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三那一排教室还齐刷刷地亮着白色的灯光,停靠着自行车的车蓬里车子有点零散的摆放着,景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银灰色单车。
男生熟练地的挎上它,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踩在单车的踏板上,背微微弓着,看着旁边穿着卡其色棉质外套的女生。或许是太单薄,她把连在外套上的帽子扣在了有些凌乱蓬起的长发上。
景昔歪了歪头,示意她上车。
林向南把那些新发的课本抱在胸前,为了找好平衡用另一只手臂轻轻环了下景昔的腰,感觉到手心抓着的那一块制服衣角抖了一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生硬地抽回了手。
景昔把单车骑得很稳,林向南在他身后可以闻到冰冷的风里夹杂着的属于他的干净味道。其实后来林向南发觉,多次提起的,什么淡淡的青草香,什么干净好闻的味道,只是立白洗衣粉发挥的化学作用。
而自己帽子大大的绒毛偶尔会碰触到他的脊背时,林向南面无表情的脸不知不觉变向线条柔软起来。
这样的一个男生,任谁都不会讨厌吧。
尽管冷淡,却比热情的语言更容易让人安心。
“诶……”男生不自觉地发出这样拖长的音节,引发了身后女生的注意,身子自然往前倾了倾,想要更清楚的听到对方的话。
“其实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和你爸爸住在一起了?”车水马龙的人街道上,正巧一辆洒水车经过,庞大车体自身的隆隆声覆盖了刚刚扩散到空气中的尾音。
对专注地在听景昔讲话而在单车后座凑上前的林向南而言,这一句话伴着洒水车的声音更加刺耳清晰。直到手中的书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单车穿过的人群发出“诶,小姑娘东西掉了”的声响后,林向南才转过神来,傻傻地看了眼已经抓空了的双手,急忙跳下了车。
几乎是同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景昔感觉到身后猛然的一空,单车有些失稳。等他一只脚撑着地停下来回过头时,看到的是林向南近乎半跪在地捡那些遗落的书本的样子。
于是车都没有停稳,景昔就快速朝她的方向跑去。
“你怎么了?”纯粹的没有任何掩饰的关心询问句,半蹲下身体到她旁边。
眼前的女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可能刚刚跳下车太匆忙不小心摔倒了,手指隐约可以看到划破了皮,露出一小片淡红色。
只是依旧惊慌失措地的在捡着那些课本,长长的头发滑落下来,挡住了大半边的脸,看不出表情。听到他的话,也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景昔不知道女生为什么情绪波动得这么厉害,他迟疑地伸出手想要把她的头发挽到耳边,缓慢进行的试探动作中,林向南抬起头,微微发红的眼眶里惊恐还未完全散去。
“想到等下要回家,我只是,有点紧张。”林向南定了定神,尽量控制身体不要再发抖。
内心一直充斥着疑问的男生,在听到这样的话语后,暗自松了一口气,难得地露出释然的笑。
本来在空中要收回的手,施以安慰,转了个方向摊开在了林向南的面前。而最初那句命中对方红心的问话,自然而然地带着侥幸就被忽略掉了。
推开门的时候,林向南被大厅里亮着的奢华水晶灯闪了眼。
她手心出了一层细腻的汗,在继续前行的瞬间,紧紧抓住了衣服的一角。
景昔回头看了看她错愕的神情,又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站着的有同样表情的女人:“杨阿姨,这是向南。”
接着场面就有点过于沉寂的尴尬了。
林向南看着那个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杨芝芝,想到的是人生有多少个可以见证一个孩子长大的十年。
只有一个,最重要的角色,她却没在身边。
十年来,她没有接到她任何的电话,任何的信件,任何的只言片语,她靠的只是用听说来猜测她的一丁点儿消息。
林向南走到杨芝芝的面前,抓着衣角的手松开,留下皱巴巴的一团。她微笑的说,“你好。”
是故意的,算是给她最大的报复。
只能给她这样的报复。
杨芝芝不愧是女人中的强者,她只是身体顿了顿,便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泛着细密被分割的璀璨光芒:“向南,长得真漂亮,你的性格一点都不像他。”
然后林向南就看到了那个姓景的男人,景昔的爸爸。
父子的气质真是如出一辙,那个男人身材清瘦,不是财大气粗的中年人模样,气质是一流的,与其说是有头脑的精明商人,不如说更符合严肃的艺术家。
他只是皱了下眉头,又对着她点了点头:“向南吧?”
