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发紧,身上异常燥热,火星似的撩起来,人也有些战栗。
不对劲,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溯夕看着一点点靠近的逐琊,和他眼里有些浑浊的涣散,心下觉得有些不好。即便是腾了一只手拦在面前,好像也并未有什么用处。
可就在溯夕有些紧张的当口,逐琊却停了下来,不仅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溯夕原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一秒,逐琊就恢复了以往的疏离,突然捏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抬。
“蛇信子?”
溯夕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即便他再怎么犟嘴不说,可手腕上被卿无昧做下的标记却是货真价实的。看到逐琊有些愠怒的神情,溯夕急忙伸出另一只手,盖住手腕,解释道:“这,这是个意外……啊!”
逐琊并未等他说完,猛地把人拉回了饭桌上,伸出另一只手,悬在那些饭菜上用仙术一窥,眉头越收越紧,最后愤然地一挥袖,将整张桌子掀翻!
逐琊甚少有这么动怒的时候,溯夕看得瞠目结舌,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逐琊转过身来,眼神如刀:“溯夕天君,你可真是好本事,竟然连下药这种手段都能用得出来么!”
“药?”溯夕呆滞,他急忙蹲下身,探了探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粥饭,果真探出了一种极为隐蔽的媚药来,只是幸亏他们二人吃得不多,这才清醒地过来。难怪,难怪方才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不是的,我不知道,”他摇着头,很慌张,但看在逐琊眼里倒更像是东窗事发的忐忑,“逐琊,这不是我做的。”
他自己都是中招的人,一时半会儿哪儿想得到前因后果。
逐琊双手握拳,攥得很紧:“好,既然不是你,那你告诉我,为何会与蛇妖混在一起?为何你擅自行动还找得到疏同?还有,为何这药是蛇妖才炼的出的青媚子?!”
连珠炮似的责问,杀得溯夕措手不及,他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了回去。从哪儿说,如何说,说什么,他一无所知。
“我知道,天君与妖不得同道,所以那原本是一个意外,”好半天他才笨嘴拙舌地开口,全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越描越黑,“我…我是认识一个妖,可是,我没有害过你,我相信他也不会的!你知道的,我对你……”
“溯夕天君!”听到溯夕此时此刻还在维护那个不知来历的人,逐琊直接将其打断,“痴心可以有,妄为却是不该的。等你想清楚该说什么的时候,再来解释吧。”
说罢,破门而离去,这晚膳不欢而散。
逐琊一路回了房间,想到方才险些肌肤相亲的那慕,竟有些不能镇定下来。他独来独往惯了,不曾为谁有过大喜大悲,更烦被搅入是非之中,因而在天宫的时候,确实不待见溯夕。只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看他倒是颇为单纯良善,却万万想不到他还会有此一招。
可是,即便是青媚子的药效已过,那焦躁居然久久不能散,这异样让他陡然间有些自我嫌弃。
若不是看到蛇信子那一瞬的惊讶,真不知会如何发展下去。逐琊眼神一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却说溯夕平白被指责了一通,失魂落魄地走到院子里,垂着头坐在水井边上,丧气得很。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副刚织好的手套,又是摩挲又是凝视。
都说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情爱了,缘和分都是很难求的,溯夕也知道,他选的这条路会无比艰辛,只是他唯独没想过,是会这么困难的。
他叹了口气,把自己蜷缩起来:“该如何是好啊?”
“如此良辰美景,你却在此长吁短叹,看来我的药是白费了。”熟悉的声线再次响起。
溯夕一回头,就见卿无昧似笑非笑,他好不生气:“你究竟想做什么?”
卿无昧一把夺过溯夕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干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嘛,省得你眼馋又吃不到。”
溯夕想夺回来,却被卿无昧躲过去了,他急了:“得不到便是得不到,岂可用这种不义的手段!”
“不义?”卿无昧笑笑,“若是你们真的巫山云雨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吧。”
“卿无昧!”
溯夕这是头一次指名道姓地冲着他喊叫,倒是把卿无昧怔了一下。他盯着溯夕的眼睛看过去,那里头三分愠怒三分委屈,眼眶都有些红了。
这下倒是卿无昧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正经了一点:“真生气了?”
