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湿嗒嗒的贴在皮肤上,冷气吹来,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原来她淋了雨,原来她站在车站外等了五六个钟头。现在的她浑身湿冷,腿脚发酸,肚子里更像有把刀在不停地翻绞。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走到开水间,打了一杯开水。回到座位上,刚喝上一口,便吐了出来,连同透明的胃液。她掏出纸巾,紧紧的捂住口鼻,强压住胃里一阵一阵涌上来的呕吐感。等到稍稍平息,又喝上一大口,还没有进入食道又返了回来。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噼噼啪啪地咂了下来。
“小姐,你没事吧?”
对面的乘客露出诧异的眼神。
“没事。”
她嘶哑着声音说,打开那本《起风了》轻轻掩在脸上。泪水顺着书页一滴一滴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是在电梯门口,发现了一盒被谁遗落的蛋糕时,柯明俊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咦,谁把蛋糕落这了?”
“是吗?” 柯明俊走近之后,才发现那盒包装精致,动也没动过的蛋糕。
“不知道呢。哦,差点忘了,今天我生日呢。”
“是嘛!这栋楼还有人跟你同天过生日呢!”
柯明俊笑了笑,心下却一阵狐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于心薇今天怎么没给他打电话呢?奇怪。每年过生日,她都会主动送他礼物的,这次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这个送蛋糕的人,会不会是她呢?
他在大厅里到处搜寻,又跑到公寓外头瞧了瞧,惹得方影连连追问。“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 柯明俊怅然若失地握着手中提示对方关机的电话,一无所获。
和方影一块吃完晚饭回来,他又给于心薇打去电话,结果仍旧是关机状态。
“怎么搞的?”
他隐隐觉出一丝不安。
“姑娘,胎儿没有心博了。”
回到家之后,于心薇就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一股钝痛从腹部袭来,她打开灯,低头一看,吓傻了。赶到医院,做了检查之后,却得到这么一个残忍的结果。
“还能保住吗?”
“保不住了,到人流室预约,准备做清宫手术吧。”女医生拿着彩超单,面无声色地说。
“医生,我的宝宝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保不住了?”
“胎心没了。至于什么原因,那就多了去了。自身因素,外力因素,环境因素,都有可能。”
“那是什么时候没的?”
“从B超大小看,大概八周多。你现在孕几周了?”
“九周。”
“那就是刚没的。你是干什么了,这么不小心,再有三周就到安全期了。”
听到医生的话,她的心像谁被剜去了似的,空的感觉不到心跳。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她一个大人连续一天一夜奔波在路途上,估且承受不起,更何况是个处在极度不稳定期的胎儿呢!
“宝宝,我的宝宝呀!“
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冰冷彻骨,什么叫天塌地陷。孩子没了的打击,还有即将面临的流产手术,都像一击重锤打在她几近虚脱的身上。她微微仰起的脸上,眼泪像决提的洪水,翻涌而下。
“你就这样抛弃妈妈了吗?你生气了是吗?都怪妈妈……妈妈太任性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声地呐喊着,懊悔,伤心,又无助……
她拿出电话,再一次拨通了柯明俊的电话,这是今天第三次打他的电话了。在进医院之前,她就打过二通。可是电话仍旧无人接听。医院里行行色色的病患来来往往地奔忙着,她立在人群中,手里攥着病历卡,泪眼婆娑,茫然无助地张望着,像在寻找什么,极需寻找到什么,只是找寻不到。
“照这上面的去拿药,做检查。”
人流室的医生从窗口递出来一张手术清单。
“医生,可不可以晚点做?”
她抬起泪眼,祈求道。只是想和这个无法谋面的孩子再多呆一会儿,也想再等等柯明俊的电话,这是他们两个的孩子,就算流掉,他也必须知道。
“晚点?多晚?你在出血,要尽快清掉,以免宫内感染。”
医生从窗口探出头来,指着手术单上的签字栏说道:“你家人呢?这里,需要家属签字。”
“他不在。请问,我自己可以签吗?”
“没有家人在你身边,做完之后,你一个人也应付不了。”
医生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语气也绵软了下来:“流产手术虽然小,伤害却很大。让他来,你必须有人陪着。先去做检查吧。”
于心薇像只折断头的花儿垂下了脑袋,伸手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化验清单,强忍着阵阵袭来的腹痛,脚底打着飘,奔到结算窗口做结算,又返回北边大厅拿药,再去各窗口化验,内心里的苍凉感像杂草般从身体最深处生长出来,紧紧的攥着她的心。
于心薇打来电话时,柯明俊正在参加一个方案评审会议。等他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发现了于心薇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于是连忙拨了过去。
“心薇,怎么了?昨天,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是于心薇虚弱的呻吟声,像只受伤的小猫才会发出的声音。
“昨天,可是我的生日哦,你怎么都忘的一干二净啦!” 那头的柯明俊浑然不觉,开始数落起她的不是了。
“对不起……”
“没关系。只是个生日嘛,过不过都无所谓。只是昨天我在电梯口看到一盒蛋糕,当时还幻想,会不会是你带来的,呵呵……我真的太想你,还有咱们的宝宝了,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对不起……” 那头的于心薇声线抖的厉害,柯明俊终于听出了一丝异样。
“怎么了,心薇,干嘛一直对不起,对不起的。你……声音怎么了?你在哭吗?”
“明俊,我们的宝宝没了……”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眩目的阳光从窗前照进来,柯明俊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陈夕赶来的时候,于心薇刚从里面的手术室走出来。从窗口涌进来的夕阳余晖,斜斜地映在她纤细的身体上。她弓着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墙壁,蹒跚着往外走,远远一看像一只透明的小虾米。是柯明俊打来电话,让他过来陪于心薇的。因为远在厦门的他,不能及时赶回来,而他有车也比较方便。
“心薇!” 他跑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陈夕?”
她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一张脸白的几近透明,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小蛇似的蜿蜒着从她的脸颊绕至脖颈。二片唇瓣像雨打的梨花,惨淡的让人心惊。
“是俊哥让我来接你。”
他冲她笑笑,握住她身体的手不敢轻易使劲儿。她的身体像鸟儿一样的纤弱,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把她弄伤。
“谢谢。”
那双残留着泪痕的眼睛,雾蒙蒙的,没有焦点的看向他,随即露出像秋日落在枝头最后一片叶子上的最后一缕光线般微弱的笑容。
他看着她的面容,心里一阵抽痛。其实,他喜欢她已经很久了。在滑雪场,她把他撞倒之后,在雪地耀眼的亮光下,他第一次看到她的那刻,他的心便怦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