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文舒容吗?”
枫郡晗大胆猜想,却换来枫祈贤的直言不讳。
“是。”
枫祈贤毫不迟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殿中轻轻回荡,他望着底下那头挺直腰板站着的枫郡晗,不动声色,却又不怒自威。
“文舒容,文若澜,她们到底跟您又有何种关系?”枫郡晗的冷笑挑起话题,而吐出的字眼,却是如他讲话时的咬牙切齿一般,咄咄逼人,“儿臣实在是不解!事关于父皇的故意为之,放虎归山!”
枫祈贤闻言,狭长的双目微眯了起来,使得那深邃的眸子,竟意外的冷意乍现!
“父皇想必自是知道此番封后,是儿臣的别有用心!父皇又岂会不知,儿臣正是为了引出那文若澜才设下的此番陷阱?”
枫郡晗的反问,掷地有声,“可……父皇为何在放走文若澜之后,又有意放文舒容一马呢?”
随着枫郡晗的控诉声音,这头的枫祈贤,扶靠在龙椅扶手上的力道,暗自加深。
是因为枫郡晗的忤逆而动怒,还是因为涉及当年而逐渐失态?在枫祈贤的缓慢出神中,因为枫郡晗的追问,而彻底暴怒。
“莫不是眼前的父皇,是假的父皇?是那文若澜以易容之术伪装而来的父皇?”
枫郡晗的冷笑更是生疏了几分,他那鹰眸紧紧锁定着因为他的话,而暴怒拍案起身的枫祈贤,同时底气十足的嗓音响起,连带着这宫殿的根基也好似抖了三抖。
“放肆!你这逆子!谁给你的胆子敢质疑朕!”
枫祈贤的广袖一甩,在空中划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同时一枚黑色珠子从他的指尖蓄力发出,穿破那片紫色烟雾,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枫郡晗的肩胛,以后者躲闪不及的迅速!
只见枫郡晗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了脚步,肩胛上的疼痛使得他只是闷声一道,神情上却是若无其事,毫不避讳的直直望向了那头和记忆中一般,睥睨一切、傲世轻物的男人。
枫郡晗闷哼的一道呛咳,随着那忽然涌上喉间的那抹血腥味,那头简傲绝俗的男人的身影,慢慢的侵蚀了他的整个思绪——
第一次见到名义上的父君,是在陈国灭亡后的几年,那是在他和母妃躲避追兵,开始无休无止的逃亡生活变得逐渐安定的日子时。
父君的归来,带给枫郡晗两样见面礼,那是让他尤其厌恶血色的‘见面礼’!
枫郡晗再也不敢奢望重见父君的所谓憧憬,若是他早些得知,在父君归来,却必须让母妃命丧荒野的这个‘平等交换’!
与记忆中的父君并不相同,枫郡晗从不见父君对母妃的愧疚,有的便是在母妃才逝去的第二日起的变本加厉!
父君恍若高高在上的制裁者,而怯懦、心存善念的枫郡晗,开始觉得他与这所谓的‘高处’格格不入。
可还未等到枫郡晗的退缩逃离,枫郡晗在当晚,便被那所谓的父君带进了那间屋子。
“郡儿。”
父君和母妃一样唤着他小名。
枫郡晗心微触,心防慢慢褪下,可就在他思绪分神的那一刹那,偌大的身影忽然遮去了那明亮的烛光,带着温湿恶臭的吼声迎面而来。
枫郡晗定睛一看,便看到了那庞然大物:那是如雄狮般外形的奇兽,体型却是成年雄狮的两倍,身上毛发浓密,更是将那好似冒着绿光的眼眸深藏了起来,而那让尖牙微微泛光的是在看到猎物时而不住流下的唾液。
低吼的声音,不知是从它那发臭的口中发出,还是因为饥肠辘辘而得不到满足的抗议声响。
落在枫郡晗眼底的,是奋力挣扎着,想要向他靠近的奇兽的身影,而在奇兽身上牵制着的,是数条铁链拉扯着的方向,那边,是若干个黑衣高手。
清脆的声响在瘫软坐在地上的枫郡晗的身侧响起,循声望去,只见是一把防身用的匕首。
“战胜它。”
父君的声音引来了枫郡晗的诧异目光。
父君站在高高的阁楼之上,睥睨般的神色即便是落在了枫郡晗身上,也丝毫并无波澜,只有那一句让枫郡晗陷入绝望的话语,与他此时的模样,深深的刻在了枫郡晗的心里。
他只是一句,“不是你生,便是它死。希望……能为我所用的郡儿,不会输给这么一个浑身恶臭的畜生!”
