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纪然站在楼梯口目送温浅拐进了客栈大堂,才缓步下了楼。
谁曾想,这女人正趴在吧台优哉游哉地撑着下巴等他下来。
他们说好了,让她先去门口找车的。
白纪然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的眉眼,很轻易就猜到她想做什么。
这女人吃起醋来也是没头没尾。
或许是弥漫在那场梦里的恐惧依旧残存在潜意识里,他想,那就容她放肆一回好了。
他提步走到吧台,笔直迎上她招摇的笑脸,没等她开口,就伸手搂着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等久了吧?”
顿了下,他又音调缱绻地补充:“心心。”
放肆归放肆,他还是比较喜欢先发制人。
温浅果然懵住了,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状态瞪着他,表情别提多有趣。
白纪然满意地勾起唇角,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才放开手,从口袋里取了房卡交给前台那位对他格外“关照”的小姑娘:“退房。”
适可而止,是他一贯的做法,他觉得,温浅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不就是宣誓主权么,由着她去就好了。
前台姑娘脸上难掩失落,看向温浅的眼神里都多了几丝哀怨。她又认真确认一遍电脑里的房间登记信息,很快便诧异地说:“这位女士没有做入住登记。”
温浅平静地回她一个微笑,然后扯了下白纪然袖口,有点委屈地说:“亲爱的,你开房的时候没有帮我做入住登记吗?”
白纪然点点头,不按套路出牌地来了句:“是啊,没做,一开始不是没想着包夜吗,谁知道你后来就睡着了。”
温浅又愣了一下,然后脸就黑透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没心情讲话了。
白纪然单手绕过去,像是逗猫一样用指尖挠了挠她的下巴,轻笑一声。
他也真的有点想念家里那只老猫了,好在这场旅途即将告一段落。
前台姑娘还处在震惊中久久缓不过神,瞪着两个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整个人都明显萎靡下来,仓促办理完退房手续,给白纪然退了押金。
白纪然接过那两百块钱,直接递去温浅面前:“拿着吧,别说我占你便宜了,昨晚表现还不错,小费。”
温浅朝他挤出一个凉凉的笑,把两张人民币施施然塞进口袋,仰着头挑衅他:“好啊,看在你活儿还不错的份上,买一送一吧,今晚免费好了。”
白纪然很淡定地搂过她肩膀,带着人转身朝门口走,不甚在意地说:“可以啊,看在你服务态度还不错的份上,要不然我包月好了,怎么样?”
温浅不甘示弱:“别啊,我觉得包年最合算了,先包个五十年七十年的,你意下如何?”
白纪然点点头:“我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反正你也免费。”
温浅低头笑了,等两人终于离开前台姑娘的视线追踪,她才收起那些不正经,认真地去看白纪然:“老大,我没开玩笑,明天晚上我们估计就能回北京了,约不约啊?”
白纪然垂眸看她一眼,也笑了:“约啊。”
温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白纪然的肯定来得太快太自然,她甚至都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谁曾想这么顺利就把老大拿下了?
她很快便捂着嘴“啊”了一声,兴奋地原地跳起来,活像只刚出了笼的兔子。
披着一件胡萝卜色外衣的兔子。
*****
街道转角处的另外一家客栈门口,几辆停靠在路边的越野车上支着写了不同目的地的牌子,有从客栈出来的游客司机都上赶着过去问一句,需不需要包车。
白纪然观察了一下那几个大剌剌靠在车门上抽烟闲侃的司机,抬抬胳膊,撞了下温浅的手肘,示意那边:“过去问问写着稻城的那个司机,看今天能到吗?”
温浅约莫是心情不错的缘故,这次罕见地没有跟他较真为什么又是自己打头阵,颠颠地小跑了过去。
两分钟后,她有些沮丧地朝站在不远处的白纪然招手,喊:“老大,今天到不了,得明天。”
那位肤色黝黑的司机大叔也随声附和:“这一路哪怕是不带休息的跑,起码也得十一二个小时,而且开出去一半都是盘山公路,你自己打车人家司机也不敢一天不带休息的把你们拉到,太危险了欸。”
白纪然眯了眯眼,犹豫片刻,提步来到温浅身边,从口袋里取了钱包,直接丢给她:“就明天吧。”
司机搓了搓手,笑得淳朴:“得嘞,咱们今天下午赶到康定,你们还能有时间上康定转转,那块儿也是个不错的地儿,第二天保准早早的就给你们送稻城去,啥子都耽误不了哈!”
