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什么都不要做！”
寒风冷得刺骨，他的话仿若冰刺一般，硬生生的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的眸底雾气顿无，错愕般的神情，在宁子暄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是习惯了宁子暄的从不回应，而宁绾绾亦是步步紧逼，有意的激怒，如今总算是有了效果。
尽管，她发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那明知的真相，仿若血淋淋般的伤口，让她难以愈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感恩你的多管闲事。”
如记忆中慢慢收起假笑的宁子暄不同，眼前这个疏离的让她开始心生畏惧的男人，正一字一句的控诉着她的‘罪行’。
“你自诩的为我好，可，我并不觉着好。”
冷冽的风迎面拂来，他那淡漠异常的眸子好似泛起诡光，落在了宁绾绾的眸子里，而被冷风轻拍着的她的模样，是不甘心。
“那她呢？”
宁绾绾微顿，广袖下紧握起的拳头正用着力，如同她眸底的不服输，“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我与你的十余年，竟不如她的短暂数日吗？”
“宁子暄，她有什么好？”
宁绾绾的话让宁子暄怔了怔，不过片刻的失神之后，便是倔强的闭口不言。
宁绾绾见此，嘲讽更甚，“你与她的交集，屈指可数！她文舒容，对你而言，确是有所不同，可你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区区朋友罢了！”
“宁子暄，你可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我一般，如此心酸。”
宁绾绾一直知道，宁子暄曾借以职责为由，暗中审时度势，监视过文舒容，到习惯，再到私心。
她的举手投足，她的抿嘴浅笑，她的一言一行，竟慢慢汇聚成致命的毒素，顽强的，深种在了宁子暄的脑海中。
如宁绾绾自己所说，她很是明白，文舒容在宁子暄心中的不同。
他向来不清不楚，对于她所掌控的局势，以及……他自以为进行的很是周密的监督行动。
他亦不明不白，她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又是如何的，为他圆了数年的谎。
她甚至为此，亦做好了众叛亲离的打算。
只是这一切，他并不知情。
更深露重，宁绾绾的话语随着这夜风飘向了远处，在她话音落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宁子暄的思绪也跟着宁绾绾的话，深思许久，那深眸里的落寞亦暗自掩下，垂眸敛目时，只剩清冷自嘲，“宁绾绾……”
他的声音似是从远方而来，缥缈不定，传进了宁绾绾的耳里。
他好似那样温柔，让她硬生错觉，“我知道，你接近文舒容的真正目的。你……好自为之，尽早收手。”
“别逼我出手。”他说罢，便转身作势离开。
宁子暄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与赠予她的生疏一般，警告般的话语，终是没有掺入任何情绪。
他的话，只换来宁绾绾的云淡风轻，“如箭在弦，我已经无法再全身而退了！”
好似带着一丝清冷笑意的话音落下，这头的宁绾绾，率先离去。
秋冬的早晨，空气更为凉袭。
当文舒容趁着大早起身准备时，便看到了殿外的门槛处正襟危坐着的顾明晨。
他环胸抱臂的模样有些好笑，即使是背对着她，文舒容也好似能够想到他皱起眉头，怒视前方的容颜。
晨间的雾水沾湿了他的衣角，即便是那一夜都未曾放下的墨色发髻，也并未幸免，在初升的阳光中，泛起光芒。
文舒容有些晃了眼，而昨晚顾明晨信誓旦旦般的话语，也在脑海中格外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你的决定我没有反对的理由，我能做的，便是跟你一起进宫，与你化险为夷。”
“我不知道后面还有怎样的危险，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可，在那之前，你必须答应我⋯⋯”
“无论什么事，决策在我。”
文舒容只觉得有些好笑，关于顾明晨的有意掌控时局这件事。
“为什么？”而在她的追问下，他只是这样回答，“在所有冲动下所做的抉择，都不可取！”
“所以，无论那人究竟提出了什么要求，你都万不可⋯⋯感性用事！”
“你必须，听我的。”
犹记得，顾明晨当时的神情，大气凛然般的发言着，那有意无意躲开她探视而来的目光之动作，那无处安放着的他的视线，带着一丝窘迫，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不好意思。