“叔叔你好。”她把头低了低,行了个礼。
谁也没有看到,那棕色的木质地板上有泪滴一颗一颗地落下。她只是想到了林耀华,那个从来没认真给予过自己父爱的人,想到他,总是会感觉到心脏要焚烧起来一般的痛。
如今她却在遥远的北方,每听到景昔喊那个男人一声“爸”,心里就会发出一声震响。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好了。”
倒是没有排斥她,大方的态度里,也没有过多欢迎的成分。
杨芝芝用手环过他的手臂,语气是女人的娇柔:“好了,向南很懂事的,我们快来吃饭吧。”一边用手象征地招呼了站着没有动的景昔,“小昔也来,和向南一起。”
“你呀……”男人拉着她带着“拿你没办法”的语调走过厅的拐角,后面的话就渐渐听不清了。
倒是景昔看到她一直闷着头,就踩着脚上柔软的蓝色拖鞋过来,侧头问她:“没事吧你?”
过了几秒种,那四个字已在空气中蒸发掉,见女生没有反应,又确认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女生只是闷着头。
景昔本来是想难道刚才的情绪还没有扭转过来吗,便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一晃,他起初感觉手指上有很小的物体打落,待那很小的物体逐渐散开融入到细小的皮肤纹路里才怔住。
是眼泪。打落在他细长手指上的,是眼泪。
林向南抬起头,眼眶泛红,她用手擦了擦挂在脸上还未干的泪痕,摇了摇头:“没,情绪影响的,是因为开心啊,你不要和任何人讲。”
真实的心境却是——
杨芝芝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她的面前和另一个男人恩爱。
原来,计较这段尴尬关系的只有自己。
说到底——
曾对母亲抱有一丝希望的她,还是被再次忽视的感受打败了。
景昔恢复了扑克牌表情,纵然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却也只是淡淡地和林向南说:“先上楼换下衣服。”
除此之外,不知道怎样去说好听的话安慰女生。
“嗯?”
“你眼睛太红了。”潜台词是可以利用时间缓缓,调整下情绪。
“景昔。”
“不用说谢谢。”
“呃?”女生调高了语调,却不经意地向上扬了下嘴角,“别那么自恋啊。”
其实是想说谢谢你。
2。
林向南住的房间虽然在景昔的隔壁,事实上还相隔着一小段距离,匀速走路的话,十一步刚巧可以走到。
她的房间干净明亮,也有大大的落地窗,悬挂在窗顶轨道上的,是定做的田园风的碎花窗帘。地板上放着从景昔那里搬来的几盆仙人球系列的小盆栽。
屋子里有暖气,于窗外的寒气碰撞产生了朦胧胧的雾气附在玻璃上。
这就是北方和南方的不同吧。
在南方那个小镇时候,阴冷潮湿,根本没有这样被称作暖气的、不大的白色长方状物体,保证在冬天可以温暖地过到春天来临。
那样变换频繁的天气,有钱的人家会开空调,大部分家长都会选择给孩子备一条电热毯。
林向南却没有,空调和电热毯的说法也是从学校听来的。
天气降温,她的衣服薄厚依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天气变热,到了夏天,她就光腿穿牛仔裤,脱下外套,里面是洗得快褪色的宽松版黑色半袖。一年四季的衣服屈指可数。
林向南从带有红色藤条花的白色衣柜里找出一条纯白色的睡裙,扯得很大的领子精致的绣着荷叶边,7分略微收紧的娃娃袖,裙摆很飘,快到脚踝的长度。
