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遵守着儿子的尸体坐了一天,眼泪已经流光了,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等到午夜了,那团黑雾才窜了进来,绕着太子的尸体走了一圈摇头道:“我无能为力,他和小巴豆不同,他的魂魄已经被无常收走了,还魂术也起不了作用。”
林遵枯瘦的手抚摸着儿子苍白的脸:“那就把害死我儿子的猰貐杀了吧,不管他是神也好魔也罢,我答应你的那么多条件,足够要他的命了吧,六耳猕猴。”
黑雾褪尽,一个矮小的身影点了点头:“林氏集团一半的股份足够买猰貐的命了。但你要记住,半年以后,必须安排至少三分之一的职位给我的同类,要正当的职业。与人类一样的薪水和福利,如果你觉得他们不能胜任,可以进行前期培训。”
“驱逐令还没撤销,我没办法安排那么多妖怪入职。”林遵道。
“驱逐令以后会形同一张废纸,整个永川都会成为我们的,妖怪与人类如果不能共存,被驱逐的只能是人类。”六耳猕猴冷冷道,“你不用担心,现在的你已经是半个妖怪了。我会解决猰貐,但你也要为我们的同类进驻你公司做好准备。”
林遵勉强点了点头。
“你收集的那些富商政要的丑闻黑幕,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六耳猕猴哈哈大笑,林遵的命是他捡回来的,控制了林遵就等于控制了小半个永川城了。人类真是可怜,不是受控于神,就是受控于妖,他们短暂的生命注定了他们成不了大器。
林遵死死拽着儿子冰凉的手,默默吞下了所有的苦果。
“猰貐!纳命来!”
两声暴喝惊醒了猰貐,熟悉的声音让他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了双眼。
贰负和危,狞笑着踩在他身上,两人端着酒杯嘲笑他舞剑的模样,一唱一和,让猰貐心中的怒火腾了起来。
“贰负,猰貐不过是仗着天帝喜欢罢了,哪有什么真本事。你若与他打一场,他可不见得能赢你。”
“长了一幅好皮囊而已,其实就是个大草包!不知道那些女人到底喜欢他哪点,不过从来没有看他和哪个女人亲近过……难道他喜欢男人?哈哈哈哈,这么说来,一切都想得通了。哈哈哈哈,小白脸一个呐!”
“住口!你们住口!”猰貐气得大吼,但根本赶不走脑海中贰负和危的声音,“你们这两个小人!有种打一架啊,在背后嘴碎算什么本事!”
“事实就是你输了,输给了两个耍阴谋的小人,这是你们神惯用的花招吧,那么明显的套都能引你钻进去。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背后的主使者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你死,然后开启一场关于神起死回生的实验呢?贰负,危,女丑和你,不过是一场棋局中的小小棋子罢了。”
贰负和危合二为一,变成了六耳猕猴的模样:“就像那不周山的监狱固若金汤,若不是他们有意为之,我怎么能从那雪山中逃出来?多少年了,怎么突然不要神仙看守,却在人间招聘一个不死人吴川芎来管理监狱,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闭嘴!”猰貐难以置信这个事实,怒喝道。任他怎样愤怒,他冬眠的身体都难以动弹,六耳猕猴找了他最脆弱的时候上门来索命了。
“你们这些虚伪的神啊,和人类都一样,总是喜欢粉饰太平,给所有的恶事安上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六耳猕猴吱吱怪叫了两声,蹲在猰貐的胸口,戳着他的脑门咧嘴笑道,“我给了林遵半条命,他把你交给我了。我许久没有吞噬过古老的上神了,想想就觉得美味。一个充满仇恨的上神,一个坠入魔道的邪神。你有强大得可怕的力量,但因为神格分裂,根本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力量,实在太浪费了。你的女人死了,你一蹶不振,是啊,毕竟是你杀死了他,你想要报仇只有杀死自己。我从来没有见过活得这么可怜可悲的神,除了死,你还能怎样呢。”
六耳猕猴的每一句话都准确戳中了猰貐内心的恐惧和痛苦。
“原本英俊无双的天神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躲在这座豪宅中,不见天日。猰貐,把你的神力给我吧。”六耳猕猴眨眼就变成了女丑的模样,纤纤食指勾着他的下巴,微微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与女丑一模一样。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大雪从天花板上降落,女丑一袭红衣微笑着回过头来,猰貐的眼圈红了。就算明知道是幻觉,是六耳猕猴的幻术,他也甘愿沉沦。
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迎上了“女丑”的柔软的嘴唇。
一股摇曳的光芒自猰貐身上涌出,悉数落入了六耳猕猴的口中。猰貐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任由六耳猕猴吸食完了他所有的神力。
眨眼间,雪山崩塌,埋住了所有的一切。
猰貐再度睁开双眼时,六耳猕猴早已消失,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吃力地走到了女丑的墓前。跟在他身后的大螃蟹,忧伤地看着他。
苍穹幽深,诸神散尽,只余零碎星辰黯淡的光芒点缀着整个黑夜。
手腕上的相思扣化作了一把利剑,刺入了猰貐的胸膛。这是六耳猕猴留给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印证了无常口中的“死于相思”。原来,一切皆是命。人逃不了,他也一样。
大螃蟹用蟹钳刨了大半夜,才刨了一个深坑露出了女丑的棺木,它把猰貐推了进去,又沉默地一点点往坑中埋土,最后自己才跳了下去,大钳子扬了几下,最后一堆土把它也盖了起来。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宣告着又一个上神的死亡。
大螃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活了这么久,原来它的主人和爱人等待它亲手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