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寨中,林天逸与卉儿的婚宴临近。此时青云正在卉儿的厢房内为她穿上凤冠霞帔,满脸都是艳羡。卉儿明白青云心思,笑着问道:“青云,你对丁大哥的心意一看即知,为何不对他表明心迹?”
青云面上泛起羞涩,继而叹道:“曾经有一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丁大哥了,那天晚上我鼓足了全部勇气,去向他表白。可是阴差阳错之下,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卉儿眼波一转,又说道:“傻姑娘,你可以再和他讲一次啊,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
青云想了一想,却说道:“我害怕……我想也许这就是老天在告诉我,我和丁大哥之间没有缘分。我怕强求的话,反而会离他越来越远。所以我宁愿把这些话都藏在心里,不让他知道,这样的话,我便还能以朋友的名义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看他一切安好。”
卉儿轻轻握住青云的手,叹息道:“可是这样憋在心里,不会很辛苦吗?”
青云却是一笑:“这世间总有些路要一个人走,有些关要一个人过。我不怕辛苦,也不贪心,只愿漫漫长路陪他去走,这样对我而言……就足够了。”眼神中,竟分不清是幸福还是苦涩。
厢房之外,林天逸恰好和丁隐走过,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林天逸意味深长地看向丁隐,丁隐沉默不言,只有苦笑而对,口中自语道:“良人深情,我心却不能移,真是傻……”
林天逸问他:“丁大哥,你说什么?”
丁隐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叹这丫头,不知道矜持。”
儿女情长,最没道理可讲,林天逸也只有点到为止:“青云可是个好姑娘啊……”
丁隐却正色道:“正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我才怕辜负了她。”
林天逸见状也不回避,继续问道:“我听小张兄弟提起,丁大哥之前曾经也有一位心爱的姑娘,后来却——”
丁隐果然打住话头,沉吟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了。”
林天逸却似早有准备,说道:“既已过去,忘记不是更好吗?眼前良辰美景,难道不值得珍惜吗?”说着微微一笑,拍拍丁隐肩膀,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丁隐独自站在厢房门口。
缓缓的风势吹得柳絮纷飞,晏晏笑语自轩窗内传来。再过半个时辰,卉儿就将凤冠霞帔嫁作新娘,青云伴在她身边,既由衷欢喜,又触景生情,想自己对丁隐一番痴恋,也不知如何了局。丁隐此刻也是眉峰深锁,自言自语:“奈何良辰美景虚设,我心却仍若一叶孤舟,也不知该向何方飘去。”
是以婚礼开始的时候,丁隐望着四周的灯笼彩菱、红烛罗帐,看着眼前一双璧人夫妻交拜,满场“早生贵子”、“白头到老”的颂祝不绝于耳,他心中真的很想知道,两个相爱的人,究竟要历经多少的磨难沧桑,死生契阔,才终于可以拨云见月,修成正果。
夫妻这才交拜,小张便跃上凳子,振臂一呼:“来来来!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掀盖头啦!”众人顿时喝起满堂彩,林天逸作了个八方揖,便笑着将卉儿的红盖头徐徐揭开,众人立刻一哄而上,簇拥着两人。欢声笑语中,林天逸拥紧卉儿,深情相吻。
这一刹,丹辰子望了望紫英,恰遇上紫英投来的眼神,二人各自脸上一热,又赶紧错开眼神,大声鼓起掌来,衷心为主人喝彩。
青云也偷眼去望丁隐,却见丁隐站在喜庆的人群中对着林天逸遥遥举杯,在他笑容中,又分明带着迷惘与落寞。
最苦恼的还是小张。喜宴中,不少宾客向紫英敬酒,紫英不胜酒力,小张便屡次想为神仙姐姐代饮,丹辰子却每每抢先从紫英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全不给小张献殷勤的机会。小张唯有悻悻然坐在角落,看着紫英温柔地为丹辰子倒酒夹菜。
