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正靠在顾渊怀里，顾渊拿着一块沾湿的手帕，正无比温柔地，为我擦拭满头的汗水。
我的眼睛还有些酸痛，看不清东西，却依稀可以感觉到身处在马车上，车轮滚动，上下颠簸。
我推开顾渊的怀抱，坐稳后，平静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身旁，顾渊的声音温柔地响了起来：“回沧溟山。”
我很少看见这么温柔的顾渊，不禁让我想起了云北之，我昏迷前，云北之也是这样温柔的跟我说话。
“云北之呢？他在哪里？”我问。
“云北之死了。”顾渊淡淡一句，换来我重重一悸。
“你……说什么？”连我自己都诧异，此时的我，异常变得安静了，不再像之前面对云北之时那么暴躁激动，“我没有杀他，他怎么死了？”
顾渊怜惜地看着我，“你昏迷后，他很着急，把我叫来，让我取出他体内的长生引后，便死了。”
“那……长生引呢？”我问。
“已经给你服下了。”
我整个人一动不动，突然好像明白了一切，又好像一切都明白得太晚了，也就是说，之前师父冒着生命危险盗取长生引，是为了我，现在云北之宁可死去，也要用长生引救我，而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
顾渊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想哭就哭吧，师兄的衣服随时留给你擦鼻涕。”
“我为什么要哭？”我说这话时，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想我的表情，也一定是很冷静的，我抬起头，淡淡的看着顾渊，问，“云北之喝过忘情水了么？”
顾渊看着的眼神有些诧异，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于是，我又补充道：“我不想回到沧溟山后，师父还记得我曾经去凡界见过他，以师兄的办事效率，云北之应该已经忘记我了吧。”
顾渊没再提及此时，只是端起一杯茶，递到我面前，说：“你太累了，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们就到沧溟山了。”
我点点头，接过茶杯，只因是顾渊给的，我便毫不犹豫地喝了。总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却也没想太多，顾渊的怀抱很暖，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顾渊怀里，闭上眼，又沉沉地睡去。
我仿佛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很多人都记不清梦里发生过的事，我却能记得很清楚。
我记得梦里，我看见一个小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他被一群孩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身破旧的衣服沾满灰尘，原本白净瘦弱的小脸上，也混合着血与泥，狼狈不堪。
然后，那个小孩子也看见了我，他朝我咧开嘴，笑了起来，他说，“我这个样子很狼狈，忘了吧。”
我点点头，却没有忘记，反而记得更清楚了。
再然后，那个小孩子开始哭了，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面目狰狞地对我嘶吼，他问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我吓得一屁股跌做在地，我拼命地摇头说，我不认识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又笑了，只是笑得很讽刺，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凄厉的笑声仿佛具备无比强大的力量，就像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狠狠揪住我的心脏，让我一时无法呼吸，跳动，濒临死亡。
对不起……对不起……
我哭着哀求，可那孩子的神情却越发残忍，狰狞。
渐渐的，那孩子逐渐长大，最后化作师父的模样。
我惊叫一声。
他问我，你对不起谁？
我哭着喊道，师父，师父……
他却说，我不是你师父，你果然忘了我了。
说着，他伸出手，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拼命地挣扎求饶，他却怎么也不肯放过我。
这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就在我这么挣扎时，一个慵懒又有点刻薄冷酷的声音突然穿破重重迷雾，像道闪电一样的劈了下来：“懒猪，到家了，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迷雾瞬间散去，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仍是躺在马车里，入目处，是顾渊冷漠的脸，他打了个呵欠，淡淡地说道：“可算是醒了，还以为我要把你拖回床上呢。”
她挣扎着支起身坐了起来，一开口，声音沙哑：“顾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被苏漠拐下山，结果摔下悬崖，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是我及时救下你，只怕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我摔下悬崖？失忆？这么老的梗顾渊你都想得出来？”我笑了，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顾渊的恶作剧。
顾渊却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而是平静地看着我，道：“那你告诉我，你下山的这段时间，都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我……”
我努力地去回想，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从我让苏漠带我去人界后的一切记忆，都已经消失了。
莫非我真的失忆了？
如此说来，我当真是有些可笑了，现实的事记不住，反倒是那个噩梦记得异常清楚，尤其是梦里的那个孩子，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很是心疼，可我始终想不起他是谁。明明和师父长得一模一样，我却分明感受到他与师父是不一样。
那孩子到底是谁？很重要么？为什么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了。似乎我的世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可那个噩梦就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相信，他就是真的。
“顾渊，你说，我真的是因为摔下悬崖才失忆的么？”我又忍不住问顾渊了。
顾渊却很不耐烦地道：“反正你都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行了，师父快回来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这副鬼样子，让师父他老人家看见，又该担心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的确夹了不少泥土，心里对顾渊的说辞便再也没有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