而他回避时未发觉的，是文舒容浅浅的勾唇轻笑，是她在脑海中回响着的，他的那句，‘娘子’。
终究是他啊，关于顾明晨的——那该死的责任心。
眸底逐渐清晰的，是听到她意外笑声而反应过来的顾明晨，起身慢慢转身的动作。
“醒了？”
他的轻问透着朦胧，有一点白雾在他的唇角荡漾开来。
“嗯。”她亦轻声回应，缓步上前的同时，却见他不露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有风，忽然生起，带着他身上的寒气。
“没睡？”
她那更像结论般的反问声，勾起一丝笑意。
文舒容在笑，笑顾明晨的小题大做。
“我说过，他枫郡晗，不会对我怎么样！你所担心的危险，暂时还没有实行的趋势。”
文舒容已经将眼前的大致局势告知了如今脑子不清不楚的顾明晨，从她听到传言赶来陈国，从她一路上镇定的分析过的几个可能性、以及被各个击破的猜测所构想的方案！
“可，最可怕的便是那时刻在变的未知数。”
顾明晨的话让文舒容愣了愣，“你永远都猜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你也无法准确的预料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你所想的那样不差！若是他怒了⋯⋯”
“顾明晨，你废话太多了！”
文舒容径直打断了顾明晨的长篇劝说，她瞳孔中异样的光彩尽是自信，与她唇角上扬的弧度相似，“你在，我还怕什么？”
“⋯⋯”
见那头的顾明晨低头不再言语，文舒容便又转移了注意力，“顾明晨，你先去休息。”
顾明晨，并不为所动。
见此情形，文舒容只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枫郡晗暂时还不会来，所以在这段时间，你可得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下午指不定还有一场持久战要打！”
余光中，顾明晨眉头紧锁的模样，包括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堵住宫殿门口的架势，让文舒容唇角的笑意更加的深了，“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在你休息的时间里，我也不会离开这宫殿半步。”
文舒容的话音落下后，便再未响起，而她眼前的顾明晨，也只是在稍作思量之后，抿着唇，一声不吭的走到了长廊下的横木上，入座，阖眼，养神。
深秋初冬之时，花期将至，落叶衰败，就连这忽然生起的风，也开始觉得些许凄凉。
那头的顾明晨极浅呼吸声平稳的传来，显得有些单薄的锦服，在这瑟瑟秋风中，更是让人觉得寒冷。
忽然想起在来陈国的路上，顾明晨曾为她买过几件冬装，却不曾想过，竟也如此快的，派上了用场。
文舒容很快便找出了那件黑色稻月褙子大氅，行至顾明晨的身边，轻轻为之盖上。
旭日逐渐高升，有金色暖光照在他的俊颜上，眉清目秀的模样，让文舒容开始有些好奇，作为那个时候的顾明晨的样子。
“呵。”
有夹杂着轻笑声的晨风席卷而来。
文舒容抬眸，便看到了比意料之中还要早到来的枫郡晗。
“皇上如此有空？竟连早朝都不上了吗？”
文舒容将盖在顾明晨身上的褙子，掖了掖衣角之后，随即便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望向了那头缓步靠近的枫郡晗。
她的脸上洋溢着极度的自信，清冷孤傲，与枫郡晗的睥睨神情相较，毫不逊色。
“为了见我几日未见的、那个所仰慕的女子，哪怕今后日日不早朝，又何妨？”
枫郡晗脸上带着戏谑，优雅姿态依旧。
“你所仰慕的，不，是觊觎着的……是岚羽宫。”
文舒容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之下，而层层阶梯下方的那头，是望而止步的枫郡晗。
她的眸子，正直直的望着他的深瞳。
上扬唇角，他所勾起的弧度，与她的相似，“所以，我需要你。”
枫郡晗的肯定，只换来文舒容的冷嘲，“岚羽宫大势已去，名与利皆是双收的你，究竟有着什么目的？”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他依旧，只是笑笑。
“那，便换一个，换个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文舒容眉峰轻挑，弯弯笑眼中，尽是质问，“我的娘亲，在哪？”
她的语气忽然极具冰寒，低沉的嗓音与她的狠戾相同。
而这头，枫郡晗，却是优雅一笑。
“这不是……你想让我问的吗？”文舒容的神情很快便恢复了自然，而她空灵般的轻问，在这静谧的宫殿中，尤其清晰。
“直说吧，你故意放出消息，引诱我进宫的……真正目的。”
随着文舒容话语的落下，那头枫郡晗的笑意愈发的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