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就此作罢?也让我得了清静!”
他的声音宛若冰刺,一点一寸勾出她心间的血丝,那是一个漫长疼痛的过程,一如她从他面容上看到的冷凛麻木。
她怔住了,却在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心头的酸涩好似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她嫣然一笑的模样像是释然和无奈,亦带着一丝隐隐的倔强。
这一幕像极了那年的场景,在她从他身上得知真相时,那一刹的讶异,然后失落,再是自欺欺人。
她想,她终是错了!
她不该如此欺瞒自己,欺瞒说服着自己为他圆谎原谅!
她不该如此低贱下作,低贱着在他一次又一次挑明之后还死皮赖脸的自以为是!
她不该在当年途径那处,不……
或许,从未遇见过他便好,浑浑噩噩生活在别人的算计里,似乎比如今的生活更让她感觉舒适。
或许,那年她便能结束痛苦,也无须,多活这十年。
是了,何必趟这趟浑水。
所有思绪忽然涌上心头,终是堆积如山般重重的压下,只化为一声低沉的轻叹。
宁绾绾盯着那头的宁子暄的眼眸忽而暗淡了下来,良久,在收回视线的同时,亦叹声道,“罢了,你走吧。”
“她托你转达的事情我已清楚,我也自会处置。”
宁绾绾没有待宁子暄的开口询问,便径自起身的同时,亦缓缓开口,“往后,您也无须屈尊来我这处……”
宁绾绾的声音缥缈,柔柔的声音听不出多大的波澜,而那像极了道别的话语,却如她移步走进内室的背影一般,那样凄凉。
“我亦,再无话与你说。”
宁绾绾的话音落下,身影便消失在了宁子暄的眼底。
宁子暄眉头轻皱,眸底却晦暗不明。
宁绾绾的话尤为明了,只是这干脆的态度,着实让宁子暄有些疑惑,然后,莫名。
里头的宁绾绾在侧身而睡之后再无动静,唯有那道极浅的呼吸声还隐约平稳传来。
宁子暄默然,然后起身,随即便离开。
这夜,静的可怕。
*
不欢而散之后的再遇,两人便像极了赌气般,谁也没有先开过口。
“你的打算?”
饭桌上,文若澜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今晚,祁璟便会回来。”文舒容闷声应道。
文若澜听闻此话,这才缓缓抬眸,看了看那头默不作声的顾明晨,又看了看这边同样不多说话的文舒容,心下权衡了会,这才佯装若无其事般的开口,“顾将军这模样,倒有些眼熟,像极了那年我救下的一个男子。”
文若澜的嗓音带着几分笃定,这一点,让两人心间猛地一惊。
“娘亲这是何意?”文舒容眉头轻皱,这才想起顾明晨来陈国的真正目的,而文若澜这故意的态度,亦是让文舒容有些胆战心惊。
“记得民间有盛传,顾将军是当年那顾行沣之子?”文若澜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之后,仍然低着头佯装用膳的模样,漫不经心的一一道来,“虽我并不认识那男子,但根据民间传言,我也曾有猜想,我救下的那个男子,大概便是当年无故失踪的顾大将军吧。”
文若澜说着,抬眸看了一眼那头手上慢慢没有了动作,好似楞在了原地的顾明晨,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他身受重伤,虽在长久时日里慢慢恢复,但终是没能记起一点过往。”
“在他伤势痊愈之后,他安居在了山底下的一家小村庄中,便如此着生活了这数年。”
文若澜的声音毫无波澜,冷冷清清,随即又补充道,“对了,你大可安心,他虽是至今还未恢复记忆,但也未有娶妻,想必,会因为与你的相见,定能想起些许过往!”
话讲到此处,文若澜的话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文舒容微微有些难堪,而就在她以为文若澜点到为止的时候,文若澜却再一次的开了口。
“所以,待到祁璟回来,你我们便分道扬镳吧!你继续去寻你父亲,不必再与我们一道。”
“……”
文舒容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转眼看向一旁的顾明晨时,只见后者亦是这般,眉头轻皱,却见那顾明晨在沉吟须臾之后,起身,屈身握拳半跪在了文若澜的身侧。
“多谢宫主救父之恩。”
顾明晨的动作并没有引来文若澜的侧目注视,这一点,也引起了文舒容的不满,“娘亲,你到底想做什么?”
