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杨濯香的状况才算好转。殷其雷将身上剩余的十来枚铜钱全部给这户人家的两个老人,他虽官居从四品下,但是尚未见到俸禄,身上也没什么钱。接着,又带杨濯香启程,一直往南行了二十余里。
到了一个路口,却见一个青年迎面策马而来,杨濯香大喜:“是易大哥!”
易不凡勒住马匹,翻身下马,跪在一旁:“参见小姐!”
“易大哥,你起来吧!”
“多谢小姐。”
“这位是殷大哥,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只怕死了几回了!”杨濯香向易不凡介绍殷其雷。
易不凡忙向殷其雷抱拳:“壮士大恩,铭感五内。”
殷其雷坐在马上答理:“不必客气!”
杨濯香因问:“易大哥,易大叔等人何在?”
“就在前面不远的小镇落脚。”
“怎么不在界碑亭?”
“在界碑亭等了几日,不见小姐回来,带着的干粮全部用尽,这才找个小镇落脚,想来小姐也看到我们留下的暗号了。”
杨濯香点了点头:“我被契丹的节度使军掳去了,小慧为了救我,已经……”幽幽叹了口气,“幸得遇见殷大哥,否则我现在还被困在军营出不来呢!”
杨濯香又对殷其雷说:“殷大哥,我的家人现在接我来了,你可以不必护送我了。”
殷其雷怔了一怔,这小妞真如六月天气,变脸变得也太快了。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就要将他甩到一边,请你喝杯茶水的工夫也没有吗?
殷其雷内心不爽,但是当着易不凡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当下跳下了马,搀扶杨濯香下马,说道:“濯香,我就……告辞了!”
“嗯,殷大哥,你多保重!”
“你也是!”
殷其雷想到自己已经出来多日,心中挂念聿皇军会有什么变故,上马又朝二人拱手,即刻离去。但是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自己三番五次救了杨濯香性命,到头来却是遭受这么冷淡的待遇。
易不凡望向杨濯香:“小姐,这位易兄弟既是你的恩人,咱们也没请他喝个酒什么的,是不是太不近情理了?”
杨濯香淡淡地说:“咱们的组织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是小姐考虑周全。”
“被军队冲散的兄弟都找回来了吗?”
“大部分都回来了,都等着小姐主持大局呢!”
杨濯香点了点头:“此番随我北上的寻找刘仁恭宝藏之人,不是吴国旧臣,就是他们的后人,以后都是复兴大业的中坚力量,应该加紧将失散的人找回来。”
“家父已经派人出去寻找。”
……
回到聿皇军,殷其雷尚未缓过神来,就被四五个契丹大汉按在地面,一柄朴刀横在他的颈部,让他不敢动弹。
“你们想干什么?”殷其雷大喝一声。
“走,随我们去见统领大人!”那个手持朴刀的契丹大汉说道。
“老子就是聿皇军的统领!”
那大汉哈哈大笑:“你现在是逃兵,不是统领。聿皇军的统领现在是耶律破军,是陛下女石烈军的亲信。”
“什么?”
忽听一人单矛匹马赶来:“耶律球球,你个狗日的,放开我殷大哥,否则老子灭了你!”
耶律球球冷笑一声,忽地腾身而起,一脚就将董浑踢到马下:“就这点本事,也敢跟我叫板!”
董浑又要起身与耶律球球拼命,殷其雷急忙喝道:“董兄弟,退下!”董浑虽然仗义,但是武功实在差强人意,绝对不是这个耶律球球的对手。
殷其雷被押入一个营帐,这营帐与汉人的营帐不同,是契丹人的营帐,旗帜上端挂着一条灰色的狼尾,规格也比普通士兵的营帐要高。
大帐之内,耶律破军高坐于上,斜睨着被牢牢按在地面的殷其雷,冷声喝道:“殷其雷,做了逃兵,你还敢回来?!”
“我不是逃兵!”
“你还狡辩,是你兄弟亲手上书陛下,说聿皇军的统领带着一个女人私奔去了,陛下才会派我来做这个统领!”耶律破军愤慨不已,他本是女石烈军的侍卫亲兵步军司指挥使,可比当这聿皇军的劳什子破统领威风多了。要不是这家伙不顾大义,为了一个小妞,抛弃聿皇军不顾,他要来此过这苦哈哈的日子?
殷其雷呆了一呆:“我兄弟?”
“传金不换进来!”
过了片刻,金不换走了进来,朝着耶律破军行了一礼:“见过统领大人。”
“金不换,你将殷其雷的罪名,一一列给他听,好让他死得明白。”
金不换答应一声,说道:“任用亲信,排除异己,此其罪一也!擅用公资,交换营妓,此其罪二也!携女私奔,荒废军务,此其罪三也!”