得到这个答案的温浅却始终有些闷闷不乐,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昨天收到温霖的回复后就连夜出发。
她打开钱夹准备付钱:“多少钱啊?我们两个人。”
司机盯着她手里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钱夹,眼神闪过一丝贪婪:“咱们就不论天算了,一人一千块,现在已经有一个姑娘的名额了,待会儿再拉一个,凑够四个人,咱们就出发。”
温浅听到这句话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刚抽出来一半的那沓现金又全部塞回去,钱夹放回白纪然口袋里,挑眉对司机说:“不等了,现在就出发,我们赶时间。”
司机面露为难,急得方言都蹦出来了:“搞撒子嘛,我这搭上油费过路费,还有我这来回要好久哩。”
温浅学着他的口气:“您搞啥子呢?宰人也不带宰得这么明目张胆吧,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了,我们也就图个方便,如果太贵了还是坐大巴好了。”
白纪然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倒是个会讨价还价的,吃不得半点亏。
温浅身上这些原先在他看来哪哪都不顺眼的特质,不知为何,她明明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她,放到现在来看,居然全都能够冷不丁就戳中他喜欢的某个点。
司机犹豫着叹了半天气,看温浅真的拉着白纪然转身要走了,立马把后厢车门拉开:“走吧走吧,我这真是白拉一趟了。”
温浅见好就收,礼貌地颔首致谢:“那就谢谢大叔了,我们也是穷游,没办法,等下午到了康定再付您车钱撒!”
白纪然哭笑不得,抬手摁了摁她脑袋,习惯性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没想到的是,车里已经坐了一个年纪看上去与他们相仿的姑娘,身上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底,束着高马尾,脸上粉黛未施,一副简单利落的背包客打扮。
“你好,沈绿。”
白纪然点头,没报名字,只淡淡说:“不好意思。”
他转身要关车门,温浅闻声凑过来,往副驾驶巴望,看到立马坐了一个眉眼清淡,五官很是英气的女生,气质还不错,但是太冷。
以女人的审美来评价,这幅长相倒是没什么威胁性。
她越过白纪然,朝沈绿伸出手:“你好,温浅。”
沈绿回握她指尖,点头示意,微微笑了笑。
温浅走过场似的做完自我介绍后就拉着白纪然的胳膊往后面带,一秒钟都离不开似的:“你老往前面跑做什么,路上我要睡觉,借你肩膀一用。”
白纪然又看了眼沈绿,对方朝他点了点头,倾身出来自己把车门带上了。
他被温浅拖进车后厢。
“给你哥发邮件说一声。”
温浅先摸了下口袋,然后歪着身子从他腿边捞过背包,把自己早晨整理行李时一并塞进去的手机翻出来。
谁料屏幕刚解锁,就弹出一个电量不足百分之一的提示,清脆的通知声,在这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尤为刺耳。
温浅心虚地咬住嘴唇,突然就不敢抬头去看白纪然的眼睛了。
这是她昨晚打完游戏忘记充电的后果。
当然,被温霖的邮件回复冲昏头脑占了大多半。
老大果然预料之中地冷冷瞪她一眼。
司机设置好导航,点火启动车子,从那几辆还在揽客的车队里倒出来,开上马路。
“我尽快……应该能坚持到我把邮件发完。”温浅弱弱地说。
白纪然冷着一张脸没说话,下一秒就从她手里抽出手机,迅速打开邮箱,短短两句话,简明扼要交代完重点,点击发送。
他胳膊上扯掉温浅讨好的小手,问司机:“您车里装车载充电器了吗?”
司机像是先看了一眼副驾,才从后视镜看他:“我这是老车,还真没这配置。”
说话间,手机又弹出一次电量不足的提示,挣扎着亮了一下,然后就彻底黑了屏。
温浅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以开始装死了。
白纪然推开她装傻充愣硬靠上来的脑袋,郁闷地往旁边挪了挪。
温浅闭着眼睛厚脸皮地再次贴上去:“老大,我困,我要睡觉。”
沈绿这时轻笑一声,扭过头看着他们:“我从北京过来的,你们呢?”
温浅的心思都放在跟白纪然的撒泼耍混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也是。”
沈绿继续问:“你们准备在稻城待几天?”
白纪然被她磨得实在没招了,垂下手叹了口气,放弃抵抗任她靠到自己肩膀上,保守地说:“看心情。”
沈绿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了。
车子匀速前行,温浅靠在白纪然肩膀上闭了会儿眼睛,窗外光影扑簌,金灿灿的亮意被筛成浅薄一层,落在眼皮,晃得人不舒服。
她烦躁地拧着眉,两只手一通盲目地摸索,从白纪然腿上滑过,去找他的手。
白纪然忍着火气,低声训她:“睡觉也不老实?你要是不困,起来咱俩探讨一下手机的问题?”
温浅罔若未闻,成功在他腿边抓到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带过来把他掌心盖到自己眼睛上。
然后她满足地埋在他肩膀蹭一蹭,像只餍足的猫:“好了,我老实了。”
白纪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看了眼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过来的那只手,以及自己此刻任她摆布的别扭姿势,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下盖在她眼睛上的右手,同时舒展开左边臂弯,圈过她肩膀,绕过来用左手重新遮住她眼睛。
他在这短短几天内因为温浅做出的妥协简直比他活了二十多年累积起来的都多,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什么。
温浅大概是昨天晚上兴奋太久,这会儿真的困极,原本紧抓着他大衣不放的两只手软绵绵掉下来,细弱蚊蝇地哼了声:“老大也睡会吧。”
这句话说完,她就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
白纪然最后又看了眼已经开机无望的手机,头朝后仰去椅背,疲倦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