她的个子走在同属十七岁的少女中是非常出众的,原本快临近170CM的身高,再加上蜻蜓一样的纤细身体,衣服挂在她身上称出精致锁骨,略微松垮的感觉,总会被人猜年纪超过实际,时常没有表情的脸似乎永远走不了可爱的路线。
在狭长餐桌上——
“住的还习惯吗?”那个男人问她。
“还习惯,谢谢景叔叔。”她回答。
“嗯,我和你妈妈都不常在家,你有什么事就找哥哥吧。”那句“哥哥”说的很自然,说着用手中的刀叉送入口中一块牛排肉。
林向南尽量让自己看得不那么客人。
杨芝芝笑着接下话:“向南,我在你的抽屉里给你留了信用卡,你喜欢什么就买。”
“我不需要钱的,东西都有了啊。”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你留着就好了。”杨芝芝做了个“嘘”的手势,“快吃饭。”已经快四十的女人了,还有这样不做作的魅力,给她的美丽增加光芒。
林向南点点头,有点尴尬的动了下嘴角,手中的银筷子只是夹起白饭,和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中的鱼香茄条。
没怎么动的米饭旁,瓷白的盘子中忽然多了一块糖醋小排。
“尝尝这个。”
是一直没说话的景昔,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拘谨的连菜都不敢多夹。
她抬起头看景昔,没有说话,手中的银制体碰撞发出声响,染着糖醋的浓烈颜色。
心里哪一处忽然涌出感动。
“你们这次要多久走?”充满磁性的声音在空中转了个方向。
“这次挺急的,主要想回来你们怎么样。”杨芝芝端起高脚杯,她和男主人的食物都是西餐,相应的,配了红酒。
“我们只呆一天的,抱歉噢,实在是太忙,小景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向南。”男人无奈的说。
看样子像很少回家,居然用了“抱歉”。
“向南你对新学校不熟,我让辉叔每天接送你吧。”这句话是冲着她说的。
“不用了叔叔,我坐公交车就好,那样会比较方便。”
“也好。”
周而复始的两点一线是每一天的必修课程。
“你是哪个班的?”站在学校门口的值周生摊开手中的小本子,做了一个准备记名的姿势。
林向南知道她指的一定是自己没有穿校服,早就听老师告诫过。
“我昨天才转学来的,校服还没取到。”
“少找这样的大众借口了,到底在哪个班,什么名字?”随即用笔敲了敲手上的本子,不耐烦地再问了一次。
林向南懒得再理,在门口没有动,看到景昔朝这边走来,手上拎着一个不大的袋子。
打扮稚嫩的女生马上愉悦地变换了表情,有点意外地挥起手打招呼:“学长!”
景昔礼貌地笑了笑,眼神扫了下站在旁边困扰的林向南:“让她进去吧,她是新生。”
“嗯嗯,我猜也是,都没有见过她呢。”女生接过话,很努力地附和,侧了侧身,眼睛笑成了月牙,“呐,你进去吧,下次记得穿校服啊!”
态度转变太快,林向南跟在景昔身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在擦身路过女生身边时,又看见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恢复了本色。
“你认识她?”林向南和景昔一并朝教学楼走,同是高二,教室也离的很近,7班和9班的距离。
“不认识。”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啊。”
林向南打开看,袋子里是罐装奶茶和面包。
“你刚刚就是去买这个?”还是再确认了下,“给我的吗?”
