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洗完了碗又走过来,拖着西芹的手走进卫生间,给她洗了头洗了澡,但是她已经抱不动西芹了,一用力身上的肉就开裂,越来越多的水从她身上往下滴。
“妈妈……”西芹奶声奶气的喊着她,声音颤巍巍的,“妈妈,我害怕。”
妈妈不能说话,连眼珠都翻不过来,灰蒙蒙的眼睛里说不出的悲伤。她给西芹穿好衣服,把她放在床上,这才走到阳台上,看着洗衣机口那颗破败的人头……她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有力气抬手,轻轻抚摸着丈夫已经开始黏糊的头发。
“妈妈……我害怕。”西芹想要跑过来,妈妈僵硬地冲过去,拦住了她。
一直到某个夜里,一个黑衣人撑着伞穿门而入,西芹突然就醒了。
她从妈妈怀里坐起来,瞪大双眼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黑衣人收起伞,一张苍白模糊的脸上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看得清楚。
“我是无常。”他回答。
“你想干什么?”西芹年纪小小,却早熟懂事,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危险。
妈妈在她身后缓缓坐了起来,阳台上的洗衣机也哐当哐当响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扭曲的人形钻了出来。
“我来带走你的父母。”无常像是在笑,脸上的肌肉漩涡一样看不真切,但西芹却真真切切听到了他带着回音的说话声。
西芹伸出瘦小的胳膊拦住他:“你不能带走别人的父母……我把我的小狗狗给您带走行吗?你别带走我的妈妈,妈妈要给我做饭洗澡哄我睡觉……我是小朋友,小朋友没有妈妈会睡不着的。”
无常想了想,看了看她的小狗,摇头道:“不行,我只能带走逝去的生命,你的小狗我带不走。”
妈妈站在她背后,伤心地看着丈夫也缓缓走了进来,却不敢靠得太近,像是怕吓着了女人。
西芹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终于急得哭了起来:“那你把我也带走行吗?不然我就成了孤儿了……”
无常也很为难:“不行,我不能带着活着的生命。走吧,七日了,你们的女儿会活得好好的,她远比你们想的要坚强勇敢,也远比你们要强大得多。”
妈妈弯下腰,轻轻抱了抱女儿,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爸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
西芹死死搂住妈妈,怎么也不放手,一边拼命抱住妈妈,一边大喊:“爸爸你过来,我们抱在一起……这个坏叔叔就带不走你们了。”
她喊了很久,回头却看到爸爸已经乖乖走到了无常背后,而妈妈的身体渐渐透明了,她轻易就穿过了她的怀抱,也走到了无常身边。
无常再度撑开伞,一阵黑色的旋风后,西芹的父母消失了。
“啊——啊——啊——”西芹尖叫着冲过去想要把父母抢回来,伴随着她的叫声,所有的一切都在震动,宛如一场不小的地震。
无常歪着头,似乎有些惊讶这具小小身躯中竟然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掌凌空一拦,空气猛地一颤——
西芹发现自己除了眼珠,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屋子里所有震动的一切都回到了原位。她还保持着奔跑的的姿势,扬起的手也抬起的脚还停顿在半空中,但整个时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墙上的嘀嗒嘀嗒行走的挂钟也没有了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拿着伞,穿门而出。但是地上还有一个一动也不动的妈妈……她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立刻开心地躺回了妈妈怀里睡了过去。
那时的百里香,还是一个片儿警,一天到晚在社区晃悠,闲来无事就蹲在街边抽根儿烟,看看眼前的众百态,欣赏一下头顶的云卷云舒。如果不是早晨打太极拳的老太太说闻到了隔壁屋的臭味——那臭味,像死了一百只猫。而且老太太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邻居一家三口了。
百里香踹开房门的时候,西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妈妈的怀中睡得很香,屋子里已经臭不可闻,尸水流了一地。地上墙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整个屋子像人间地狱,而西芹是整个地狱中唯一的活人。
这一切,连见多识广的百里香也惊呆了。他第一眼就发现凶手不是人类,凶手一进来就先劫持了女人,压制了可以反抗的男人——最后把他们都杀死了,只是他为何会放过一个小女孩?
百里香蹲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闭上双眼,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古老的力量。人会死,但房间里的“气”短时间内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