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的原则
梵鸢2017-06-13 21:553,137

  月色下,沈锦文手上的动作一刻没有停过,仔细检查眼睛、口齿、舌、鼻,冷声道,“口眼耳鼻中有黑血出,喉、腹肿胀作黑色,指甲尖黑,此毒和梁静姝所中之毒相似。”

  “只相似?”宁修睿问。

  “还需进一步验。”沈锦文答。

  斑驳月影下沈锦文专注的神情丝毫不受打扰,几缕发丝滑在面颊,她的侧颜精致如画,又覆上一层平时少有的认真。四下皆静,风过处一叶落在她的肩膀上,悄然无声。周围只有她淡淡的嗓音响起,“死者生前曾遭受过非人的虐待,腹背肩胛骨皆有穿透性旧伤,应该至少是二三十年前的伤。”

  话毕,沈锦文毫不避讳的拔出匕首,在尸体肚皮上划出一道口子。稍微犹豫后,便伸出手去扒开血肉,翻查内脏。

  “……”宁修睿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在看到她素手被暗色的血沾染,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王爷,她又——”宁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起上次她验醉蝶也是这般暴力血腥,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宁修睿缓缓出声,低声道,“小心些。”

  沈锦文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心底有些感动,应道,“无妨,我这双手打小就摸药,百毒不侵。”

  她又朝着他看一眼,唇角有一丝上扬,“凶器是我抓的,凶手是我验的,你——认不认输?”

  宁修睿面色看不出神情,只淡淡道,“若你能查出这毒来源,我便愿赌服输。”

  沈锦文眼里灼灼光芒燃起,掳起袖子,眉梢一挑,霸气的回道,“你等着!”

  “拭目以待。”宁修睿不急不缓的道,同时示意宁墨可以先行离开。

  很快,小院里只剩下宁修睿和沈锦文二人。

  宁修睿缓步走向花亭,背着光的身影好似有一种悲伤,墨玉的眸子透出难以言喻的复杂冷寂。

  亭子的石砖上,红得刺眼的喜帕边是一颗森森的白骨。

  他的身子仿若钉住一般,动也不动。

  “我觉得这贾群的名字也是假的,贾群贾群,可不就是指假名么。”沈锦文未察觉背后的异样,顾自说着。

  她撇撇嘴,“说不准是个逃出宫心里畸形的老太监为了报复求而不得的女子才酿造了此般惨案的。”

  “你还觉得什么?”宁修睿继续问,身子俯下。

  沈锦文察觉到他的声音忽然变远了,这才站起身回过头去看。

  一眼成殇。

  她的心倏地一凉。

  沈锦文从未见这样的背影,单单的不过是背影就能让人远远看着都觉得心里跟着揪疼。

  那骷髅是传言中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吗?

  沈锦文眼角狠狠一抽,天杀的王八蛋!杀人分尸还不够,居然为了刺激宁修睿还扒坟把人骨挖出来了!这个贾群何止变态,简直比畜生还丧心病狂!

  她嘴唇翕动几下,想安慰宁修睿,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须臾片刻后,沈锦文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努力平静的从衣袖里拿出剩下的雄黄酒,一边清洗手臂,一边说,“我觉得这毒就是杀死九个受害者的毒药。”

  “毋庸置疑,真正的凶杀就是这个畏罪自杀的贾群。”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回春堂便是最大的贼窝。

  方才在堂屋里,她已经揍得高长青交代了他知道的全部真相。真相和宁修睿推断的八九不离十,唯一没有猜对的是高长青早就被贾群等人收买,杀人之意早存于心。

  一年半之前,李良生来到渭城,偶遇梁家小姐梁静姝,才子佳人一见如故,以金簪定情。不久后,杜绍平带着贾群等人来到渭城,开设了回春堂。

  贾群有特殊癖好,喜爱红袖添香夜读书,便花了重金在醉红楼长期包下一处密室。除了醉红楼里的佳人红牌,密室也成为贾群和李良生见面的地方,阴差阳错,李良生和醉蝶在此相遇相知相惜生出了感情。

  贾群发现李良生恐不能成事,于是花重金拉拢嗜赌好色的高长青联手以防万一。最后,果然李良生临场退怯,于是高长青便按照杜绍平的指使出手杀了李良生灭口。

  只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贾群在死之前会说那么奇怪的一句话污蔑宁修睿,难不成真的是用心歹毒临死都要抓个垫背的?