“嗯。”是想起那天她晕倒,医生讲给他的话,“你营养不良,脸色也不太好”
“是吗。谢谢你啊。”
感觉到不该对女生有的关心,景昔不自然地补充了句:“我只是不想你再晕倒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
话是这么说,还是在预铃响后告诉女生快点跟上自己。
林向南有猜测过,到底是什么让景昔对她有这样的转变。记得她与他的初次遇见,他明明是那么排斥她,甚至嫌弃到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快上课的原因,学生三三两两的在走廊里快速朝各自班级走着,还有怕迟到边跑边喊着“借过”的。
林向南不乏一路背后都充斥着议论,耳旁偶尔可以零星的灌入“转学”、“和景昔走的很近”、“不知道什么来路”、“长得还挺漂亮”这样的词。
不知道是不是作为一个新生都该得到这样从头到脚的关注。
正式的上课铃声打响时林向南刚迈进教室,压着“铃铃……”的拖长音。自己没有穿校服,和其他坐在书桌前抱团聊天的同学相比更显得格格不入。
有女生在几个人围成的小圈子里突然换了话题,从“昨天我在我家楼下的饰品发现个发夹超级可爱”到刻意降低了声音的“快看,她来了,你们上学来的时候看没看见……”这样的更让人兴奋的谈话中。
随着林向南身后进教室的是昨天跟她打招呼,妆很精致的那个女生,背着玫粉色的单肩包,在路过她身边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错身而过,马上和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摆手,“我来啦。”
林向南顿了顿,盯着女生的背影再没有任何反应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隐约还听到那边八卦声放大。
没有收入眼底的,是刚加入那群女生堆里的新成员,那张听到八卦后越来越写满怨恨的脸。
英语课上到尾声,林向南的笔记上整洁黑色的字迹越来越轻,手指握紧笔身用力地在旁边的空白纸上划了几道断断续续凹进纸张的斜线,原来是断了油。而笔记本上,刚好抄到“remember”这个单词戛然而止。
年轻的老师毕业不久,暂时处于实习的状态,在课堂还不够老练。她把手中的板擦放下,才想起有事情忘记说了。
不得不在一片笔尖触到纸张上“嗒塔”响的气氛里,清了清嗓子:“我要说一件事,大家先放下手中的笔。”
开始有零星的脑袋抬起来。
3。
“下星期我们有年级的评比,除了考试外,每个班选出一个代表去参加演讲和基础的问答考核。”发现讲台下有学生还在抄笔记没有认真在听,便抬起胳膊用食指的骨节敲了敲白色的写字板,表情故意上升得很严肃,“压底的班级会扣分,你们都知道这个年终分数多重要噢。”
“搞什么啊,今天不就是星期五了吗。”
“该不是老师忘记了今天才说吧。”
“我妈本来还要给我买最新款手机的,如果考不好估计要泡汤了哎!”
……
前后桌甚至斜对角的同学都开始交头接耳地抱怨起来。
“那么——”年轻的老师两只手分别撑在讲桌上。
林向南的黑色水笔向下倾斜偏离桌面,掉落在地,弯身去捡时,接在“那么”之后,女老师落下问句:“莫小菲,演讲你准备推荐谁?”
拿起手中的笔坐直了身,才看到那个陌生名字的主人站起来。
那个喜欢埋在女生堆里打扮漂亮对谁都露笑脸的女生,没有告诉她自己由来而心生不满,今早故意撞她肩膀的那个,她就是莫小菲。
“老师,我觉得这是个锻炼的机会,每个人都可以被选去参加的。”莫小菲甜甜地说,头发上醒目的草莓发夹没夹稳似的抖了一下。
轮到了另一方发难,环顾四周:“那,有愿意去的同学吗,请举手。”
场下意料之中的冷场,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冒险这份没有任何好处的差事。就算是演讲成功好了,顶多被夸奖几句。一旦落到倒数,会被议论拖后腿不说,还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没准笔试都会出现偏差。
这是莫小菲心里最理想的场面,凭她这一年多对同班同学的了解,一切都可以在她控制的范围内。
她朝老师有些为难地说:“英语课代表也碰巧请假一星期呢。”但马上露出有灵光的表情,“不然,叫林向南去吧。”
教室里一片哗然。
老师看向倒数第三排那个唯一没有穿校服的女生,在被叫到自己名字忽然抬起头,有点迟疑的说:“林向南,是新转来的学生啊。”
“可是老师,要给新学生一点机会嘛,不应该排斥她也是很有实力的啊。”莫小菲从前面的位置转过身,露出招牌微笑对林向南眨了眨眼,“林同学,没问题的吧?”
这样的画面在任何不知道内情的人看来都是太过于美好的画面,漂亮学习好的班长,这样善待相信一个新同学,理所当然的该被那么多人喜欢着。
老师也带着询问的语气:“本来应该你们班主任选的,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林向南你想去吗?”
