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洗,天高云低。
沈锦文从衙门里走出来之时尚且有种恍如隔梦的感觉,她揉了揉微酸的眼角,心里像是堵着无数棉花,五味杂陈。
听闻昨夜,听闻县太爷为保高长青性命,半夜寻到宁修睿的住所,给宁修睿下跪求情最后悲痛欲绝而归。
听闻五年前,第一起新娘连环命案死的人是个仙女一般美貌的大家闺秀,那是宁修睿青梅竹马暗暗喜欢许久的人。
案情七七八八的差不多已经落实,查实到贾群的确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还曾经是六品掌案太监,因此手上资源甚多,所以才能将李良生更名改姓,甚至还帮他真得了个秀才的功名。
高长青是个软骨头的纨绔子弟,没有审讯多久就已经招供,对于杀死李良生以及醉蝶罪行供认不讳,一口咬死是受回春堂掌柜教唆,一时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错事。
又听闻,宁修睿是皇上特派的御史钦差,这案子全权由他负责。宁修睿身份曝光后,不但是衙门就连整个渭城都受到了不小的震荡,他的住所外短短一个上午便挤满去看宁王爷的人,男男女女黑压压的一片。
沈锦文轻轻叹口气,抬头瞧着人声鼎沸的院子,有些为难的皱眉。
这么多人,她还真不好进去找人。
早知道宁修睿的身份这么拉风,她一早就应该建议他早点表明身份,说不定凶手一瞧见是大人物来了,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走。到时候,就不需要那么多的周章,她只要去堵路就好,那样的话,他们查案的时候就不会遇到那么多凶险。
沈锦文想到几次她和宁修睿死里逃生的惊险过程,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然而,这些都不是眼前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和他的赌约。
碧色天空下,一道黑影掠过。
后院的花园里,沈锦文直起腰板轻车熟路的朝着宁修睿的住处走。
咚咚咚,她指节轻叩门栏。
“门没锁。”屋内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是宁修睿。
沈锦文面色微微怔了一下,捏着墨玉牌的手越发有几分用力。
“就你一个人,宁墨呢?”她顾左而言他,缓步推门而入。
“在衙门。”宁修睿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独坐在窗边,狭长深邃的墨玉眸缓缓抬起,看向沈锦文。
“我是为了赌注来的。”沈锦文解释道,心跳骤然加快,她觉得房间里空荡荡太安静得有些让人不知所措。
“你找到毒药的配方了?”宁修睿问。
沈锦文摇头,欲言又止,“本来我们约定是谁先抓住凶手,谁就赢。后来算是我们一起抓住的贾群,所以你改了规则,让我研究杀死梁静姝和其他八位女子的毒。可我……”
宁修睿平静的看着她,“就算你真输了,也没资格真改了名字跟我姓。”
“你!”沈锦文刚想发火,随即想到他的身份,即刻又蔫了下来。
宁字是他的化名,他真名应是姓李。李家王朝的天下,她区区一个小捕快,是万万没资格姓李的。
沈锦文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不满的道,“道理虽是这样,可这话实在令人听着不舒服!”
宁修睿淡淡一笑,“你很直爽。”
沈锦文难得被夸,俊脸的双颊不由得微微发烫。
气氛顿时缓和许多,她缓缓道,“其实,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说。”宁修睿道。
“她也姓沈?”沈锦文眼睫扑闪着,多了一分小心翼翼。
“沈般若。”宁修睿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起伏。
“哦。”沈锦文欲言又止。下一刻低头将怀中的墨玉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你的东西。”
宁修睿有些意外她会在这个时候把令牌还回来,墨玉的眸子眯了眯,便伸手去拿。
他手才动了一下,只见沈锦文已经比他快一步将墨玉牌重新抢去抓在怀里。
“……”宁修睿皱眉不解。
“这东西吧——”
“哎!我实话给你说了算了!这东西旁人能戴,唯独你不能能戴!会要命的!”
沈锦文一根直肠子,打开压抑许久的话匣子说话速度快得像是吐豆子,“我一开始就奇怪,为何你是七绝死脉的釜沸脉却活得好好的,后来我发现这墨玉牌的里面藏了东西。里面的东西和你的体质相生相克,长期佩戴会加重你的病情,却也不会完全要了你的命。简而言之,这块令牌就是吊着你的一口气,让你没法子痊愈,也不会死。”
宁修睿墨玉的眸光深不见底,他沉默片刻,只淡淡道,“你是如何知道里面藏了东西的?”
“这……不是重点。”沈锦文的脸倏地红透,她总不能说是她拿墨玉牌出气,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个豁口吧。
“好,你继续。”宁修睿没有深究。
沈锦文松了一大口气,连忙继续道,“重要的是,不但墨玉令的里面藏了八十一种至寒的药,就是整块墨玉本身都是被至寒的药草浸泡过的,这分明是蓄意而为。”
“我知道了。”宁修睿道。
话毕,他又顿了顿,很诚恳的道,“谢谢”。
“就,就这样?”沈锦文一脸的想不通,内心极其不是滋味。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宁修睿从她手中拿回墨玉牌,平静从容的重新将其佩戴在身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锦文百思不得其解,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你不明白吗?这块玉佩就是慢性毒药,你身上的病就是这玉佩造成的!难道你不准备去追究,反而就这样算了?”
宁修睿目光缓缓沉下去,“上次我们同行去龙泉寺,在寺庙的石碑上镌刻着一句残诗,不知你可否注意到。”
沈锦文摇头。问,“是什么?”
她当时一心顾着抓疑犯,根本没有去看石碑上具体写了什么。
“爱如捕风,恨如朝露。”宁修睿脸色如常,温润如玉,只有深邃的眸中多了一份令人看不懂的忧郁,只需一眼,便让人沉沦。
沈锦文的心倏地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