殷其雷气得肺都炸了,怒道:“金大哥,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没有得罪我?”金不换笑了一笑,自从蒜头做上聿皇军统领开始,他们这群人就将他金不换得罪大发了。
其实,他列的这三条罪名,在时下混乱的局面,绝对算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被人拿了大做文章,契丹贵族本来担心汉人势力做大,恰逢金不换告了御状,自然煽风点火,将一件小小的屁事,渲染得尤为严重,是为敲山震虎,给殷其雷背后的韩延徽、杨衮等人一个下马威,尤其是薛白衣。
耶律破军喝道:“殷其雷,你知罪吗?”
殷其雷不怒反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耶律破军见他气焰竟然还是这么嚣张,喝道:“拖出去军法处置!”
却听帐外一声高喝:“且慢!”谢王孙走了进来。
耶律破军挑了一下眉头:“谢王孙,你想为殷其雷求情吗?”
“末将恳求统领大人暂停执刑。”
“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谢王孙笑了一笑:“这自然是有区别,人总要一死,若是早死和晚死没有区别,那么天下人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呢!”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意思。”
“请统领大人再等片刻,陛下的圣旨马上就到,至于殷兄弟该不该死,应该是由陛下说了算吧!”
当时,耶律阮已经发过了话,说是交由耶律破军全权处置。耶律破军杀不杀殷其雷,倒也是无所谓的事,只是不甘心来统领这狗屁聿皇军。但听谢王孙的意思,似乎陛下会赦免殷其雷,这么一来,殷其雷就有可能官复原职,他自然也就跟着官复原职,回到女石烈军享福了。
耶律破军心情大爽,说道:“既然陛下的圣旨马上就到,暂且就将殷其雷的狗头留着,等着陛下处决。”
金不换暗暗心惊,自己可是押了性命在做一场豪赌,好不容易靠着一纸御状做了聿皇军的副统领,要是最终还是没能扳倒殷其雷,让他官复原职,自己的死期可就不远了。
殷其雷五花大绑地跪在堂下,谢王孙朝他示意,叫他安心。谢王孙素来未雨绸缪,早就去找殷其雷的三位金兰商议对策,决定由沙漠王、杨衮、李红蓼向耶律阮求情。这三人身份都很特殊,耶律阮不得不给面子,但是北面官那边,他也要给面子。
耶律阮暗暗感慨,为人不易,为人君者更不易。
杨衮终于带着耶律阮的圣旨来了,这是南北面官争执之后的结果,也是耶律阮中和之后的结果:殷其雷杖责一百,剥夺聿皇军统领之职,贬为火头卒!
耶律破军拿了圣旨一看,问道:“杨将军,这就没了?陛下就没说把我调回女石烈军吗?”
杨衮笑道:“耶律兄弟放心,陛下面前,在下自会为你斡旋。”
“好,你杨衮说话,还是有些用处的,我在此先谢过了。”
“耶律兄弟在聿皇军任职期间,我这三弟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嘿,你杨将军都发话了,我自然会注意的。”
杨衮转向殷其雷,为他松绑,说道:“三弟,做哥哥的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多谢二哥!”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杨衮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做事不要那么意气用事了,提防小人!”说罢,目光如箭,射向金不换。
金不换打了一个寒颤,明明六月伏天,他却被杨衮看得全身发冷。
杨衮去后,耶律破军立即执行圣旨:“将殷其雷拖出去重责一百军棍,咳咳,谢王孙,行刑官由你安排!”他受杨衮嘱咐,就对殷其雷关照一些,让谢王孙安排行刑官,自然会安排自己人,待会下手也不会太重。
一百军棍可不是开玩笑,当初殷其雷在汉军挨了二十军棍,就已皮开肉绽,一百军棍可是会将人给打残的。
就算是由自己人行刑,殷其雷还是被打昏过去,董浑和范鸿急忙将他拖回营帐,让他趴在床上。张螺子已陪癞痢阿三去了悯忠寺,贴身料理他的二爷,董浑只叫军医前来看望殷其雷的屁股。
阿烛站在一旁,看着殷其雷的屁股血肉模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范鸿因为“割鸟事件”,阿烛伤了癞痢阿三的命根子,是以对阿烛素有芥蒂,但见她此刻如此伤心,心想,她对殷大哥倒是有情有义,说道:“阿烛姑娘,你别伤心,殷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殷大哥一定不会有事,我要守在这里,等他醒来。”阿烛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