林向南看了眼莫小菲,她甜美的笑容放大了一圈。
大概是五秒钟的沉默,她暗暗呼出一口气,简单地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回应,仅一个字做了回答:“去。”
这个字是对莫小菲说的。
“那我们为林同学鼓掌。”莫小菲带头两只手拍打起来,其他人也象征性的配合她。
林向南很清楚这是明显的挑衅,莫小菲选择她是有意想要看她笑话。如果说不去,不仅老师会难堪,注定会被其他同学议论成“不合群的转学生”。去了,真的落到倒数,她便会在别人面前露出招牌表情,假装为她辩解:“当初是我选向南去的啦,她也不想这样结果嘛,都怪我。”
重点是,林向南并不想低头。纵然莫小菲在完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打着如意算盘很有信心让她出丑。
“为什么选我?”在洗手间的水池旁,林向南按压着手下的洗手液。
相隔两个水龙头的另一边,莫小菲对着镜子把散落在肩膀后的卷发整理到更可爱的角度:“因为喜欢你啊。”
手掌在有些冰冷的自来水下相互缠绕了几遍,又转到烘干机特有的温热的风下:“是吗。”向前走了几步后,停留在与莫小菲平行的角度,镜子里的映衬着的是两张表情不相上下的脸,“那就继续喜欢下去吧。”
“呵。”难得地轻笑。眼前的背影出了门,向左边拐了个角,消失在莫小菲的视线,她在低声诡异的说了“当然”后,迅速假装有些责怪的娇气喊着,“我说赵靓靓你还要在厕所里蹲多久。”
某个门把手位置上黑色的红色标识“嗒”的一下转换成了绿,叫赵靓靓的女生把格子裙摆往下拉了拉:“这不是出来了嘛。”
“放学陪我去逛街啊,明天放假哎。”
“你还真是坏呀。”赵靓靓使了个眼色。
“哪有!”把粉色的唇膏塞进包包里,“快走啦。”
“少来啦,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女生挽着她的手,“不过我看林向南也不是那么好惹哎。”
用了个“也”字,深知旁边的女伴最善于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她活该啊。”看到有别的女生进来,很轻巧的就转了话题,“我买了新的电影碟,晚上你要不要来我家看啊。”
“要!”
广播操预备铃声在过于空旷的在操场上空盘旋,林向南安静的站立着,看身边来来往往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寻找班级的方向站队,他们的脸在打量自己身上与之风格反差的衣服后又匆匆地带过一阵风走过,把她在渐渐整齐的队列里衬托的更加像一个局外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冬天有要溜走的迹象。
北方的空气总是与干燥有关,风里夹杂着一点土气,就算到了春天,也不会像书中所讲的那样夸张。鸟语花香,万物复苏,勃勃生机,这些都是带有局域性的描写,骗小孩子的。
景昔站在公交车的站牌下,单车就停在旁边。他想了想,还是从黑色的制服裤兜里抽出手机,“啪啪”地按着散发蓝色光的键子。几秒钟后,属于电话薄里的小箭头一直向下拉,在看到那一条联系人名字带有颜色的字体后,景昔的右手拇指向前一推,在手机键盘中间的“OK”键下了重力。
林向南从储备室出来,还在想刚刚和老师的对话,手机就在上衣兜里剧烈地震动,泛起未读短信的光。
这是杨芝芝送给她的,夏普最新款。
翻开手机盖,未读短信的框跳出来。
发件人:景昔
——要一起回家吗?