小五等人看出小张心情不佳,凑到他身边,耳语道:“张大哥,你是不是对紫英姑娘有意思?”小张据实道:“我有意思,可惜人家没有,还是白搭。”柱子眼神一冷,阴鸷道:“只要张大哥一句话,我们立刻就去把那个丹辰子给做了,把紫英姑娘给送到张大哥床上。”不料小张自灌下一大碗酒,向柱子呵斥道:“呸呸呸!我张馅饼喜欢的女人,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追到手!”听得一旁的二虎直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张大哥,真男人,真汉子!哥几个,张大哥救了我们山寨,又替我们解了蝎毒,不如以后就做我们的大当家吧!”说着一众马贼便纷纷起哄,频频向小张敬起酒来!小张也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当下便以马贼大当家自居,高举起海碗与众人连干了几大碗。
此刻青云在人群中已找不见丁隐踪迹,她有些担心,便绕过热闹的人群,悄悄往山寨外走去。青云寻出厅堂,只见丁隐形单影只地站在广场中,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十分寂寥,他一脸忧思,手中仍然握着那枚玉哨。青云不忍再上前,只得默默远望,口中喃喃自语道:“丁大哥,希望你可以快一点好起来……”
酒过三巡,喜宴上依然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蜀山众人各自离席,唯有小张借着酒力鏖战十多名马贼,还不时站上桌去仰天长啸,引来阵阵喝彩。
好在次日蜀山五人与林天逸等人分别时,小张酒力散去,言谈间不乏侠义之气:“天逸,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接着当你的二当家,你们做点儿小生意也行,劫富济贫也罢,反正……反正从今以后不许再作恶。”林天逸当即率众拜倒,谨遵号令。
如此一来,小张就果真成为了天龙寨的大当家。林天逸又与丁隐、丹辰子、紫英、青云等人说了不少感恩保重的话,蜀山五骑便别过天龙寨,匆匆向陶然居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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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马元龙的巢穴中,昏暗潮湿,气氛恐怖,那柄陈旧的破刀仍然斜插在一旁的泥土中。
一只手握上了刀柄,缓缓将刀抽出,正是魔宗宗主绿袍尊者。绿袍仔细端详着这把古刀,又望着刀柄的缺口处,眼中闪耀着精光。
这时九毒从后方进来,向绿袍回报道:“禀宗主,我们似乎来晚了一步,丁隐等人已经离开,他们行踪隐秘,并未对那帮马贼透露去向。”
绿袍不怒反笑,谓九毒道:“老天甚是公平,没抓到丁隐那小子,倒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说着回过身,将那柄古刀展示给九毒。九毒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宗主,这是……”
绿袍料知九毒不识此刀,面上犹带着笑意,缓缓说了三个字:“血饮刀。”
绿袍便带着一脸茫然的九毒来到先前丁隐和马元龙打斗的河边,他一手将真气灌入刀柄,闭眼运气,只见刀身隐隐震动,连河面也跟着有些波动。绿袍说道:“血饮刀,乃先人为疏散赤魂石之力而打造,刀柄所嵌赤星百炼珠,有聚力散力之奇效。这次不仅马元龙这妖孽未能发现其妙用,连丁隐他们也不曾知道此刀就在这山中,真是天助我也!”
九毒循声望去,果见河中的淤泥中,已经失去光泽的赤星百炼珠受到感应,渐渐散发出金光。这时绿袍突然睁眼,河面暴起数层水花,那颗通体红色的灵珠从水中腾空而起,飞向绿袍手中。他再将刀柄一横,飞上来的正是赤星百炼珠,珠子嵌入刀柄,那刀似乎得到新的力量,古旧生锈的表面渐渐剥落,露出赤色的钢刃。
九毒不禁赞叹:“恭喜宗主寻得法宝。”
绿袍略一点头,谓九毒道:“这血饮刀与赤魂石之力互相吸引,有了它,夺取赤魂石指日可待。你速去派人暗探,打听丁隐的下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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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魔宗寻得到古刀,蜀山就找得到故人。
“已经找到了吗?”诸葛驭我掩藏不住内心的兴奋,快步走向百草仙人。
百草仙人咧嘴一笑:“这回可算是发挥了一下我百草峰弟子寻草药时上天入地的本领,她素手医仙再神龙见首不见尾,也难不倒我。”
诸葛驭我忙追问:“她现下人在何处?”
“她行踪不定,一直找不到确切的落脚点,不过每个月十五和十六两日,她都会出现在林间医馆医病救人。”百草说罢,递给诸葛驭我一个小木盒。诸葛驭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甲虫,皱眉道:“这又是何物?”
