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纪然又想起去西昌第一天夜里做过的那个每一幕都很诡异的梦。
温霖说，她不是温浅。
她说，我是心心。
那张梦离奇得不像话，可当时的触动又真实得令他浑身发冷。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很小的时候有听那个女人随口说过些什么，关于温霖，关于温浅。就像遇见小丫头的那一天，不知不觉变成他这么些年驱之不散的梦魇一样。这个他不曾察觉的潜意识就隐匿在他的大脑表层，可是他找不出来，连个尾巴都抓不住。它们只在夜里出现，突兀又诡异地编织给他一个场景，似乎要表达给他什么，却点到为止，吝啬得不肯多说一句。
究竟有哪里，是他们忽略的，或者说，是他们想都不曾想到的？
白纪然捏捏她的手背： “给我讲一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嗯？”
温浅愣愣的回不过神：“老大想听什么？”
白纪然想了想：“讲一讲你和你哥，或者，你家里比较有趣的事情。”
他想暂时帮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温浅迷茫地望向窗外，过了很久才说：“你这么一问，我感觉大脑整个都空了，忽然就想不起什么了。”
白纪然耐心地看着她：“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就陪你发呆。”
“我哥。”她的声音渐渐柔软下来，“他很疼我啊，从小就特别疼我，我小时候可皮了，成天办坏事，办完了还不承认，完了还总装无辜。我记得特别清楚的一回，我没事找事抢了隔壁小姑娘的麦芽糖，非说抢来的东西比自己买的好吃。人家不服气，给我推搡一下，我占不着理还得把糖全抹人家花裙子上，然后再哭着去找我哥。我哥问也不问就去找那个小姑娘报仇，抓着人家麻花辫威胁，再敢欺负我，他就把人家头发剃光。结果最后小姑娘找家长告了状，我哥被我爷爷一顿胖揍，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次我爷爷拿着那种老式剃头刀把我哥摁椅子上，为了让他长记性，硬是把他头发给剃光了，成了小和尚。”
温浅说着，自己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但是没用，你知道吗，我哥可容易心软了，不管我办了什么坏事，只要一哭，他绝对举手投降，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我们移民去英国之前，我在那个小镇上是出了名的小霸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会儿可威风了。”
白纪然叹了口气：“所以你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哥惯的，惯出一身臭脾气，反正最后也祸害不着他。我神烦你哥，怎么办？”
温浅勾勾他下巴，挑着眉说烦也给我忍着：“后来我妈出事，我爸离开考古队，带着我和我哥移民去了英国。然后就是上学啊，认识新朋友，恶补英文。我爸当时刚开始创业，特别忙，家里请了两个保姆照顾我们，每天都有家教去给我们补习，我和我哥就被关在书房，大眼瞪小眼听着那个留学生讲语法，念口语。我那会儿总跟我哥抱怨，我连拼音都是刚学会，我爸这就叫赶鸭子上架。”
似乎不难想象，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被强行关进书房背单词练口语，是个什么可爱模样。
白纪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完了，我现在连你哥的醋都吃，怎么办？”
温浅瞥他一眼：“你们俩都有病，你都不知道，读高中的时候我哥管我有多严。他那会儿读大学，课余时间多得我都眼红，但他硬是不好好利用，成天的早晨晚上接送我，家里明明有司机，他还偏多此一举，我那段时间可烦他了，看他各种不顺眼。最主要的，他不允许我跟男孩子一起出去玩。我同桌，就那个早餐能吃俩汉堡的小胖子周末约我出去看场电影，被我哥知道了，后来打电话通知了我班主任，不知道讲了什么。周一一开学，我就华丽丽地换了一个女同桌。我哥说，他这是预防我早恋，还特别点明，如果跟男孩子走得近了，他就扣我零花钱，如果他心里不爽了，没准还得给人打一顿。”
温浅无语地叹了口气：“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就是深受他这种教育的毒害，一直到回国读大学了都没交个男朋友，搞得我都一度认为男人对我是没有吸引力的。当然，女人更没有。”
白纪然低低地笑了：“所以是我拯救了你。”
温浅轻嗤，斜他一眼：“我谢谢你哦！”
NiNi的电话终于打回来了。
“心心，公司和你家我都走了一趟，公司那边说你爸去利兹谈一个重要合作了，但是我没见到你哥啊，你家里保姆也说你哥好多天没回家了，不知道是不是出差了。我觉得很奇怪诶，你哥出差，你家保姆能不知道？” NiNi拖着尾音蹦出几个“No”，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我要是帮不上忙，我给你那位随少爷甩个电话，他肯定能给你办到。”
温浅傻眼了，一时间很难消化NiNi突然抛出的这些消息：“我爸没在伦敦，我哥也没有消息？”
NiNi “嗯”了声：“我把你现在这个手机号留给谭姨了，如果你哥或者你爸回家了，他们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温浅挂完电话又对白纪然重复了一遍：“我爸没在伦敦，我哥不知道去哪了，现在怎么办？”
白纪然沉默片刻，只说了一个字：“等。”
温浅茫然地看着他。
白纪然说：“现在只能这么想，你爸和你哥，根本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温浅简直要疯，焦躁地不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可是手机关机怎么解释？我哥不在家，不在公司，谭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要怎么解释？”
白纪然的脑袋里就在这时突然跳出另外一个与前面解释完全对立，甚至说，细思极恐的推测。
温家知道她的现况，但是根本就没打算管？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抿了抿唇，没开口。
他现在说这些，温浅大概真的会疯。
“我现在看能不能找人调查一下你家。”白纪然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去办出院手续，我们不能继续待在医院了。”
温浅愣了愣：“调查我家，调查什么？”
“关于这颗夜明珠的来历，一定不是你妈的珍藏品这么简单。”白纪然皱了皱眉，“我不确定能不能查到，但眼下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应该都在这颗夜明珠上。”
“可是现在出院真的行吗？我要先去问问医生。”
“医生肯定会说不行。”白纪然看着她，“去办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温浅猛地一脚踢到墙上：“这都什么事啊，都他妈要出人命了，什么破珠子，我待会儿就找段宵儿要回来，扔海里喂鱼也不给他们，谁都不给。”
说着说着，哭腔又上来了：“我爸和我哥是不是准备把我给丢中国不管了啊，四年前就给我一个人扔中国……”
她呜呜地哭了两声，然后揉着眼睛不情不愿地推门出去了。
白纪然听着温浅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按下拨号键，给表哥打了一通电话求助。
单单一颗珍藏品查不出什么，但如果再和温廷亦之前，包括随竹和温浅的妈妈曾任命于国家考古队的工作联系起来，或许，这其中的秘密，就不言而喻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者说，最让他无法确定的是，如果这颗夜明珠真的是什么珍贵文物，温廷亦又怎么会放心让温浅来取，更甚，与温浅失联近半个月，在这颗夜明珠下落不明的情况下，竟没有任何动作？
这些细节未免都太经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