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香点点头：“我明白。”他完全理解那种无药可救的孤独。
“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小女孩。”摘星擦擦眼泪，“我痛恨自己长不大，痛恨自己不被爱。我想死。”
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已心有所属，那个女人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都是成熟女人的魅力。摘星从未想过去争取，因为他明白自己一定会输。除了变态，谁会喜欢一个毫无女人味，灵魂却垂垂老矣的小家伙。她偷偷买过许多高跟鞋和充满女人味的衣服，但打扮起来，都像小姑娘偷妈妈的东西——不伦不类。不能恋爱，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总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宛如耗子一般活着，摘星不知道这样永恒的生命有什么意义。那些自古到今，拼命追求永生的人，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平淡无奇又鬼鬼祟祟的人生打败。
“死，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是的，我试过很多次了，跳楼，跳河，吃药……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要给别人添麻烦静静地死去，但是我总会活过来。”
摘星叹气，“我爷爷很很怕我死，虽然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多年风雨下来，总归是有点真感情的。”
“不管真假，有个亲人还是好的。”百里香有点羡慕她，好歹有个爷爷，他连屁都没有，“那你们有同类吗？普通人没有办法和你长相厮守，找个同类总可以吧。”
“有。”摘星点点头，“但是我们很多年前就失散了。他们才是同类，女人一直爱着男人，不离不弃。以前我们三个老是在一起，但电灯泡也不能当一辈子吧。散了也就散了，没准哪天又遇上了。其实我很羡慕他们，但没有与我们年龄相仿的男人可以让我试一试长相厮守是什么感觉。”
“唔，是挺惨的。看你的样子，不是神仙，也不像妖怪，怎么就成了不老不死的人了？”百里香问道。
摘星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因为吃了不死果。”
百里香恍然大悟：“哦，那果子可是好货啊，吃都越多，活得越久。不过那不死果在不死国，不死国在茫茫大海上，这么说你们以前出过海？”
摘星点点头。
百里香其实早已猜得七七八八了，这么多年，两人相遇了很多次，不过摘星已经忘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死不了，就好好活着吧。山上庙宇是很灵验，可以上去试试。”
“就算死不了，我也不想要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了。”摘星指指小小的脑袋，“希望把那些记忆都忘光光，什么炼丹，出海，杀戮，灾难，秦皇汉武宋元明清……通通忘干净！我想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女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就活在当下，什么都不操心，什么都不管，只要吃吃吃就好了。”
百里香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记忆得定期清除，不然还是会累积，累积多了，砰一声爆了，或者受了什么刺激，它们又会回来了。所以记忆其实是没办法真正清除的，只是想办法把它藏得更深而已。”
“你可以做到吗？”摘星一脸期待，从包里掏出一支毛笔，“如果可以，我把这支神笔送给你。”
见百里香一脸狐疑，摘星随手就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头上长了一个奇怪的玩意儿。
不一会儿，那圆歪歪扭扭从地上凸了出来，摘星拿起圆递给百里香。
“哇，你的气球画得真不错。”
摘星一脸黑线：“胖子，这是苹果。”
百里香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苹果。倒是挺有毕加索的气质。”
摘星没听出语气里的安慰，骄傲极了：“希望有机会可以开个画展什么的。”
“唔……也不是没可能。”百里香握着苹果捏了捏，质感还是有的，不一会儿，苹果砰一声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了。原来维持不了多久，所谓的神笔也是魔术般的原理，再加上这小妮子画技堪忧，这马良的神笔怕是给浪费了。
“去吧，上去许个愿，等你醒来就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了。如果有一天烦恼又来了，记得在这儿等我。”百里香拿着笔在地上涂抹了一会儿，又把笔还给摘星，“我拿着你的笔也没用，自己玩儿吧，等你开画展的那一天我一定来看。”
“嗯。”摘星爬了几级石阶，猛地回过头来，大声道，“胖子，我想起你了！我就觉得见过你好多次了，你……你怎么也没老没变？你也是不死人？”
百里香笑着摇摇头。
“是妖怪吗？”
百里香还是摇头。
“那是神仙咯？”
百里香但笑不语。
“哦，原来是胖神仙。”摘星双手合十，冲他毕恭毕敬作了个揖。
百里香嘿嘿笑着，算是收下了，摘星再抬头，一道亮光扑面而来。
她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周围全是一扇扇白色的门。她有些紧张，想要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拼命推开那些门往前跑。摘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就要倒下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前方的门。
白色的世界消失了，她还是站在原地的石阶上，脑海中一片雪花后，她忘记了过去的种种，脑海中只有徐福那张笑眯眯的脸。
“爷爷……”她喊出声来。
地上突然冒出了一幅流动的立体画，一个小婴儿呱呱坠地，爷爷把她捡回家抚养长大。
小婴儿变成了摘星的模样，她一点点长大，穿着漂亮的花裙子，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她没什么朋友，但过得很快乐。
画面砰一声消失了，化作了一团消散的烟雾。
这是神仙百里香送给不死人摘星的礼物——虚拟的幸福人生。
摘星的脸上闪过迷茫，最后凝结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