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要求,可……我会拒绝。”
文舒容毫不留情面,果断而直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我找你帮忙也不过是想让你帮我传个口信,举手之劳,也并非非你不可!”
文舒容垂眸,倒也不急着宁子暄的回应,只是悠闲的消耗着两人的时间。
无可否认,她在宁子暄这件事上确实有些过激了头,可现实不正要如此吗?无论是她自身的原因,亦或是于那个人来说特殊的存在,很多事,必须当断则断。
文舒容的双眸轻移,转投向了宁子暄的身上,与他灼灼目光交汇。
“帮,还是不帮?”
文舒容对上那抹探寻的目光,毫不波澜的语气,一如她那波澜不起的暗眸,生生的,令人心寒。
“帮。”
宁子暄的应允之后,文舒容的视线便再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片刻也不曾。
宁子暄离去的背影显得很是孤寂,而文舒容这头也只能无声轻叹,这世道本就无常,人人又何尝没有苦衷?可……宁子暄想要解释诉说的过去,听者,不该是她!
文舒容起身,几步便来到了顾明晨的房外。她并未多想,只是自然径直走了进去。
那边的顾明晨正在宽衣,因为肩胛的伤势还未痊愈,使得他的动作稍有停滞。
文舒容快步上前,却被他巧妙的侧身避开。
只见顾明晨将外衫脱下后,便径直坐在了床榻边,漠然的情绪隐约带着一丝难看神色。
她又岂会不懂?她又何尝不是?
“我自是懂你的一切,你亦不会不清楚,我的决定,所以你才会想要隐瞒我。”
顾明晨的声音不咸不淡,却令的这头的文舒容微微错愕,随即低头掩下情绪,一言不发。
“如果,没有发生眼下的如此情形,我说我已恢复记忆,想必你定会欣喜若狂。”
他那暗淡无光的眼眸好似溢出了些许温柔,却终是一点一点被掐灭,在那眼瞳中,消失无踪……
红色盖头被挑开,那如画眉眼处,自是笑意盈盈。
额间一点朱砂,却如同她的眸子一般好看,温柔流连,与她唇角轻勾勒的那抹笑意相似,“你为什么要娶我?”
她穿着一身喜服抬头的模样,竟不知为何深刻在了他的心中。
她不知当时他的心中忐忑却佯装镇定的过程,他忽然想起便那样说了,“你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红烛摇曳,她竟因为这一句话而笑的愈发开怀。他微怔,转身之际,唇角边亦上扬起微小弧度,勾勒着极浅笑意。
明晨。
顾明晨。
⋯⋯
她的无意轻喃,她的欲言又止,再到她的冷漠疏离,所有过往,皆在她为他人穿上嫁衣时,如数恢复。
他迫不及待想要告知此事,却见她言辞凿凿只想要给枫郡晗一个下马威!他暗自改变计划,想要在一同逃离之后向她表明,却依旧是妄想!
祁璟被抓,亦是如文若澜所言一般,他的存在太过于尴尬!而文舒容的一句不救,更是让他难堪至极!
可,他不想离开,所以他想着只要他救出那祁璟,一切便会恢复如常了!
而这时,他却意外发现文舒容的逐渐强大,她恍如将大势都掌握在了手中,稳然操纵着时局的发展。
如他所想,她好像……再也不需要他了!
顾明晨微微出神的思绪很快便被拉扯了回来,自他声音落下至今,那头的文舒容,却久久并未发言。
他试想过,若是她知晓他的记忆恢复,那欣喜若狂不停追问的情形,一字不落,都在心中编排过一回又一回。
可眼下的场景,两人的无言,无尽殆尽着每一分期待。
错生隔阂,于是然后呢?她心里过意不去,他亦无法释怀,两人偏偏如此执拗,无形相离。
*
冬夜是异常的沉寂,可在这陈国的皇宫里,却并没有表面的那样平静。
她是早有预料,也早就知会,他定会前来。
酒樽上的热气缭绕,浓烈的酒香醇厚醉人,可那头的宁子暄,却是无心于此。
“连你最爱的酒都不愿品尝了吗?”
她开口打笑道,唇角的弧度却尽是苦涩,“若不是我次次安然无恙,我真得以为,这酒里是下了毒呢!”
