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暖心雪
世味煮茶2017-08-23 21:003,575

  那一晚之后,溯夕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凝玉小筑里,养着身上的病,重了心里的病。

  卿无昧倒是日日来看他,变着法儿地想哄他开心,又是指使小妖跳舞,又是变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来,只是溯夕意兴阑珊,叫他十分懊恼。

  到底是没办法了,才指着鼻子训道:“你这呆兔子,怎么也不开窍想一想,他那摆明了是吃味,若真当是个无情种子,何来的气?再说了,我这都舔着脸讨好你这么多日了,你就没看在眼里?”

  不是没看在眼里,只是溯夕实在是没心情搭理他。

  “无昧哥哥,我都说了,不会怪你的,你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他知道卿无昧的性子就是那样,唯恐天下不乱,他身为妖皇,帮的自己已经够多了,这点玩笑还是开得起的。只是每每想到逐琊当时的眼神和话语,他便心头一绞。

  卿无昧揉了揉溯夕的头发:“小夕儿,我明日再来看你。”

  溯夕实在是怕了卿无昧那股子蛇的缠人劲,反正疏同那里已经是个烂摊子了,索性就回了天宫,避个清净。

  若说天宫里最清净的所在,那就只有一处了。

  滕六宫,九重天上最冷的地方。只有这里常年飘雪,地上积得厚厚一层,连宫宇都是冰雕雪做的。只因这里头住的,是掌管世间下雪时节的司雪天君----雁黎。

  溯夕坐在冰凳上,裹了裹毛领子,哈了一口气,就见雁黎从内室里走出来。

  “雁黎,你笑一笑嘛,不然怪冷的。”溯汐央求道。

  雁黎看见溯夕这副德行,略一挥袖,变出一个火盆在他面前,教他驱驱寒气。

  “溯夕,倒是许久不见了。”雁黎的声音像冰霜花碰在一起一样清冽。

  “嗯,”溯夕双手烤着我,“这天宫里,也便只有你肯陪我说说话了。”

  雁黎的性子像冰一样,与逐琊那种寡淡的正气不同,雁黎倒更像是与万物格格不入,少言、不争、静默。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视溯夕与常人一样。

  说来第一次见雁黎的时候,是因为天宫太大了,溯夕走迷路了,糊里糊涂就进了这处冰天雪地。茕茕山冬天极暖,甚少下雪,故而见到雪的溯夕欢喜地不行,傻乎乎地想找那些仙奴来打雪仗。

  那些仙奴自然愿意看溯夕犯傻,还颇为“好意”地送了溯夕一辆冰刀车。下场自然可想而知,没人告诉他,滕六宫门口有块砖松了,而溯夕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以及错误的方式绊倒,整个人像条飞鱼一样滑了许久。

  那天,天宫里有个大传闻,溯夕天君好英勇,用脸刹的车。

  当然,从雪里把头抬起来的溯夕看到的,是一头银白色长发,肤色也像雪一样的少年,微微弯腰,低头看他,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带着他进了滕六宫,留下了一群被冻住的仙奴。

  在溯夕看来,其实雁黎的心,是暖的。

  正此时,却听到宫外头,仿佛很远的地方,飘来一些仙乐的声音。滕六宫最为偏僻,这里都能听见些许,可知阵仗之大。

  雁黎说道:“襄凝公主的册封礼,天帝倒是给足了排场。”

  原来是因为襄凝,溯夕心里翻腾了一下子,很难看地笑了一下:“雁黎不去么?天帝怕会怪罪……”

  “如此虚假,不去何妨。”

  溯夕惊了一下:“雁黎你……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雁黎摆弄了一下桌上的冰棋子:“原只是好奇她何来的本事能大战九婴却无伤而退,看你这副神情,就知道答案了。”他看了看溯夕,问道:“你来找我,又是因为逐琊天君?”

  溯夕点点头:“你知道的,我只因他而悲喜,可是怎么就那么难呢。雁黎,你是天底下最不畏惧寒冷的人,那…你可会心冷?”

  雁黎白而长的睫毛颤了颤,低垂了下去,喟叹一般:“既然有心,就会有冷暖。若是知道了有多暖,那日后就会知道有多冷。”

  溯夕咬了咬唇,眼角都挂下来:“本来啊,我就像是伏在桥边的一株草,盼着他日日从桥上走过,能看我一眼。即便不看我,叫我能看看他也是好的。可巧他真的也瞧见了我,便让我想努力长得更出众些,最好能开出花来,多占一些他的视线。谁知他只是越过我,看我身后开得更好的那一株,还将它采了走,从此,连桥也不过了……”他越说越气馁,“雁黎,他厌弃我了。”

  雁黎看了看溯夕,同情不已。他愿意待溯夕好,便是因为溯夕的心,是天宫里难得有的干净,这样的人,在天宫里,注定是难以存活的。

  “可你仍旧不肯放弃。”

  溯夕坚定地摇头:“我做不到,雁黎,你若知道我的‘过往’,你就会明白我根本做不到。”

  雁黎知道,溯夕心里藏着一些事,那些事是一把双刃剑,既撑着溯夕活下去,又折磨他日渐惆怅。

  “那你现在,可愿让我知道?”

