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浅看到白纪然结账时,钱包里不经意露出的那张黑卡,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当时企图用钱“买”下他一个月,给自己做专职模特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老大还真是深藏不露。
她对他的兴趣瞬间又加深一度。
白纪然签完刷卡联存根,扭头看了她一眼,准备离开。
温浅习惯性从口袋去摸口红,结果两边都摸了一遍,除了房卡和车钥匙,其余什么都没有。
她猛然发现,自己今天出门居然连口红都忘记带。
这个念头才刚从大脑滑过,心脏蓦地就收紧了,整个人立马变得慌乱无措。
吃完东西要补唇色这个习惯已经陪伴她很多年,雷打不动。
白纪然愣愣地看着她,还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
温浅焦躁地看着他:“老大,我借你手机用一下。”
白纪然没说话,把手机解开锁递给她。
温浅飞快打开相机功能,看向屏幕里的自己。
口红已经被全部吃掉了,此刻唇瓣上干干净净,露出它原本的形状和颜色。
耳边嗡的一声,温浅一下就懵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白纪然皱了皱眉,大概猜到了什么,起身冷着脸把手机拿回来,锁屏扔进口袋。
“不擦口红能死?”
温浅迅速抬手捂住半张脸,最后看一眼脸色奇差的白纪然,顾不得解释什么,提步就往外跑。
她的确是有病,已经偏执到不允许任何人看到自己素唇的状态。
这不是白纪然一句话就能骂醒的。
或许她这辈子都戒不掉对口红的依赖。
她可以戒烟,可以戒酒,甚至迫不得已,她连画笔都可以放下。
但口红,真的不行。
简直要了她的命。
她一口气跑到饭店门口,推开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飘起绵密细腻的雨丝。
夜幕黑彻,浓郁得像是一滴化不开的墨,沉沉压在头顶,连氧气都变得稀薄。
她抬头望天,却找不到焦点,感觉身体像是被人扔进雪山崖底,一只手还挡在脸上,指甲都要嵌进肌肤,另一只手用力抱住自己。
病的有多严重,她一直都知道,却不曾如此深刻体会过。
她不需要去看医生,她只要长到教训,下次出门,丢了什么,都不能忘掉口红。
一阵萧瑟的夜风席卷大街小巷,裹挟着冰凉的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闭上眼睛,还来不及躲开,手背和额头已经潮湿一片。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正准备一鼓作气冲进雨里,迎面忽然一阵温暖翻涌,刚好隔绝了湿冷的寒气,手腕被人轻轻抓住,从脸上拿开。
温浅倏地瞪大眼睛,看到白纪然站在自己对面,正低眸展开一只黑色口罩,在她再一次抬手挡到唇边之前,先一步把口罩戴到了她脸上。
他眯眼,手又探到她的颈后,捞过她夹克的帽子,发泄似的扣到她头上。
力度挺大。
眼睛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病的不轻,就慢慢治。”
照例,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温浅试着松了一口气,心跳逐渐回到正轨,仿佛在这个不起眼的口罩里找到了一弯庇护港。
她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手腕就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掌心扣住,那人没说话,直接牵起她大步跑进雨中。
世界就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被按下暂停键。
只剩雨中的两人仍在奔跑。
没有多余的声音,雨声,汽车鸣笛声,隔壁店里的嬉闹声。
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只有热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变成这整个世界的主宰。
她是被动的。
可身体是听话的,配合着他每一次奔跑的节奏。
紧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心微烫,热度滚过全身的血液,一同燃烧。
这像是一跳通往流浪的路。
这仿佛是一场心灵的冲刷与流放。
头顶的帽子仍旧遮挡着她几乎全部的视线。
前方是什么,完全未知。
她看不到路。
也不想看路。
她找回了她的安全感。
不再是口红带给她的那种虚无缥缈。
这是真实的,可以触摸的,鲜活存在着,例如这只手,例如这遮去她焦虑的口罩。
她的世界,终于不再单一到只剩了那一抹红。
白纪然的黑色,未来,她同样深爱,偏执入骨,深刻成疾。
这幅画面已经勾勒进了她的大脑,她想,她得把它画下来,和老大一起。
在街口拦下一辆出租车,白纪然拉开后厢车门,把温浅塞进去,自己坐进副驾驶,打开一张手机截图拿开司机看。
温浅扯下碍事的帽子,好奇地扒着椅背凑过去,白纪然先一步收了手机。
“不回青旅吗?”
白纪然语气讥讽:“敢开口讲话了?”
