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女丑大吼一声，又羞又急，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砰”，商陆捂着额头哎哟一声，痛得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直打转：“吃我仙丹还打人，你们凡间的女人实在太坏了。”
“你到底是谁？”女丑举起石头又要砸。
商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女疯子，你再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种你回来……”女丑大吼。
商陆当然不敢回去，他窜到云头上，锤了锤酸痛的腰，趴在云上看着她左顾右盼没找到人后，又百无聊赖地躺了回去，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抱着脑袋望着星星发呆。
商陆缩在云朵后，虽然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但心里总有点怯怯的，生怕她又丢石头来砸了他的脑袋。
女丑临死前的这个夜晚，她一直不知道那个神经兮兮的男人是谁，直到第二日痛苦不堪的暴晒死亡又复活后，她才依稀记起了仙丹的事。她猜那个神秘男人也许就是一个刚好路过的无聊神仙，见她可怜就喂了她一颗丹药罢了。
第二日，商陆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享受这场祭祀盛宴，他躲在山后，看着女丑一点点失去生命，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死去，但那惨烈的喊叫和痛苦的表情他余生都在内疚。如果不是他偶尔的玩心大发，他永生都不会明白，祭祀对于人类来说不是奉献不是享受，而是痛彻心扉的折磨和受难。
神与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商陆悔不当初，只能牢牢抱住女丑，把她从漩涡中拖了出来。
“我与她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商陆已经许多年没有狂怒过了，他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性格很少与人较真，但是猰貐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商陆长臂一挥，一串火焰带着可怕的热度直接涌向了猰貐，火球把他团团裹住，像置身于滚烫的烈日中，让猰貐根本就无法动弹。
猰貐不惧反笑，火焰吞噬了他的头发皮肤，衣裤早已烧成了灰烬，整个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焦臭味，还有火焰烧在脂肪中那噼里啪啦让人心惊肉跳的炸裂声。
猰貐在火焰中狂笑，宛如地狱中的魔鬼。
女丑用力拉下商陆燃烧着的火焰，焦急道：“够了，商陆，神仙都快死得差不多了，你还想再死一个吗？”
商陆狠狠瞪了猰貐一眼，气呼呼地扇灭了他身上的火焰，怒道：“我警告你，若再纠缠她，小心我真要了你的命。”
烧成黑炭的猰貐耸了耸肩膀，扭了扭脖子，身上黑色的皮肤缓缓恢复了原样，一具焦尸眨眼又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冲商陆竖起了食指，摇了摇，笑得很不屑：“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说了算了，你以为你还是尊贵的天帝之子？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人类，再看看我们，不一样藏在他们中间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几句话呛得商陆无法辩驳。
猰貐看着一言不发的女丑，眼中红光散去，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低声道：“既然你不认识我，我也不必自作多情了。只是不知道你那枚相思扣坏了没？阿丑，你保重。”
女丑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整个胸膛处钝钝的痛，她没有答应，只是躲在商陆身后，宛如一个逃兵。
猰貐走了几步，终于还是不舍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女丑通红的双眼。
他咧嘴一笑，无比凄凉：“不要小娃娃，我只喜欢你。”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丑左眼，猛地坠下了一颗豆大的眼泪。
商陆低头就看见女丑抚摸着手腕上的一个相思扣，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昆仑山的仙藤编织的，可以千万年不腐，且缠上了只有断腕才能取下来。联想到猰貐离开时的那句话和女丑的神态，他不用细想也猜出了个大概。
他们二人，远比他想的……更亲密。
“你其实是认识他的吧，或者以前你们俩是恋人？”商陆松开她，强忍住心中的醋意问道。
女丑的神情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只简单道：“当初我被晒死后莫名又复活了，兜兜转转成了十巫之一，猰貐被杀后，天帝命我们复活他……其中波折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有些事，我和他必须划清界限。”
“你在怕什么？”商陆何等聪明，自然领悟了女丑的良苦用心。
“我在怕我许下的诺言。”女丑看着窗外，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诸神与人类不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印记一般无法消除。女丑当初在天帝面前许下诺言，一定要找到可以救治猰貐的解药……正因如此，猰貐才能活下来。她担心的是，冥冥之中始终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不管时光怎样漫长，那双眼睛就像昆仑山的雪顶，任他们以为逃得有多远，其实不过就在窗外……
商陆拽紧桌上的笔，苦笑道：“其实，我比他更早遇见你。”
女丑在夜风中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那天夜里，我强行喂了你一颗丹药，你拿石头砸了我……”商陆深深叹了一口气，一直在笑，他笑命运的捉弄，也笑自己的可怜。
“我就是那一夜，你怎么也看不清模样的男人。”
女丑的瞳孔瞬间放大。
“我在云上守了你一夜，还替你赶走了一只狼，一条蛇，几只小蚊子……那天夜里有一场流星雨，你说没准你不会死……”
女丑缓缓走向他，难以置信地想要看清楚商陆的模样。
“你是被部落选来祭祀的少女……我骗你说我也是。我亲了你，你打了我，你睡觉的样子像一只猫，蜷缩着手脚，你还说了几句梦话。你一点都不崇拜神，你说你还没去外面的世界看过，你还没成亲，你还没生小娃娃……”商陆的声音充满了忧伤。
女丑捧着他的脸，摇头：“你骗我……”
“如果你数一数就会发现天上只有九个太阳，没有十个，因为我躲起来了。我不想你死……”他的脸庞靠着她冰冷的掌心，眷恋地摩挲着，“我们的相逢不是巧合，是我一次次在浩瀚的时光中把你打捞上来的。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你什么，我想要补偿你，希望你能幸福，你能找个男人成亲，生一堆小娃娃……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最希望的……是那个男人可以是我。”
女丑深吸了一口气，笑了，命运真会和她开玩笑。
“如果那一晚我让你看清了我的模样，或者我直接带你离开，你说我们会不会有可能在一起。你会不会爱上我，而不是猰貐？”商陆握住她的手，眷恋地不愿松开，“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没有心，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在我这里罢了。”
“商陆……”女丑仰着头，看着他的双眼，“你可以把你的仙丹拿走吗？这样我就不用一直无聊地活下去了。不能死，实在太痛苦了。”
“不能。”商陆拒绝了她的要求，也明确了自己的立场，“如果你还爱着猰貐，我愿意祝福你们，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爱情也是有先来后到的，是我给了你永恒的生命，是我先遇上你，你才会碰到他……所以，来日方长，我不一定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