,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
看似不讲理的军令,却也是出自无奈。凝萃山战况如此,更关键的是,地形对陷阵有利,他们进可攻,退可守。
正因为这一点,荀彧和乐进都没有选择对陷阵下手。进攻之中,步步为营,气吞万里如虎。但真要撤退,他们跑的比兔子快。
这不是贬低或是讽刺,而是不争的事实,亦是强军令人头疼的地方。他们狂傲不假,但意气之争这种事情,却很少发生。
且不说襄阳之处,定边军构建多年的情报机构,就算是正面战场,乐进也没有把握,瞒得过高顺的战场判断。
瞒不过高顺,他就能瞒得过叶信?乐进将军会告诉你,我总得试试吧?在如何天才横溢,他还不到二十岁,始终……
经验稚嫩四个字,乐进将军也不会说,叶欢有一句话,他是认可的。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事情是什么?是天赋!
霍去病封狼居胥,官至骠骑大将军才多大?不到二十岁。年龄和经验成正比,在他身上,没有得到验证,天生的战场统帅。
“不说前辈,本公子也一样啊,二十岁之时,本公子就能率领大军击溃凉州北宫望、以及八羌匈奴,十余万联军,不差!”
叶欢这个人吧,从来不谦虚,该夸赞自己的时候,毫不掩饰。可人家的战绩摆在那里,如何狂,说的也是事实。
霍去病击溃匈奴大军十余万,叶欢在凉州,打的也丝毫不少。但定边军有多少?当时不过两万五千,再加孙坚江东士卒。
说句实话,听说这个传闻之时,反正乐进没觉得叶欢狂。身为大将,在战场上能打出辉煌的战绩,怎样夸耀都不过分。
当然,叶欢说这句话的时候,并非炫耀,他不是在军中说的,而是在器物阁。当日的主题,是一代新人胜旧人。
以前的能工巧匠,的确很厉害,也留下了无数的瑰宝。但器物阁也不差,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可想而知,日后会更强。
叶信的天赋,早在司隶之战时,已经展露在战场上。说来也巧,当时乐进李典都在,只不过,长公子交手的是西凉铁骑。
十三岁,十三岁的年级,叶家长公子就在战场上纵横奔突,用猛如虎。甚至击败了西凉军猛将,天下有数的高手庞德!
联军讨董,群英荟萃,谁没见过庞令明的战阵之威?董卓麾下,他怕是仅次于温侯吕布,以及与叶欢大战的李进。
十三岁,我十三岁在干啥?就连天下的无敌的叶欢,也还在晋阳欺男霸女,被百姓称为三害之首呢,这可是主公的原话。
每次听到这里,曹营诸将面上都会有笑容,说句实话,从军之后的叶欢,你想埋汰他,没有理由,也就是从前的黑历史了。
直到去了边军,十五岁之时,万军之中斩杀敌将,叶欢崭露头角。
都是军中战将,谁不清楚这里面有多难?甘罗十二为丞相,也很了不起,但十三的叶信,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随时面对死亡。
凉州之战,汉中之战,叶信是越打越成熟了。最近的几年,越发内敛,尤其是得到了毒士贾诩的指点,文武双全。
要有的选,乐进将军怕是一个都不愿意选,但战局当前,无论是谁,他都要报定必胜之心,否则,这仗也不用打了。
“报……”乐进下令之后不久,又有传讯士卒掀帘进帐。和寻常不同,他并没有立刻汇报军情,而是肃立原地,目视左右。
乐进见状挥挥手,众人纷纷出帐而去,只留下李典和荀彧。
那人这才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小心翼翼的将其中绢帛取出,递给了乐进。后者见过一看,随即双眉一扬……
将绢帛交给荀彧,自己则到了沙盘之侧,右手开始在沙盘中模拟种种显露。后者见了,亦是同样的动作,李典也跟了过来。
片刻之后,乐进抬起头来,看了二人一眼,神色无比肃穆:“军师,曼成兄,此次之战,主公亦是要孤注一掷了。”
荀彧闻言,拈须沉吟片刻,重重颔首:“孤注一掷,当其时也。文谦将军,之前商议之事,可以动了,此处更添成算。”
“孤注一掷。”李典的声音不大,拳头砸在了沙盘边缘,面上则是一副决然之色,眼下战局,想要取胜,也必须放下一切。
“报……李将军,敌军邢道荣所部两千余骑,越过昨日对峙之处,四周游击,遇到我军抵抗,敌军攻击极为猛烈。”
军情再度传来,听了邢道荣出击的消息,李典先是面现喜色,但只是一瞬。目光便再度落在沙盘中,亲手摆放起来。
乐进随之而动,荀彧也很快加入进去,帐中只能听见沙盘之音。
邢道荣的动,可不是佯动,帐中调兵遣将之时,魏延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危险,他是心知肚明的,一旦陷入敌军合围之中……
但这样的危险,他只会选择邢道荣,换位处之,亦是一般。华夏有言,肝胆相照,魏延邢道荣如此,当年叶欢典韦亦然。
根本不用说,在二人之间,就是心照不宣。能为全军承担风险,不但邢道荣甘之如饴,你去问问他麾下的每一个凉州骑士卒?
答案都是一致的,他们只会为之骄傲,那是王牌才有的待遇。
无数次的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都会有三大王牌和陷阵一军的身影。王牌之名,是多少牺牲,多少战功换来的荣耀?
当然,临战之时,士卒们绝不会去想,他们要想的,是如何干脆利落的击溃眼前的敌军。陷阵在彼威风八面,凉州骑不会输。
骑军对步军,是天克,无论你用多少的谋略或是战术,都不会改变。强如陈留营,在邢道荣的冲击之下,亦是连连后退。
“大哥,小心,敌军看上去退却,其实并未尽全力。”考虑良久,鲍隆还是对邢道荣言道,同袍之间,本就该无所不言。
况且,他对后者的兄弟之情,亦绝不在魏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