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个沧溟山,最了解顾渊的莫过于我吧,我甚至比顾渊亲爹亲妈都要了解他们儿子,顾渊干的那些破事,好的坏的我都知道,他就是撅一下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拉几坨屎。
而最了解我的,也莫过于顾渊了。
顾渊那些活,不说全对,但绝对有大半是对的。
是了,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脸皮又厚的,其实在面对感情时总是小心翼翼,不敢表露。只是我不敢表露的那个人不是顾渊,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我毕生也不敢奢望的人。
记得我刚入门时,很是依赖师父,后来便没那么依赖了。被顾渊带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或许就是我自己的原因了。
因为小心翼翼,所以不敢说是别人的原因,起初不敢,之后就更不敢了。当然顾渊除外。
过去我受了很多苦,我以为师父把我从无数块石子猛砸下解救出来,便是我的恩人,对于恩人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后来我才明白,师父只是一块石头,是不需要以身相许的。而我之所以能明白,也是拜顾渊所赐。是他用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告诉我,所有爱上师父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小仙子,也如我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对师父以身相许,后来她就死了。
于是,我很快便把这份心思扼杀在摇篮里,将刻了几个月却还是跟块烂木头似的木雕默默收起,私下偷画师父的画像也被顾渊拿去茅房当了草纸……除了顾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试图猥亵自己的师父。
正如那些皮影人,师父说,皮影人都是由人的执念生起,执念太深,便是劫。因此很多皮影人在没有管束好的情况下,是很容易酿成大祸的。若非这些大祸,皮影师也不会受到天谴。
而我,自然也该放下那些执念,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厚脸皮徒弟,留在沧溟山,守着师父,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孤独,我就很高兴了。
第二天,云北之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似乎顾渊要跟来也被他一早计算好了,总之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容不得我操一点心。
这次我们坐的是马车,我既害怕顾渊又会像昨天一样戏精上瘾,又害怕姬忽会逼着我做他娘子,因此我只敢与云北之同坐一辆马车。
西凉大漠是没有水的,只有石头和沙子。去西凉的路上也有很多石头和沙子,一路颠簸得我头晕,起初空气还算正常,到了后面风沙越大,也就代表着,我们离西凉越来越近了。
我很不好受,一路叫苦,这种苦就像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地折磨你,相比之下,我宁可被月连城的鞭子毒打一顿,也不愿意遭这样磨人的罪。我原以为云北之身子不好,应当比我还难受,可他却面不改色,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大概唯一能影响他的,就是我这一路的抱怨声吧。
“闭上眼睡一觉,或者多喝点水,会好受些。”
许是被我吵得心烦了,在我叫了第五百七十二次苦后,云北之终于开口,对我说出了旅途中的第一句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的云北之话越来越少了,气质也越来越像那个高冷又严肃的石头师父。本来应该高兴的事,毕竟小神童长大了,我却突然发现,还是以前的云北之比较接地气,起码跟那个云北之相处时不会太无聊。
我心里寻思着,人家重病之人都发话了,我也不该再这么矫情,因此倒水时,随便也给他倒了一杯。
“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也喝点?”我问。
云北之仍是闭着眼不看我,也没有要接过杯子的意思,只是道:“我不渴。”
“哦。”
我愤愤不平地撅着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把两杯水都喝了。
在忍受了三天两夜的折磨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片大荒漠。
好吧,貌似是我想多了,这里并不是我们旅途的尽头,只是马车行驶的尽头。
“你的意思是,这里沙尘太大,马车过不去,所以我们只能走路?”
在得到云北之的点头回应后,我白眼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去。
“话说这种时候不该有高大威猛的骆驼让我们骑吗?人类与畜牲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懂得充分利用下层劳动力啊!”
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云北之是这么缺心眼的人,说要走路,还真的让所有人都解下马车,牵着马走路了。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一起折腾。据说这是一种慢性苦修,云北之专门来锻炼我的。
我觉得他是在故意整我,就因为我之前说希望他忘记我,他就记仇到现在,还用这种方法让我长记性,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种情况于我而言再了熟悉不过了。以前师父就是用这种苦修的办法教导我,让我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想不到云北之小小年纪,居然这么腹黑且记仇。跟我玩阴的?呵,呵呵?走就走,谁怕谁!
我举目四望,四面八方都是黄沙,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只听姬忽告诉大家:“往逆风的方向走。”
姬忽也是西凉人,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因此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众人立刻牵着马风向而行。
沙丘的前面,是绵延的另一个沙丘。
迎面沙尘扑鼻,我们的马走得异常缓慢,我这明白云北之让大家走路的原因,真要骑马,只怕还没走几步就被这风沙从马背上刮下来了。
沙丘的前面,是绵延的另一个沙丘。这样走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但我们不能贸贸然掉头回去。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西斜,我渴得厉害,顾渊幸灾乐祸的嘲讽声也越来越小了。也是,真要这么说一路,只怕早就被灌了一嘴的风沙了。
可我还是担心,等到了晚上天黑了更加是没有方向,便没了主意,对着身边的云北之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云北之并没有回答我,我才猛然发现,已经好一阵云北之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我侧头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云北之?”
没想到入眼却看见云北之嘴角鲜红刺目的血痕,脸色异常苍白,发丝中还夹杂着细细的黄沙。
顿时惊慌失色:“云北之?!”
我这一拉扯的动作,使得云北之再也站不稳,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