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格外的漫长。路真的不好走,她还不停的接老江的电话。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手机,她不得不开口跟他借手机。
段明月将手机递给她,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按了按手机,提示要秘密。
她缓了几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确实是她自己太不识好歹,“密码?”
段明月充耳不闻。
她都想把手机砸到他练上去,幸亏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近乎作对似的,胡乱的按了一串数字,却莫名的开了机。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手机,关了又开,再抬头只看到他坚挺的下巴,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姜互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已经接到了老江和王师傅,让他们直接去医院。挂点电话,她低沉的吐了几个字,“明康医院松原分院。”
车子开的并不快,但乔渠的心跟着外面的风雨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99628。
99是段明月的生日,9月9号,628是她的生日,6月28。
那时候家里买第一台车的时候,她就跟爸爸开玩笑,一定要用这个数字。后来段阿姨听说后取笑了好几天,终于拿到了这个号码。
她高兴疯了,即便段明月再怎么冷漠她丝毫也不觉得扫兴,即便后来换车,她也一直强烈要求保留车牌号。
再后来,那个车牌在他跟他的女朋友面前,就像是个笑话,而且持续了无数年。
那个车牌,见证了她孤独而强求的爱情。
可如今,竟然再见这个数字,这个另外被当做了笑话许多年的数字,她斜着眼睛看段明月。
依旧笔挺的身子。
她不由的去想,段明月去了的那一天。
6月28号。
恰好是她的生日。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他是何其的残忍,选择了那样的日子,让她终身也不能忘记他。
乔渠忽然弯腰将脸埋在膝盖间。
她早就学会了坚强,学会了披着一层厚厚的盔甲,让人觉得她无坚不摧。
即便这样暴风雨的夜里,她也不怕。
她怕什么呢?
那个为她点亮路的人早就不在了,她得一个人走。
可眼下,那些明明都收好的记忆,就想倒刺,深深的刺进了皮肤了,生生的疼。
她猛然哭出声来。
车子突兀的转了一个方向,一个急刹,她狠狠的撞在了后座的车背上。
她抬起头却见他抿着嘴看了她一眼后匆匆下了车。
她眨眼了下眼睛,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泪。
她以为她哭了,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哭,就脸泪都没有了。
从雨刮的间隙里,她隐约看到了人影。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段明月湿着身打开了前车门,“乔乔,你坐到前面来。”又似乎不放心的看了看她,特地交代,“从后面爬过来。”
乔渠真的怀疑自己幻听了,忍不住问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激动,又是带着忐忑,“你刚刚叫我什么?”
“乔渠。”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再她这边,所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问题,又紧跟着喊她,“乔渠,你赶紧挪动前面去。”
乔渠啊。
她一边爬一遍骂自己,刚刚那么一瞬间,她怎么会有那么诡异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是她心里的段明月呢?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就连宏曾法师也做不到,她究竟在奢想什么呢。
后座有一位妇女抱着孩子上来,带着一股寒气和风雨,不停的说着,“真是太谢谢了。”
乔渠回头看了一眼,妇女身上已经全湿透,但是孩子却包裹的很好。妇女见她看她,一脸难为的说道,“孩子病的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等了半天都没有车,只能抱着他去医院。幸亏这位兄弟眼睛好,心地也好,不然……总之,真的是太谢谢了。”
段明月也已经上了车。
乔渠看他一脸的湿气。段明月的头发偏硬,年少的他总喜欢剪成板寸。工作后在她看来一般一眼的他竟然烫了卷发,配着一副眼镜,像极了冬季恋歌的裴勇俊。
他本来长的就好看,那身书香气息,再加上搭配的发型,她身边好多同学都迷恋的不要不要的。
现在,真的不是她非得有联想。实在是连发型都有几分相似。
他递给妇女一块毛巾,用囫囵的将自己擦了擦。
乔渠这一路上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疯了。
真的不是她乱想,而确确实实是曾经的那个人,活了。
她想赶紧到医院,她要给王重阳打电话,说一说这怪异的事情。
因为松原分院在乡下,路走的并不是很顺利。尤其路边还有许多刮倒的小树,有一些不得不下去清理。
段明月制止了乔渠下车的想法。事实上,乔渠的思维并不是很清晰。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在细细想想似乎又忘记了什么。
孩子很乖巧,乔渠已经从副驾的储物箱取了退烧药给孩子吃了,这也是她怀疑他的一个理由。
段明月怎么变也不会有这个习惯的变化。
自从她幼儿园开打之后,她的学校生活一直丰富多彩。她爸爸的车里经常被一些药品什么的,后来变成两家人的车的副驾都会有一个小医药箱,只是为了方便她而已。
她敏锐地发现他的手背上出现了几个刮痕。
她抱着那个小药箱,明知道里面有碘酒,有创口贴,有纱布,可是,她两手紧紧抓住药箱的边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终于,在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进了医院。
刚下车的乔渠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一路上的问题。老江急忙将她拉了过去,喋喋不休的跟乔渠一会发着牢骚,一会又说着感激的话。
段明月目送乔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忙带着妇女送她去急诊室。
急诊室里人很多。
因为忽来的台风,出现最多的便是追尾事件,饶是如此,妇女还是感谢了再感谢,段明月这才离开却找乔渠。
这来的路上,他总觉得乔渠在怀疑什么,是什么他竟然能猜出几分来。
他就想起乔渠曾经说过的话,我不会做我自己的替身。这个感觉他如今也懂了,而且并不是特别的美妙。
还没走到手术室门口,他便听到了乔渠的吵闹声。
“李室长,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你不给工人买保险?那么这笔钱谁出?老江的合同上清清楚楚的写明白,保险费用由我们湾越出,你现在一句对方的合同是假的,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一说,你这不是推卸责任是什么?对,我是湾越的员工,这合同书上盖的也是湾越的章,我不觉得我是湾越的员工就应该强迫自己说瞎话,我相信易总也不是这样的人。”
“安静,不要吵!”
