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仙子盛赞，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杨戬被花香熏得狼狈而走，哮天犬屏住呼吸紧随其后，一神一狗堪称落荒而逃。
花蕊仙子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绯红的脸蛋许久都没有消退，杨戬并不知道花蕊芳心暗许多年，天宫无数次的宴席他都坐在末尾，而她的目光遥遥地穿过诸神，深情款款地落在他身上，这桩婚事，也是她鼓起勇气在王母那儿求来的。
杨戬回到府邸，翻箱倒柜找出了一面蒙灰的小铜镜，是他生辰某仙送的一份礼，据说可以看到凡间的一切，闲来打发打发时间。
哮天犬蹲在椅子上，吐着舌头：“主人，你不会想找那只小妖怪吧？”
杨戬的手一抖，铜镜差点摔了下去。
哮天犬揉揉鼻子，老气横秋道：“我的主人哟，你算算咱们杀了多少妖怪，丑陋不堪的，貌美如花的，死的那一刻不都是原形毕露吗？妖怪无论幻化成什么模样，它们都是狡猾凶狠卑鄙无耻的，人间多少书生被狐妖花妖蛇妖迷得神魂颠倒，最后精尽而亡化作一滩血水，它们啊最擅长的就是变化万千，迷惑男人。或扮妖媚或装纯洁，都是套路，你可别着了她的道儿啊。神仙只有一世，她是个半妖，爹妈一人一妖，也无非这一世，你们又何来三世情缘？最近人间男人流行穿银色衣衫，女人都爱高个子，猪脑子都知道是那女妖怪瞎掰的。你可别忘了，因为那场屠杀，妖怪们说起我们神仙都恨不得剥皮抽筋，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妖怪，没准有阴谋。”
听到猪脑子三个字，杨戬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哮天犬用爪子端着茶杯，享受地闭上双眼喝了一口：“人间那么大，那铜镜就算能上窥天下探地，你要真找到那小妖怪，估计三只眼睛都得看瞎。放心吧，主人，不管那小妖怪说得真真假假，一只半妖在人间怎么都比你混得溜。”哮天犬抬起眼皮看了面无表情的杨戬一眼，“不要相信女人的话，特别是漂亮女人，我看皮影戏里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你可长点心吧。老男人动了心，真是……啧啧……含蓄的女人才最可爱，贸贸然上来就说喜欢说姻缘，也就骗骗你们这种没有经历过女人的傻男人，你看我在人间有多少可爱的小母狗，我对谁动过心？我对谁许过诺言？那些话别说你了，我这条狗都不信！”
杨戬的脸色由红到白，最后变成了铁青色。
“神妖殊途，别信女人。”哮天犬冲他抛了一个笃定的眼神。
杨戬把铜镜塞进腰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震得哮天犬手中的茶都洒了出来。
杨戬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细辛的模样，铜镜突然现出了一圈圈的涟漪，人间热闹的景象扑面而来，杨戬的视线移动，铜镜中的景象也在移动，天宫到凡间，万万千里的距离，他的双眼穿过层层云雾，落在了永川城中。
“细辛。”杨戬心中默默念着她的名字。他知道自己当然是不会喜欢她的，他只是好奇罢了，也怕人间风雪太大，万一她还傻呆呆在风雪中等待她的如意郎君冻着了可如何是好。他也想看看，会不会真如哮天犬所说，只是那个小妖怪的谎言罢了，没准她拉着任何一个男人都说是她的如意郎君，可能她只是饿了想要吃人，或者吸食男人精血……杨戬心神突然荡漾了一下，心头莫名不舒服了。
“细辛——”他又在心头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大年初一的街头，喧闹不已，密密麻麻的人群，依旧是热闹非凡的红，突然，人群中一个背影像是听到了谁在叫她，猛地回过头来，赫然是一脸迷茫的细辛。杨戬抿着的薄唇勾起了笑意，他拿着铜镜坐在了桌边，撑着下巴，跟着细辛的背影一路往前走。
她绕了几个弯，来到了巷子口一个冷清的占卜摊前，轻轻坐下，低声道：“算命。”
瞎子歪着头，竖起耳朵，瞪着浑浊无神的双眼，笑眯眯问道：“姑娘算什么？”
“姻缘。”细辛气呼呼道。
“姑娘把你生辰八字说给我听听。”
细辛随便说了一个八字，瞎子抬起枯瘦的手指掐了掐：“姑娘子时出生，是个好时辰，大富大贵之相啊，你的姻缘也是好上加好，夫君肯定是个达官贵人。”
细辛双手拍在桌上，震得龟壳一颤，算命签和铜板撒了一地：“是银衫男子吗？”
瞎子确定地点点头：“是。”
“个子高高？英俊潇洒？”细辛的声音都扬了起来。
“对！”
“我不信，你摸摸我的骨头再说。”细辛真想一把掐死瞎子。
瞎子把她手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把每根骨头捏了捏，浑浊的双眼眯了眯，确定道：“没错，姑娘的相公肯定是个达官贵人，你们有三世情缘，必定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欢欢喜喜，一世无忧。”
细辛揪着瞎子的衣领，气得结结巴巴：“你你你……你这个大骗子，害我丢人现眼！什么银衫男子，什么如意郎君，原来都是你一派胡言！你真是害惨我了！”
瞎子抱着脑袋求饶，细辛的拳头终究没有打下去，只是愤愤地拽了一根竹签，哇哇大叫着跑掉了。
瞎子跌坐在竹椅上，吓出了一声冷汗。这年头，算命占卜都不好过，隔三差五山上的妖怪要下来捣乱，不给钱就算了，算得不如意还得挨一顿揍，他当然听出了这个姑娘就是那天收摊时来算命的，他碰巧喝多了，摸摸骨头就泄露了天机，大病了一场，好容易保住了一条命，这家伙又来了，瞎子决定立刻收摊走人，这薄命摊子再摆下去，只怕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戬自然听到了瞎子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内心深处隐隐的又带有一次惆怅，原来那三世情缘不是真的，那小妖怪也没有骗他。
他看着细辛远去的背影，天空又开始下雪了，他的目光怔了怔，收了回来，修长的大手轻轻抚过铜镜，细辛的脸立刻放大，像被他捧在了掌心中，那双眼睛依旧雾气蒙蒙，像是刚哭了鼻子，泛红的鼻尖轻轻抽泣着，嘴唇倔强地抿着，她看看手中的竹签，竟然是支下下签，气得指着天空骂道：“臭瞎子骗我。”想了想，不解气，又骂道：“臭杨戬！”
指尖差点戳到了杨戬的鼻子，他突然就笑了。
“细辛……”忍不住，低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谁？谁在叫我？”细辛见鬼了一样，挖了挖耳朵，今天已经听到好几次有人叫她的名字了，回过头去又没人，难道中邪了？
“细辛？”司空喘着粗气，睁开双眼，庄希文的脸近在咫尺。他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他与她相逢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谁……谁在叫我……”庄希文迷迷糊糊间呻吟了一声，药效褪去，她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本能地缩进了身边那个温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