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芎看着越来越稀薄的雾，焦急道：“我不怕！”
阮青低头看着他粗糙的拳头笑了笑，一把抓过来：“你让我咬一口，如果咬不死你，我就跟你。”
吴川芎郑重地点了点头，毅然把手臂举到她嘴边。
这个男人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痕，这是残酷的宫中岁月赠与他的礼物。
她张大嘴，尖锐的獠牙在唇边若隐若现，抬头斜睨了吴川芎一眼，作势狠狠咬了下去。
吴川芎眼睛眯了眯，却没有感觉到痛，只觉得凉凉的软软的唇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阮青像停伫的小鸟一样，在他手臂上轻轻啄了一下，再抬头，已经红了眼圈：“如果你敢辜负我，我就一口吃了你。”
吴川芎竖起右手起誓道：“我若辜负你，我这一生都将无妻无子，孤独终老。”
阮青拽着他的手，狠狠拖下来，压低嗓子道：“不，不要孤独终老就完事，我要你孤独生生世世，无人再爱你，你也无法爱任何人。除了我，你将一辈子被孤独、寂寞、痛苦折磨……最好不老不死，痛苦到天荒地老。”
吴川芎笑着吻着她的鬓角：“那倒好，我可以等你一千年，一万年。生生世世等下去，等到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为止。”
阮青踩在他脏兮兮的靴子上，箍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
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她已经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躲了起来，只余他独留在原地怔怔傻笑，和那些惨烈的厮杀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那时还不知道，辽阔的深海和深邃的夜空见证了它们的誓言，然后一一实现。
他花了几千年被孤独寂寞和痛苦折磨，不老不死，看着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用绵绵的恨意等待着那个失信的妖精……她终究没有与他在一起，而他被派到了不周山的妖怪监狱，把他所有的恨都发泄在了那些囚犯身上。
他每一天都在期待，有人会把阮青押送进来，他一定用会各种刑法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但是每个深夜，她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宛如梦魇，让他沉迷其中，爱得肝肠寸断，又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都不知道，角落里，摘星捂着白芨的嘴，两人缓缓缩在了黑暗中，用眼神商议了片刻，终究都摇了摇头，他们决定保守这个关于誓言的秘密，反而觉得像偷窥到大人情事的小孩，又好奇又害怕。
一炷香后，徐福颤巍巍地从船舱中走出来，咳嗽了好几声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摘星赶紧把他掉了的酒壶递了过去。他恶狠狠灌了几口，开始让侍卫长清点伤亡人数，只会随船的御医抓紧救治伤员，甲板上鲛人的尸体直接被抛进了大海中。
海雾悉数散去，大海恢复了平静，夜空繁星点点，冲洗干净的甲板上除了战斗留下来的痕迹已经看不到半点鲛人的踪迹了。
徐福对着竹简上的名单，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死亡侍卫一共九十九人，伤员共二百八十人，死去的童男二十八人，童女十一人……
几十个御医在每个舱中忙碌，清洗伤口，包扎，配药，惨叫喊痛声连绵不绝。
突然，御医陆魏宁发现了角落中蜷缩着的一个小宫女，他提着药箱走了过去，宫女瞪大戒备的双眼一直往墙角缩。
“受伤了吗？”陆魏宁轻言细语道。
宫女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点点头。
“把伤口给我看看，我是御医，你不用担心。”陆魏宁知道今夜的一切，足够让那些女孩子吓破胆了。
宫女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裙角，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不像是被鲛人的爪牙所伤，更像是某种尖锐的兵器。
陆魏宁没有声张，只专心给她清洗了伤口，又轻手轻脚地包扎了起来，最后才轻手轻脚把她长裙盖上。
“姑娘叫什么名字？如果伤口有任何不适，你可以来找我，我叫陆魏宁。”
宫女低着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夏……泉。”
“那夏姑娘多保重，记得伤口不要沾水，在下告辞了。”他起身作揖，走向了下一位伤者。
宫女裹紧了外套，眼神复杂地看着陆魏宁的背影，整个人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无人知道，海水中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在水中沉浮了片刻，就被一只尖锐的爪子拦腰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