文舒容的话引来文若澜的冷哼一笑,“怎么,我受他这一跪还受不起了?”
文若澜说话间,只是轻轻瞄了一眼顾明晨,毫不留情面的脱口而出,“我想做什么你们已经很清楚了!我重提旧事不是为了什么报恩,只是希望他顾将军能够识相离开罢了。”
“娘,你为什么如此待他?分明那日你并未对他有如此大的偏见!”文舒容应声起身,愤怒的神情却是换来文若澜的默认不语。
一旁的顾明晨听着对话,也缓缓起身,向着文若澜躬了躬身之后,便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文舒容便要作势跟上前去,却被文若澜唤住了,“初见他时,我确实觉着这孩子不错,尤其在他的一番计划之后,我自然是感动,感动他的甘愿赴死!”
“可……”文若澜的话语微顿,转眸对上了文舒容的怒视目光,“我说过,若是如今被捕的人是他,我并不会冒险搭救!”
“为什……”
“他是不错,却及不上祁璟的万分之一。”
文若澜径直打断了文舒容的追问,她坚定的目光落在文舒容的脸上,注视着文舒容神情的一点一点的变化。
只见文舒容只是冷笑,“祁璟,祁璟!自从娘来到我身边之后,无时无刻都在念叨着祁璟,你总想说服着我去接受祁璟,你总是想着让我能与祁璟如何如何,你总是想着……让我顺从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后半生!”
文舒容深吸了一口气,又在文若澜闭口不语时,再次开了口,“你说顾明晨比不上祁璟万分之一,是,我承认,他或许没有祁璟陪我的时间长,他或许根本没有祁璟那般了解我,他甚至可能随时随地都会离我而去,不打一声招呼!”
“可是,他是顾明晨!我不需要他有多好。”
文舒容慷锵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字的传进了文若澜的耳里,只见后者并无多大反应,只是浅浅笑道,“舒容,祁璟才适合你。”
文若澜嗓音低柔好听,她笑望着文舒容的模样让文舒容心里更是苦涩,“宫里所有人都说,颜叔与你最为合适相配,可那年,你们也并未在一起。”
像是提及了往事,文若澜的脸色变了变,“舒容,便是如此,我才不想让你再重蹈覆辙!”
“不,我不会。”
文舒容摇摇头,十分坚定的样子却引起了文若澜的怒意,只见文若澜拍桌起身,那怒吼的嗓音在这房里连同走廊都响的透彻,“你为何偏偏如此执迷不悟?你当真你与他的那些过往,我竟全不知情吗?”
“你与他擅作主张完婚,这是不孝!婚后他三天两头外出迎战,让你独守空房的滋味还不够受吗?还有这一年以来的苦闷和被诬陷推向风头浪尖的时候,他可有为你说过一句话?”
文若澜的反问令文舒容哑口无言,小嘴张了张,终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那泛红的眼圈开始生起酸涩的泪水来。
“这是我耳听为虚的顾明晨,可有与你认识的顾明晨,有半分假?”顿了顿,文若澜的这一句话,彻底将文舒容的泪水牵引而下,落得汹涌。
“即使如此,你为何还会有不舍?”文若澜的疑问,亦是文舒容想不透的问题。
“即便如此,你还要去寻他吗?”
文若澜示意了下外头后,眸子便落在了文舒容的身上,她看着她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蓄满泪珠的眼眶里从犹豫却开始变得慢慢坚定。
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娘,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我自己,我更找不到任何说法来说服证明给你……”
“不必说了。”
文若澜侧过身,冷凛的脸色并不好看,“我便给你一日的时间,想好了再告诉我结果!我不想听你如何狡辩你与他的情深,走与不走,我只在乎你的决定。”
文若澜说完,便直接走了出去。而文舒容掩面在拂去泪水之后,那对迷惘毫无焦距的双眼,只是望着地面怔怔出神。
“宫主留步。”
文若澜的脚步被唤住,她转身,果不其然,是顾明晨,是在此处久候着的顾明晨。
她唇角微勾,勾勒着一抹嘲讽,“我要说的,该说的,想必你也听见了,如何?还不肯放过她?”
“还是你依旧期盼着?期盼着想要继续利用她是岚羽宫少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