林向南按着手机键,跳动着的光标停留在“好”字之后,又被擦掉清空,变换成,“我有事想处理下,晚一点回去。”
简讯发出去,还没将手机的翻盖扣下,光线又亮起来,“好。”
另一端,景昔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挎好背包,右脚踩下踏板,逆着风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4。
所谓的“有事想处理下”就是——
林向南搭了两站的公交车,在偌大的书城里,终于找到“诗集散文”这样挂在棕色书架上的白底蓝色的标签。
她站在属于泰戈尔的一排文集前,从左至右,《暮歌》、《晨歌》、《心中的向往》、《金帆船》、《最后活着,还是死了?》。看到书皮上的颜色是怀旧的黄色,正中间是倾斜下去的三个字“飞鸟集”时,林向南带着释然的笑伸手拉过它的上角,把它从周身的书中抽出来。
“你的兴趣还真是够哲学啊。”
林向南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这么轻佻,但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微微停顿,又低下头翻手中那本《飞鸟集》。
“林向南同学?”尾字故意拉长了音,问号的声调上扬。
林向南怔了怔便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穿D中制服的男生,双手插进裤兜里,很随意地站在那。林向南看着他嘴里嚼着口香糖,偏棕色的头发下,左耳有一枚黑色的耳钉闪得深邃亮晶晶,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是叫我吗?”站在对立面,她皱了皱眉,还是再次确认了下。
“在这个书区里的只有你一个人好吧。”样子里带有玩世不恭的成分,随即较有兴致地穿过她,修长的手指在泰戈尔那一排书下敲了敲,发现是中英版的,嘴角不禁扯出笑,“难道是临时抱佛脚为了参加那个演讲做准备?”
“你怎么知道?”林向南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本来这般不讨喜的话从男生的口中说出来,反倒多了些特别的味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啦。”因为长相好,所以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在这个时候买中英译文不是跟演讲有关那才怪,不过你的格调倒是很高,居然选泰戈尔的诗集。”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盯着他越看越是感觉在哪里见过的脸,“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男生尴尬的话语散发着不可思议和不着痕迹的不满,“你该不是想说没见过我吧?”
就是白驹过隙的瞬间,林向南脑袋里嗡的闪过一个画面。
——在她感觉路程漫长的车厢里,穿着干净帅气的男生不小心绊倒在某个旅客的腿上,直直朝她的方向摔过来,最后打在了旁边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身上。模糊的印象里,他有些冷漠的脸,一直埋在噼里啪啦响的手机上面。
仅此那一次相见而已,火车停在陌生站点三次后,他便拖着简单的拎包调转方向去了别的车厢。
“我是你同学哎。”见她没有答话,男生无奈地说,“D中二年级9班,你后桌的后桌。”
一直以来是被关注,被众多女生喜欢的男生,第一次在两个人如此近距离的座位下,不被对方认出,实在有点魅力打折。
“我不太注意班级里的同学。”平静的回答下,心里是腾空而起的难以相信的惊讶,这就是命运吗?林向南并没有提起那天在火车上的初次相遇,亦还没有达到一定的好奇想要和他攀谈那次旅程他是去了哪里。
有关来北城之前的一切,最好永远都不再有人知晓。
问题是,现在属于什么状况?
“你这个人,真的怪。”抓了抓头,“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生,看着有点内向吧,嘴巴还挺厉害。”
眼看着她拉直了脸拿着书要走的样子,男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打圆场:“诶,不是生气了吧?”
依旧没有理他。
“喂!”追上去,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拉了下女生的胳膊,等对方扭过头,眼神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时,男生才匆忙放了手。
“你到底是来这里干吗?”林向南把书放在收银台,“就只是打个招呼通知我这个人很奇怪吗?”
“哪有,我是来买漫画的。”说着才恍然大悟,“你等我下啊,我光顾着和你说话还没买。”
林向南叹了口气,男生已经速度地跑去找漫画了,她手晃了晃,对目光花痴的收银员说:“我要这本。”
“你和他认识就等着一起付钱啊,还省事。”所谓的收银员也就20岁左右的年纪,靠在椅子上有点不情愿,并没有抬手拿扫描器的意思。
“我和他——”
完整的语句还没有说完,林向南就听到喘息声。男生轻跑过来,手中拿着本杂志:“一起结了吧。”
“不用的,我自己付就可以了。”说着准备从零钱包里找钱,被男生及时制止:“我从没有让女生拿钱的习惯,就我来吧。”
淡淡的旧黄色诗集和杂志上五花八门的标题实在是不搭,眼前那个收银员这次倒是很麻利地结了帐,更是翻了给白眼给她,意思是说,“推辞什么啊,假惺惺的。”
“这个,不是漫画吧?”
