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香坐在街边的咖啡馆，落地窗外的世界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他穿着翻领绿色T恤，胖乎乎的脑袋像一根白胖萝卜，提着他几缕头发就可以把整个人拔起来一样可笑。
“小姐，麻烦续杯。”他坐了大半天了，百无聊赖发现了咖啡厅里有一个神仙，两个妖怪，大家目光交错间都心照不宣地笑笑，然后飞快躲开。
遇到同类，就像一面镜子，无论你此刻是何种身份，对面的那个人总会照出你的老底。
远远地，西芹戴着鸭舌帽走了过来，穿了一件男士薄风衣，衣服上细细密密的雨珠，她在门口掸掸雨水，掀下帽子坐在了百里香对面。
“唉，一个女孩子，每一次见面都穿得像抢劫犯……不信你去柜台试试，服务员肯定想要报警。”百里香把纸巾递过去，让她擦擦脖子上的雨水。
西芹要了一杯咖啡，安静看着雨中的世界。
“感觉怎么样？卧底生涯有没有茹毛饮血丧尽天良？看你的样子……心情不太好？实在不行就算了，我申请把你调回来吧。”百里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说一个小姑娘混什么黑社会，当什么卧底，在一堆男人里面活命，怎么想都觉得于心不忍。
“在哪儿感觉都一样。”西芹喝了一口咖啡，笑笑。她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当然觉得人间处处都是地狱，并没有什么不同。
“总觉得是我害了你。”百里香皱紧了胖脸，眼中充满了内疚。
“不，老百，从头到尾给我帮助最大的就是你了。当初不是你，只怕我不是死就是疯了。”西芹撑着下巴，又笑，眼里闪动着泪花。
那一年她才三岁，正在家里睡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她睡觉不老实翻到了床下，只怕那日她也死了。
醒来时，家里一片寂静。
她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坐了一会儿，揉揉眼睛，喊了两声妈妈，妈妈没有答应，又喊爸爸，爸爸也没有回答。
她生气了，抱着自己的小狗狗玩偶，鼓着腮帮子走出去，看到妈妈躺在血泊中，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那时她实在太小了，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是用小手拍打着妈妈的胳膊，喊道：“妈妈妈妈起床啦，宝宝都起来了。妈妈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饭饭。”
妈妈没有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妈妈……”她又推推妈妈的身体，太沉了，她推不动，只觉得妈妈的身体凉凉的，像冰一样冷。
妈妈像哑巴木头人一样，依旧动也不动地瞪大双眼，看都没看她一眼。妈妈的眼珠灰灰的，像冬日阴天的浓雾。
“爸爸爸爸，妈妈躺在地上睡着了，我喊不醒她……你能把妈妈抱到床上去睡觉吗？”小西芹无奈地站起来，拖着小狗狗到处找爸爸。屋子里并没有爸爸的身影，她瞄了阳台一眼，洗衣机的盖子下一团黑黑的东西，那是他爸爸血糊糊的脑袋，当时的她并不知道。
小西芹只能坐在妈妈身边，饿着肚子和一动不动的妈妈聊天，唱歌，哭，喊饿……一直到天黑了，她困得要命，从沙发上拖了一条毯子，盖在自己和妈妈身上，靠在妈妈冰冷的怀抱中，再度睡了过去。
她与尸体待了三天三夜，一直到她的妈妈开始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身体下流出恶臭的液体……她都不知道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她饿得晕头转向，可是她够不着橱柜，也不知道怎么点燃炉灶，垫着小板凳打开冰箱，里面全是蔬菜和肉，一点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
饿得头晕脑胀中，她突然看到妈妈站了起来，依旧保持着仰头瞪眼的姿态。
“妈妈……”她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妈妈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吃力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又迈着僵硬的步伐给她烧水，做饭，妈妈的手有点拿不稳勺子，但终究还是给她喂得饱饱的了。
“妈妈……你睡了好久了……我们到床上去睡好吗？我有点害怕。”小西芹死死搂住自己的小狗狗，怯生生地看了妈妈一眼。
妈妈的眼珠子更灰了，一条小小的虫子在眼珠中爬来爬去。
“妈妈……你的眼睛里有一条……小虫子。”她突然觉得很害怕。
妈妈把碗勺放进水槽中，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