温浅摸了摸脸上的口罩,什么也没说,乖乖回去坐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如果温霖知道,自己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并算不上特别熟悉的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估计能气到吐血。
她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老大没被她追到手而已。
要真到手了,谁演小绵羊还不一定呢。
两人一路无话。
出租车停在一家叫MOMOKO的甜点店门外。
白纪然付完车费,也不管她,自顾自拉开车门下去。
温浅继续乖乖跟在他身后,顶着雨丝小跑进店里。
白纪然进门后就直奔靠里排的一张圆桌坐下,从兜里掏出手机,全程看都不看她一眼。
大概每个女人都抗拒不了甜点的诱惑。
而且那会儿的火锅,她其实真的没有吃太饱。
温浅一进门就被那几道具有抹茶代表性的绿完全吸引住目光。
这里的抹茶似乎很正宗。
也不知道自己在作死什么?为了蹭老大一顿饭,出门竟然真的不带钱包?
她往白纪然所在的方向扫一眼,对方正低头玩手机,好像很专注的样子。
她成了个透明的。
距离他们进店,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坐在隔壁桌吃甜点的几个女生已经暗戳戳开始对着老大犯花痴。
那张粉丝脸不要太明显。
温浅郁闷又恼火,蹬蹬蹬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支起下巴,可怜巴巴地看他。
一是宣告主权,二是,单纯卖个可怜。
“我就买一冰淇淋吃,行吗?”
白纪然很受用她此时的姿态,极淡地弯了下唇,开口说的却是:“知道打车费多少钱吗?把你带这儿来就为吃一冰淇淋?”
温浅愣了愣,一下子就笑了:“老大你是不是有病?”
她从没见过可以口是心非得这么帅的男人。
老大总在一次次打翻她的世界观,创下最新记录。
白纪然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病,一定是太闲了,才有心思考虑,她是不是没吃饱,再特意去上网搜索,附近高评分的甜品店。
他抿着嘴没说话,从钱夹里抽出两百块钱给她,低着头继续玩手机。
说是玩,倒不如说是一种掩饰,微信已经被秀儿那个二货刷了屏,都是些被初言威逼利诱受了什么非人虐待的哭诉。
他只是找了一个很好的安放视线的地方而已。
温浅伸过手送到他眼底,食指勾一勾:“老大,两张不够,我得多买点。”
要钱的语气倒是理所应当,不卑不亢,像个大爷似的。
白纪然看她一眼,直接把钱夹放到她手心。
温浅一愣,接过钱夹打开翻了翻,现金大概一千块左右,银行卡和身份证都整齐归纳在一排。想了想,她紧接着又问一句:“银行卡密码多少?”
白纪然无语了,把手机扔开,看一眼钱夹里那一沓现金:“你是有多败家?买甜点还是把整家店都买了?”
温浅挑眉,一本正经的姿态像在表白:“老大,其实我是一个很会赚钱的女人。”
女人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白纪然歪了歪头,朝她淡淡笑:“哦,我不缺钱。”
温浅:“……”老大似乎很乐衷砸她的场。
她其实差点就又追加一句:“那你缺不缺女朋友?”
但鉴于今天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已经碰过一次壁,她到底是忍下了。
来日方长,不急。
更何况,这个过程,似乎还有很多未知的小惊喜。
她得学会享受,假装在谈恋爱好了。
她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找到这家甜点,但抹茶很正宗是真的。
她先让店员给她装了两个冰激凌球,据说是宇宙浓的那种抹茶口味,把口罩从脸上扒拉下去兜到下巴,边吃边逛其他的展示柜。
白纪然觉得这女人真是作得可以,吃东西的时候反倒没事,嘴巴一闲下来,不擦口红就会死?
温浅自己倒是没在意过这点。
店员热情地给她介绍了店里的一些特色甜品。
听了没几个,温浅饶有兴致地指着那块像是简洁版黑森林的蛋糕问:“这个五粮液黑方能把人吃醉吗?”
店员笑着轻摇一下头,保守回答:“吃醉倒是不至于,但是如果您真的一沾酒就醉,这也是有可能的。”
温浅说:“我要两块,帮我打包。”
一沾酒就醉,她不是,但装醉,不是不行。
白纪然看她吃完一支冰淇淋,重新把口罩戴好,转身拎着已经打包好的甜点朝自己勾手,眼眸弯弯。
“老大,我们回家吧!”
家?
哪里还有家?
他低头自嘲地扯扯嘴角,捞过手机,起身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