溯夕这一日憋了太多的情绪,一时间堵得难受,声音也哑哑的:“就算得不到,我也不想他讨厌我。”
“行了行了,”卿无昧摆手,“不就是误会了你么,大不了我同他解释好了。”
溯夕不相信:“哪里解释得通啊。你我相识是真,‘同流合污’是真,你对他下药是真,任谁也不相信此事与我无关,即便是有一万张口也说不清的。”
卿无昧突然呵呵一笑,生出一点风情来,压低声音说道:“既然解释不清,那就用另一个误会来掩盖这个误会吧。”
溯夕还没消化透卿无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身后有阵脚步声,他本想回头看一眼,却被卿无昧突然压住后脑,往前一带,然后额头上一点温热的触觉,转瞬即逝,随即是卿无昧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心音说道:“这个吻,就当是你欠我的第三个条件了。”
听到“吻”这个字眼,溯夕立刻转身,果不其然看到站在十步之外,一脸冰霜的逐琊。
原本逐琊气消之后,知道溯夕此人心事颇多,怕他又乱跑,生出旁枝末节来,便出来看一看。却不想刚出了院门,就看到这月下亲密的一幕。
方才那股无名火渐渐又燃了起来。
“‘高人’终于肯现身了么?”逐琊不咸不淡地说道。
“被天君喊一句‘高人’,可真稀罕。”卿无昧怼回去。
逐琊沉吟道:“旁人便罢了,妖皇还是担得起的。”
妖皇?溯夕头皮一麻,脖子僵硬地看向卿无昧,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可卿无昧却冲着溯夕眨了几下眼睛,比他还无辜:“你这么看我作甚,难道你真不知道?”
溯夕诚实地摇了摇头,他还是真不知道。他向来顽劣,做妖的时候只知道有个极厉害的妖皇,还真没认真听老人家说过,那妖皇姓甚名谁。
难怪卿无昧的妖力轻轻松松就制服了九婴,一想到这么多天自己竟是与妖皇混在一起,溯夕头又有些疼了。
“逐琊,我…唔!”溯夕刚想开口解释,就被卿无昧捂住了嘴巴,按在怀里。卿无昧颇为挑衅地说道:“听说你可把我家的小夕儿欺负地够呛呢,我怎么能不来给他讨讨公道?”
“你的?”逐琊拂袖,“仙妖有别,你这是妄想染指仙君。”
卿无昧凤眼一挑,故意将那副手套拿起来,叫逐琊看见,嘴里怪声怪气的:“两情相悦,殊途亦可同归。这些事嘛,你这样的天君是不会理解的。”
逐琊一脸紧绷,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溯夕,那种冷到骨子里的疏离叫他浑身一颤。
“对了,”卿无昧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为了莫叫你误会,还是要说一说的。那青媚子不过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一点小情趣罢了,阴差阳错叫你中了招,在此我可真是抱歉了呢。好在你没动了我家小夕儿,否则必叫你付出代价。”
说完,他便放开了溯夕。其实说是主动放开,倒不如说是被迫的。因为溯夕狠狠地咬了他的手掌一口,那力道,真不是盖的。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溯夕冲卿无昧喝道,可再看逐琊,血液就凉了一半。
明明不过几步之遥,可那神情,好像离了万里千里。
溯夕甚至更希望逐琊像刚才在屋里那样,发火、呵斥,这样他还觉得实在些。可是逐琊并没有,他淡淡地看着他们,像是端坐在椅子上看戏的人,而他是没有准备就上台的戏子,拙劣的演技在戏台上惹人笑话。
卿无昧更是添油加醋:“小夕儿,怕什么,谅他也不敢说出去的。”
良久,逐琊淡淡地说:“哦,是么?”他瞥了眼溯夕,慢慢转身,“那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溯夕心中大喊,冲上前去抓住逐琊,制止他的离去:“逐琊,你又误会了…”
可逐琊侧过来,不着痕迹地将溯夕的手拨开:“你放心,我只是奉命下凡的,你们的事情,我无心禀告天帝。”
原来,在逐琊眼里,他看起来,像是在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的‘情郎’吗?
他看到逐琊并未往凝玉小筑的方向走,更是慌乱:“逐琊,你要去哪儿?”
月光下,笼罩着逐琊的背影极为清冷,他的回话化作一把刀插在溯夕心口。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顾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