乔渠真的不想吵。
她跟老江他们打交道不长,却知道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名工,且不说手术费的事情,家里这样一个劳力倒下来,又哪里来的钱养家?
老江之前已经跟李室长联系过多次,却让他事事找乔工。刚刚医药费,还是姜医生打了招呼等乔渠来付的钱。
他也很过意不去,然而他不得不抓住乔渠。
乔渠见段明月过来,没有好气,但因着莫名的怀疑而收敛了几分,“有易铭易总的电话吗?”
段明月接过手机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
“不然呢?”她嗤笑一笑,“我怕我不打,别人也会打。”
“你等等。”段明月直接拨了段夫人的电话,“妈,你把易总的电话发我一下。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事情要麻烦他一下,不是我,是乔渠。对,我跟乔渠在一块呢,乔渠的工地有个工人出来事。”一边说一边看乔渠,最后索性将手机递给乔渠,“我妈。”
乔渠犹豫片刻接了过来,“段阿姨。”
那边段夫人虽然好奇这两个下定决定老死不见的两个人怎么会搅到一起,又担心段明月的疯病是不是会再发?她想了想,这两个人的事情还是随他们自己,她反正是管不了了。“乔乔啊,你有什么事要跟阿姨说。不要一个人硬抗,再不济还有段明月在呢。”
“嗯,好的。段阿姨,谢谢你。”乔渠没有抬头,却总觉得段明月应该再看自己。她总觉得段阿姨的笑里总包含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跟段夫人没有见几次面,第一次她请求她帮助段明月走出困境,结果她伤了段明月,后来她有请求自己走的远远的,可是段明月又自残了。
她都为段夫人的宽宏大量而感到羞愧。由己度人,如果换做她,她可做不到这样的。
等待电话号码传过来的空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放空自己。
电话亮起的时候,乔渠一惊,碰到了段明月的手,她曾嫉妒过这双手,白白的,怎么晒也不黑,关键还特地的好看。她是个十足的颜控,手控和声控。段明月满足了她对那男生的所有幻想。此刻那双白玉般的手上留下了许多伤口。
她微微错开眼,“你还是去清理一下伤口。”
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就给易总打电话。
易总这个老狐狸只回答了一句“知道了,我会找人调查”之后对她所用的段明月的号码特别感兴趣。
乔渠不信他请他来湾越没有调查过自己,即便她的身份被段夫人做过掩饰,但从博瑞来看,兴许也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她并不像跟他解释,公事公办的挂了电话。挂完电话后还安抚了一旁包含期待的老江。
“易铭太乱了。”段明月等老江过去把消息转给匆匆赶来的王师傅的家人后这才开口。“李室长可不是易总那一派的。”
不管易总有没有深刻挖掘她的秘密,但她对湾越,甚至易铭还是多有了解的。
易铭内部本身就有很多派系,而李室长本人则属于与易总完全相反的派系。可以毫不犹豫的说,李莉出任这个室长的位置,是多方交涉的结果。
同时湾越的前身跟博瑞又有仇,那几个恃才傲物的所谓天才设计师又看乔渠不顺眼,李莉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着这水被搅混了。不过现在她可以肯定,李莉在这里面肯定也参加了些事情,不然,也不能让老江老找他自己。
“哎,我觉得我就像是倒霉吸收体。”乔渠往后随意依靠,腿笔直的撑在地上。她低头看了两脚的脚尖,“博瑞也是,湾越也是。”
“这说明也许是你自己适合做老板,而不是给老板打工。”段明月想了想,看她这猛然颓废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
“真的?”她挑眉,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也抖了抖唇角,“谢谢你看的起我。”
“这是个机会。”段明月如此慎重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