“是啊,最新一期没出,我就买了足球杂志。”
“是这样,那,谢谢你。”她朝着他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书。
抬起左手,上面的时针停留在“7”的位置,而分针,紧挨着它,马上要并为一条斜直线,距离景昔发简讯给她已经过了一小时了。男生还跟在她身后,路灯下,林向南每走一步都会踩到男生被拉长的影子。
“跟踪我?”
“哈?有这么光明正大的跟踪?”男生走上前,保持与她平行的位置,个子高了她大半个头,“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要。”林向南在他话音还没有落下时就顺势头也没抬地拒绝了。
夜晚的气温还是那么凉,她不禁缩了缩肩膀。
马路上的行人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冷清的一晃而过,相呼应的,来来往往的车子在红灯过后,“嗖”地又开始向前行驶。
这是一个相互漠不关心的世界。
更多的,潮湿,阴暗,被吞噬的完全无法将爱生根发芽。
——“你的校服?已经被你班长取走了啊,她没有事先给你打过招呼吗?”
——“是什么时候呢?我还没看见她。”
——“就下午的时候吧,她说会转交给你的。”
——“这样啊。谢谢老师了。”
下午的时候啊……
明知道自己没有校服会在所有学生中显得特别,加上转学生的身份,想要自己更加特别一点。
这就是莫小菲,做这样的举动绝非好心。
她只是晚一步去储备室,不明就里。
其实没有人会关心她为什么没有校服可以穿,为什么从南方转到这所学校,还在高二这样敏感的时间段。
之所以会引起一小部分的议论,是源于人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因为不了解,就会有一种侵入境内的恐慌。想要知道你的家境,你的学习状况,你吸引人的特长,你的性格是平易近人还是冷若冰霜。
如若你有哪点超越了谁或是得到本该属于对方的夸奖,女孩子骨子里的嫉妒心会像气体一样无穷散大。表面上的友好依然在,内心里却恨不得你快一点消失,越远越好,严重一些的会上升到,你怎么不去死呢?
不论你在哪里,只要你身边有女生这样的团体在,就一定会陷入这样不自知的困境。
除非,你普通到一无是处。
“林向南,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男生的表情认真起来,“尤其是对人或者事物不冷不热的态度。”
“难道碰到长相好看点的男生就要头脑发热的犯花痴吗?”虽然眼前的男生,不能用含蓄的“好看点”形容。他是属于偶像剧里耍酷级别的男主,或者,比单纯的耍酷更多了点内涵?
“呃……”被意想不到的回答噎住。
“你家是往这边走的?我有个朋友家也是这个方向哎。”又合时机地找到了新话题。
女生却当这句话是故意寻找话题瞎编的,停站在一个点,闷闷地说,“我到了。”
“你是不是走错了?”男生认真地皱起眉头。
倒是引来了林向南的疑问:“诶,你这个人……又不知道我在哪里住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走错?”
忽然,在二楼阳台上的金毛犬木木跑到围栏前兴奋地摇起尾巴,嗷嗷叫着,紧接着,林向南就看到景昔穿着格子衬衫的上半身。
“陈宇哲你站在那里干吗呢?”景昔本以为他像往常一样来找他,说些最近的八卦,顺便讨论下足球什么的,而叫喊声过后,才瞄到他旁边站着的是林向南,表情一瞬间不自然的僵掉。
林向南心思敏感,很快就反应过来。
当听到景昔喊这个一路跟她来的男生名字,第一时间就是心一沉,糟糕了。
本来以为那句“我有个朋友家也是这个方向哎”是为了跟她多走一段的把戏,以为是大众用滥了的随口编制的谎言,却不想是真的。
所谓的朋友,这么凑巧的,是景昔。
名叫陈宇哲的男生朝景昔摆了摆手,过后还是转过身,疑惑地再次问了句:“你看,你是不是刚转来这里不熟悉走错路了?这是我朋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