百草眨眼道:“我的一个徒弟亲眼见到了她,并在她身上施了药术。一个月内,她身上都会散发出常人难以察觉的药香,只要有这乌虫,无论多远,都能寻香而至。”
诸葛驭我闻言甚是高兴,百草便问道:“掌门,您准备好去找她了吗?”诸葛驭我顿了顿,随后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悲切,沉吟道:“一切恩怨纵然已是旧事,我对她的确仍是满心愧疚。不过,她还活着,恐怕便是化解一切仇恨的关键吧。于情于理,我都要去。”
百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有一事我始终觉得奇怪,素因当年和绿袍一同坠落山崖,若她还活着,绿袍没有理由不知道吧。”
诸葛驭我寻思道:“我也觉得奇怪,可当时太元湖一战,绿袍似乎一心要报仇,这当中不知是有什么误会。”
百草也想了想,说道:“或许可以问问那个屠媚,她是绿袍身边的人,也许对素因的事也有所了解。”
诸葛驭我立时点头,当即别过百草,向伏魔山监牢而去。
那囚牢内里光线昏暗,诸葛驭我推门而入,只见屠媚正背对着他,在牢中打坐。诸葛驭我从容道:“屠媚,这伏魔山千百年来,凝聚冰窟寒气,任再猖狂的妖法,只要一入禁制,便如同脱水之鱼,绝无生存之机。你如今被俘,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你若能静心悔过,脱胎换骨,或许能有更好的造化。”
他见屠媚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要询问你。不知你已经跟随在绿袍尊者身边多久?”
那屠媚依旧毫无反应,诸葛驭我皱眉,察觉到有些奇怪,仍进言道:“即使正邪不两立,这面对面交谈的礼数,总该要有吧。”说罢,诸葛驭我用指间真气,吸引地上的一块石子,向屠媚的肩部击去。在石子的冲击下,屠媚猛地转过身。
谁知,面对诸葛驭我的竟然是晓如真人!
晓如此时穴道被封,无法说话,也动弹不得,唯有眼神透露出焦急万状。诸葛驭我更是大惊失色,大喊道:“晓如!怎么会是你!”便连忙扶晓如回房,晓如之前与绿袍交手,身上受了不少伤,此时元气大损,面色苍白。
诸葛驭我扶她靠在床上休息,晓如方才好转,便勉力支撑道:“抱歉掌门,我能力不济,没能阻止绿袍。”
诸葛驭我却说道:“该道歉的是我才对,竟然让他毫无阻碍地重上蜀山,又大摇大摆地离开。看来我真的是太大意了。”
晓如叹息道:“掌门不必自责,绿袍似对蜀山剑阵了如指掌,防不胜防。”
诸葛驭我一脸沉痛道:“看来苏阳果真是替死鬼。如今那屠媚被绿袍救走,唯一的线索又断了。”晓如听得也是一脸悲忧,无奈地摇了摇头。
诸葛驭我纵有沮丧,仍不失从容,谓她道:“现在的一切推测都只是猜想而已,从今往后,定要时时提防。敌暗我明,比起绿袍在明处叫嚣,这内奸才是蜀山更大的祸患。”
却在这时,紫英的雪貂小宝从窗缝溜进房间,扑进晓如怀中。晓如又惊又喜,随即便发现了小宝身上的平安信和系在它脖子上的葫芦。她忙展开信件阅读,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几个孩子,果然不负众望。他们几人收服了为祸百姓的妖人马元龙,将其元神封住,带回来收于伏魔谷下。”
诸葛驭我也随之松了口气:“这就太好了。”但很快,他又担忧起来:“本想让丁隐隐藏行迹,不被魔宗之人盯上,可现在,这个秘密恐怕也守不住了。”
晓如心知掌门所虑,便说道:“我会通知他们万事小心的。”
诸葛驭我点了点头,又说道:“这内奸如鲠在喉,若一日不除,整个蜀山都处于惶恐之中,无法安宁。”说着担忧地望向窗外,再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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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的人不只是诸葛驭我,还有玉无心。
此刻玉无心正趴在闺房的一张案台上,痴痴地望着丁隐赠她的那个木人,悠悠地一声叹息。在她记忆中,冰湖中两人嬉戏的情景犹在眼前,伏魔谷的夜昙也从未凋落,那些山林间跳跃的猕猴、山涧中跳跃的溪鱼、小木屋袅袅的炊烟一直都在那里,唯有她和丁隐不见了。
闭起双眼,她如此清晰地记得在他怀中每一次的哭泣,记得他口中每一句的许诺……本是田园诗般的良辰美景,忽变得火光冲天、刀兵相见。然后在一片火光与尸骸间,自己浑身是血,手持南明离火剑,与两眼血红的丁隐斗得天翻地覆……
玉无心想到此处,猛地将小木人推开,任凭它跌落地上,滚去一边。
而玉无心早已是泪如泉涌,抱头痛哭:“爹,并不是女儿不愿听您的话,可都说世上最难过的是情关,果然不假。丁隐侵入了我的心,我便如同被缚住手脚,痛彻心扉也无力反抗。娘,女儿好想您告诉我,我能怎么做呢?”