  可是——

  宁修睿,的确有些不对劲。

  沈锦文有些头疼。

  她再次回头去看的时候,宁修睿已经将白骨拢在他的外袍里。因是侧着身子,所以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沈锦文担心的靠近,想要拉他一把。

  “杜绍平和高长青等人已被押往衙门,审讯会很快开始。给你一宿时间,若查出是何毒,算你赢。若查不出,人是我抓的,算我赢。”宁修睿没有回头,只伸出手推开她的手臂,他背对着她抱着衣服缓步离开。

  朦胧的月色将他优雅修长的身影拉长,清冷孤寂的感觉,仿若遥遥在上的谪仙。

  沈锦文眨眨眼睛,她分明听见了他压抑至极的咳嗽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刀子,她的心莫名跟着有些难受。

  是了,他的毒还未痊愈,还有常年的病症,加上今晚心疾交加,恐是会咳血。

  沈锦文不知不觉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她这才捏了捏拳,自语道,“我一定会查出来!你输定了!”

  远处,子时的更声,由远及近。

  入夜后的渭城,像是沉睡的远山,没入无穷无边的黑暗天际。

  沈锦文的小院,灯火如昼。

  莫乘风一早就等着她回来,一瞧见她就即刻围上去问了一堆。

  “沈兄,听我一句劝。这件事到此为止,剩下的你就有多远躲多远。”莫乘风诚恳劝道。

  “嗯。”沈锦文答得漫不经心,带着薄茧的手指触碰上微凉的墨玉牌,缓缓捏在掌心。

  莫乘风皱着眉头,又继续道,“真凶已经抓获,醉蝶命苦可也算瞑目。现如今就连县太爷那边都传来口风准备结案,你当真不能再由着性子多管闲事。”

  沈锦文不甘心的站起身,手心攥紧了墨玉牌,眼神闪烁,“嗯——”

  她的话说了半截,还有一半卡在嗓子里,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莫乘风沉吟片刻,还是不放心,手在她面前晃晃,再次严肃提醒道,“我可要提醒你,如今太监出宫,有些积蓄的多是造了私宅,衣食无忧。混得更好一些的,收一两个养子,运气好,才能遇见孝顺的,也会等他出宫去接回去同住。一般情况下,太监一出宫,就等同没了依仗的半个废人,再加上年迈,晚年都无比凄惨。别说制造此等惨绝人寰的连环案,就算杀个人,恐怕也易事。他的背后,一定没那么简单。”

  “嗯。”沈锦文侧着脸,长睫微颤,眼底是一贯的坚定。

  “你你你!你到底听没听见?”莫乘风被她这个敷衍的态度,气得脸红脖子粗。

  “全都听见了。”沈锦文镇重的点头,俊秀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掌心里,墨玉牌被捂得有几分温热,有一处却有些不寻常的濡湿。

  她垂眸去看,心中兀自震荡开,是血!什么时候沾上的?是他推开她的时候,他的掌心已经有血了!

  沈锦文的脑海里即刻回想起那晚石榴树下,宁修睿清冷孤寒的背影,还有那双血丝泣血的眼睛,心脏不由得抽搐一下。

  那喜帕下的森森白骨,真的是他曾经的恋人?

  他眼底的血泪,是因为伤逝佳人的惨死么。

  沈锦文无声抹去墨玉牌上的血迹,不,他那样隐忍清傲的人,怎么会轻易流泪,这血,应该是他咳嗽的时候留下的。

  这块墨玉牌是用至少八十一种至寒的药草炼制而成的,他贴身戴了那么多年,病发并不奇怪。

  “沈锦文——”莫乘风瞧着她又失神发呆,越发觉得心塞,换做平常,他和她讲道理都是用拳头打,用吼来争论的,可是这次她这般柔软顺从的态度,反倒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无所适从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劝了。

  “好,我权且当你明白了轻重。这几日,你最好避嫌,就在家里养伤,哪里都不要去。”莫乘风道。

  沈锦文没说话,背过身去,声音坚定的道,“嗯。”

  “站住!你要去哪儿?!你这小子说话怎么像放屁,才答应我的话呢!”莫乘风急得上火。

  “我很快就回来。”沈锦文将墨玉牌放在怀里,举起右手朝后方摇了摇。

  有些事情可以逃开,有些事情遇见了,就不能不管。

  这是她的原则。

  莫乘风恼得在房间里团团转,他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她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越发让他觉得自己这样苦恼多余得欠揍。

继续阅读:第48章 捕风与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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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锦鳞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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