  “我……”溯夕张了张口,可还没说什么,就被雁黎举手拦住了,“故事等会儿再说吧,我险些忘了,这儿还有个人呢。”

  人?溯夕一头雾水,这雁黎竟会招待起别人来,可真是稀罕事。他伸长了脖子往两边一看,雁黎朝后头唤了一声:“出来吧。”

  就听冰晶珠帘窸窸窣窣响了一通,先是一双白底的小鞋露了出来,再接着是一个娇小长发的女儿身形,掀开珠帘将正脸探出来,溯夕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指头指着对方,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哥!我好想你啊!”

  此人,正是白绒。白绒一个飞跃跳进刚刚站起的溯夕怀里,撞得他险些闪了腰:“你干嘛这么惊讶,见了鬼似的。”

  溯夕哪来的心思叙旧,揪着白绒的耳朵就叨叨起来:“我能不惊讶么!你是妖,谁带你上来的?你知不知道这天宫的仙气会将你的妖气啃噬干净,叫你死无全尸,灰飞烟灭的!你胆子是肥了还是皮痒,啊?!”

  “嘶—疼疼疼疼疼,你撒手!”白绒踮起脚,嘴巴都歪了,“不是,你先听我说完呀!”

  “说什么说,跟我走!”溯夕二话不说,拉着白绒就急着将把她送出天宫,这步子刚迈出去,就被雁黎给拦住了。

  “溯夕,你急糊涂了,你且听她说吧。”

  看在雁黎的面子上,溯夕才坐下来,白绒揉着耳朵,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嘟着嘴认罪了。

  原来,溯夕托三青鸟寄回茕茕山的凤凰羽,先是到了白绒的手上,白绒自知兹事体大,不敢怠慢,急着去找兔长老,谁知半路上遇着些三教九流的妖怪,硬是要抢,白绒那点瞎猫功夫自然是起不来作用,一时情急,就把凤凰羽给吞了。

  “我哪儿管的了那么多,”白绒争辩道,“我就是想着绝不能叫外族的抢走,就,就吃…下去了…然后他们还要追我,我一害怕就往上飞了,谁知道飞着飞着…就进天宫了……”

  说到后来,看着溯夕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白绒打了个寒颤。溯夕拍着桌面:“你进天宫的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没了没了!就雁黎天君一个人知道的!”白绒语速加快,求救般看着雁黎,雁黎笑笑:“她一进来就先遇见的我,未曾被人看见。你也无须责备她,事出权宜,她也无错处。想来这也是个天赐的机缘,叫你们兄妹得以见上一面。”

  这理儿溯夕当然明白,于他而言,比起白绒的命,凤凰羽何足轻重。只是白绒这丫头三天两头惹事儿,不教训两句实在不行。

  他揉了揉太阳穴:“算了算了,总不能叫你把肚子剖开拿出来,一会儿我就送你下凡,你自己去和长老解释。”

  白绒怏怏的:“哦。”

  训也训够了,溯夕毕竟想念家人,今日见到白绒,还是欢愉的感觉更多。他捏了捏白绒的脸蛋,叹了叹气:“死丫头,刚才说想我是真的假的,可不是哄我的吧?”

  白绒见溯夕气消了,明媚地一笑,两个大门牙露出了分外可爱,头埋在溯夕怀里,声音拖得长长的:“哥----”

  就这么一句,暖暖地好似能化了滕六宫的雪。溯夕顿时觉得,这一向严酷的天宫,也变得有人情味了。

  只是下一句白绒说的话,就让他很想打人了。

  “哥,你刚才要跟雁黎天君说的是啥,也带我一个呗。”

  “。…。。”

  “别那么小气嘛~”

  “滚!”

  “嘤嘤嘤…”

  雁黎看着这二人拌嘴,心想自己将白绒留下的选择是对的,现在的溯夕可是比进门那会儿开怀多了。

  “溯夕,”他语气软了些许,“莫再一个人扛着,都说出来吧。秘密也好,心事也罢,你忍了太久了。”

  从前溯夕不愿说,雁黎从未强求。

  这次,溯夕应当是到了极限了。

  “好吧,”他松了牙关,“我说……”

  不声不响地,雁黎把架在火炉上的水晶酒壶拿下,热气腾腾的寒潭酒,倒在雪玉雕刻的杯子里,色泽和气味都是顶诱人的。

  “有雪,有酒,有听者,”雁黎加了几颗梅子入酒,看着它们沉沉浮浮,“溯夕,现在就差你的故事了。”

  溯夕酒量不佳,却捧起一杯,仰面喝下,那酒滑润过嗓子,带过烧熔一般的感触,延绵下去,好像能烧到心里,烧出点勇气来,支撑他说出那些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所言不假。

  他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斟满,慢慢说道:“其实,我认识的逐琊,都不是你们眼里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温柔有礼,良言善语,是天下间最温润的人……”

  他的眼睛虽盯着酒看,却好像透过酒杯看到极远极远的地方,回溯时间和地域,回到他第一次遇见逐琊的时光里。

  对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逐琊,叫容琊。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旧事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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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夕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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