“你知道我前来的目的。”
宁子暄只是疏离,简短的话语让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自然知道。”
宁绾绾手中的酒壶暂时搁置到一旁,侧身坐到了榻上。
她像是怡然自得,不慌不忙的拿起酒樽,悠悠品起酒来,“我向来不爱这种苦辣的玩意儿,随着你的喜好,倒是对这东西添了几分心思。”
她又低头轻看,看那在酒樽中微微荡漾开来的细水波纹,婉然一笑,“虽不爱喝,但也能喝。”
“你该是清楚,若是换做平日里,我定不会来寻你。”
宁子暄并未理会宁绾绾的话,果断的声音只是加深了宁绾绾唇角的笑意,“若是你如此不愿,离开便是。”
宁绾绾头也不抬,只是望着那一圈一圈的涟漪,笑的开怀,“大不了,我只当你从未来过。”
“你是在威胁我?”
“只当是吧。”
宁绾绾说完便不再开口,她也是能够想象到宁子暄说那话时的模样,她也是知道,若是她看着宁子暄的模样时,定不会说出那些话来!
她不舍,所以才使得他愈发的得寸进尺吗?
宁绾绾唇角忽然苦涩万分,她又想起那晚文舒容的疑问,“宁子暄有什么好?”
好吗?她确实也并未觉得。
这是从年少时得知真相之后,就一直了解的事实。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明知他是敌人之后,她还要佯装的不知?
像是触及某段往事,令的宁绾绾的眼眶忽然一湿,鼻翼间的酸涩亦是难受万分。
不懂,实在是不懂,她和沈慕栎于他来说,为何会有如此不同?!
握着酒樽的手指不知不觉发力用力,她明显的感受到来自酒杯里热度的灼热感,也终于,让她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带着倔强,却又透露着一丝软弱。
“宁子暄。”她话语中夹带着呼吸声,有些迷蒙的眼神望着外头的远处,却是不敢停留在宁子暄的身上须臾。
“你的计划中,可有为我想过退路?”
像极了呢喃般的声音,在这宫殿中几不可闻,可一旁的宁子暄,却足够听得真切。
“在你实施计划,将我远嫁陈国时,可有为我想过退路?”
“……”
“在……你们计划最后,我这个无用的棋子再无用处之后,可有为我想过退路?”
“……”
“是毒酒一杯?还是白绫一条?”偌大的宫殿中,宁绾绾那好似自言自语般的嗓音,终是话音一转,变得无比嘲讽,“亦或是……以亡国公主的身份,赶尽杀绝?”
她的唇角笑意流连,转眸看向宁子暄时,亦变得愈发咄咄逼人,那眼眸中的冷意乍现,“你为沈慕栎想好所有退路保他一命,却从未怜惜过我这条无辜性命!只是因为……他不是景雲皇子,而我却是真真的景雲公主?”
“……”
宁子暄并未回应,只是眉头轻皱的弧度,却也让宁绾绾变得格外愉悦,“从小到大,我知你不过是变换身份待在景雲的陈国人,我亦知你不过是变相囚禁我的人,我更知……你所有的任务和计划。”
“可是那又如何?”
宁绾绾微顿,继而苦笑,“比起只身一人,我更愿与你一起!可是慢慢你变了,我也变了。”
“你不会不知,这样下去你的下场!”
宁子暄中断了宁绾绾的自说自话,心下犹豫却还是说出了口,“我从未为你设想过任何,哪怕是当初的接近,也不过是借机利用尚且年幼的你,按照计划也不过是将你送往陈国之后再无瓜葛!我与你,没有你自以为的那般情深意重!”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宁绾绾低声轻喃,又仿若自嘲般紧跟着开了口,“可我不愿就此放弃,又总会心存侥幸,我总想着,若是你知道了我为你所做的所有的事,你定会感动,然后我们便能如愿在一起了!”
“这样一想,我又怎敢就此作罢?!”
宁绾绾的话音才落,这头宁子暄的话便迫不及待幽幽传来,“我早已说过,那是你愿,并非是我所想!”
他的清冷嗓音与她形成对比,宫殿中来自他的冷凛哼笑,更是嘲讽,“何不就此作罢?也让我得了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