父君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绝情的离开。
那头的奇兽像是饿极了一般,在众人刚得令要松开对他的钳制之时,却忽然发狂,转身扑向了一干等人。
惨叫声唤回枫郡晗的颤栗,而那头因为躲闪不及的几个黑衣人纷纷被奇兽果腹,殷红的血渍四溅,素色轻纱上、红色房梁上、暖色地毯上、还有这头呆呆观望不知反应的枫郡晗身上!
有红色血滴溅到了他的脸上,而那在眼眶中慢慢变红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可那血色中,奇兽却忽然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枫郡晗走来。
许是刚刚吃的几个黑衣人让奇兽微微填了填肚子,此时的奇兽却不急着这一时,反而心情大好般‘玩’起了枫郡晗。
在它眼里,这个身子小小、模样姣好的小男孩像是美味,只等待着胃中的慢慢消化之后,再来好好享用这个‘主人’为它带来的猎物。
枫郡晗依旧记得清晰,那奇兽一掌打向他时的冲击力,让他狠狠的撞在了墙上,一下子的疼痛让他还来不及反应,紧跟着前来的奇兽,却伸掌将他压着摁在了地上。
枫郡晗压根动弹不得,只能顺着奇兽的力道紧贴在了地面上,在承受着奇兽压制的力道时,那浑身骨架的疼痛亦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小的容颜上咬咬牙关,倔强的将那眼泪逼回了眼底。
枫郡晗没有忽略,当他露出胆怯,因为疼痛害怕而流眼泪时,那奇兽竟格外的心情愉悦,那长发中泛着淡淡绿光的眼眸,也似高傲。
奇兽忽然好像来了脾气,另一掌也踏上了枫郡晗右手的手腕处,长长的利爪有意无意,又好似故意的,搔弄着他的手心。
随着重量的下压,那利爪顺势狠狠的勾进了他的手肉里,有血丝顺着它的利爪溢出。
疼痛感持续而清晰,枫郡晗克制着那嘴边盈盈而出的痛呼声,眼眸里的恨意亦无畏的反瞪了回去。
奇兽像是在挑衅,收回厚掌的同时,又舔了舔每个爪子上的血渍。
趁着奇兽分神的空暇,枫郡晗伸手用力的将奇兽推开,同时翻身滚到了一旁,而身后奇兽紧跟其上。
枫郡晗开始和奇兽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而枫郡晗每跑几步,身后那一跃便追上来的奇兽便冲着他用力一击!
找到方法的枫郡晗开始躲避,逃开了奇兽的攻击,而就这样周旋了许久,奇兽便怒了。
只见奇兽一个飞身一跃,将那枫郡晗狠狠扑倒,钳制住了他的身体,仰天长嗷,奇兽那锋利的尖牙便赫然的出现在了枫郡晗的眸底,带着黏稠唾液,充斥在它的大口中。
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腥臭味。
枫郡晗皱起眉头别过了头,却看到了之前父君留下的那把匕首,眼光猛地一凛,枫郡晗心下下定了主意,在奇兽张口冲着他的头颅而来时,伸手顺势进了奇兽的口中。
他借力压下奇兽的头颅,另一只操起匕首的手,却用尽了力气,狠狠刺向了奇兽的眼珠,在它惨叫反应之时,那只匕首顺势滑下,枫郡晗利落转身,将匕首刺进了奇兽的胸膛心脏处。
那次枫郡晗险胜,可那一身伤,却足足一年才初步痊愈。
父君不住的索取和期望,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新伤加旧伤,而他终于,也慢慢的变成了父君所想要的人。
他开始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加进那个人的雄心计划,也忘记了那个所谓的‘目的’,并不是他的目的!可他始终没忘,母妃惨死的模样。
所以当他如计划中成为新帝,开始慢慢能够主导一切时,他暗自的,一点一点将自己从那个男人的掌控中脱身而出!
喉间因为将血生硬吞回而勾起几分苦涩,枫郡晗的思绪一点一点的从回忆中脱离,再次眺望向那头的枫祈贤时,带着故意的嘲弄。
“儿臣岂敢对父皇不敬?可父皇记牢了!儿臣,将那文舒容娶定了!”
枫郡晗说完,便忍着肩胛的疼痛作势转身离去,而不出意外的,是身后的枫祈贤的回应,“郡儿,若非现在非你不可,我定……杀了你!”
枫祈贤满是威胁的话语却换来枫郡晗的轻笑,“这虎父,你当的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手辣!”
枫郡晗说完,便继续向前,离开了这宫殿。
枫郡晗有把握,他也十分笃定当前的局势,也肯定枫祈贤的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
枫郡晗不敢妄自断言,枫祈贤不会对文舒容有所动作!
如此想着,枫郡晗眉头紧蹙,快步朝着文舒容宫殿的方向而去。
“不必了。”
“顾明晨,我跟你走。”
脑海中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枫郡晗的脚步顿了下来。
带着寒气的夜风凛凛而来,肩胛上的旧伤,愈发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