玉无心为情所困,屠媚也不见得就很超脱。
屠媚满心欢喜,希望将夺得南明离火剑的好消息禀报屠霸,请兄长助绿袍一臂之力,一鼓作气将赤魂石夺回。想不到绿袍听了她的想法却大为震怒,撂下一句:“你若真是站在我这边,就暂且把这个消息压一压,不要让屠霸来搅局。”
屠媚还在那里“可是……”,绿袍便彻底冷下脸来,斥她道:“不要再说了,我说了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住我。”说完挥了挥手,招来九毒、五鬼,下令道:“你们继续加派人手,搜索丁隐,尽快将他的行踪找到。”
两人领命退下,屠媚仍不甘心:“诸葛驭我已经生疑,所以这一次丁隐去了哪里,连‘山中人’都不知道,要找出他的行踪,恐怕没那么容易。”
绿袍看也懒得看屠媚,冷哼道:“就算天下再大,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屠媚突然意识到门外有人,一声怪笑道:“有人似乎也很关心丁隐的去向呢!”说罢右手一挥,猛地将殿门打开。只见玉无心躲闪不及,尴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玉无心方才大哭之后,依然心念丁隐境况,竟走出闺房,潜伏在阴风谷大殿门前偷听起来。此刻为屠媚撞破,众目睽睽下,玉无心确是好不尴尬,只有对着绿袍怯生生喊了句:“爹……”便再也说不下去。
绿袍依旧面无表情,问了句:“你休养得如何?”
玉无心心中忐忑,唯有施礼道:“已经基本痊愈了。”
绿袍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再休整两日,我有任务给你。”
玉无心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绿袍察觉到她的神态,微微皱眉:“怎么?不愿意?”
玉无心局促起来,不安道:“爹……不是不让女儿再出阴风谷了吗?”
绿袍眼神一冷,威严道:“你什么意思?”
玉无心此刻鼓足了勇气,向父亲道:“请恕女儿斗胆直言,可不可以……不要再抓丁隐了。”
绿袍眼神一变,瞪着玉无心,口中还未发言,屠媚便冷笑起来,抢白道:“哟,大小姐,你是在蜀山上被打傻了吗,怎么说出这种话!”
“让她说!”绿袍瞥了眼屠媚,又直直盯着玉无心,态度冰冷。
玉无心心中怯懦,但依旧壮胆直言:“爹,您想想看,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报仇么?就算报了仇,杀光天下人,死去的人依旧无法复活,娘也活不过来。这样做,值得吗?”
绿袍冷冷一笑:“那你这是为天下,还是为丁隐呢?”
玉无心心下一横,索性道:“无论如何,女儿希望您放他一条生路!”
“混账东西!”绿袍终于压制不住怒火,爆发出来。左手一挥,一道强烈真气直击向玉无心的脸上,将她狠狠打翻在地。
玉无心怀中的小木人滚了出来。她想伸手去捡,却被绿袍抢先拿到了手里。绿袍看着手中的木人,怒火中烧,便骂道:“好一对痴男怨女,当初要你接近他,就警告过你不要动真感情,给你服下断情丹,意在保护你,没想到你竟然辜负我一片好意,到头来还是自投火海,无药可救。”他手中再一用力,那木人竟被捏得粉碎。
玉无心伤心不已,一时间竟忘了恐惧,多年来的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口中逐字说出:“是!我是动了感情!因为我有血,有肉,有心!而不像你,为了自己的那一口气,将所有人都当成草芥,肆意践踏!”
“你闭嘴!”绿袍被玉无心激怒,当即放出一道尖锐石柱,直飞向玉无心身前。
千钧一发间,五鬼天王飞身而至,将石柱挡开,急喊道:“宗主,虎毒不食子,小姐是一时糊涂才乱说话,请您三思。”
玉无心却全然无惧,一双眼睛望定绿袍,大声说道:“我没有糊涂,我被你利用了这么久,已经够了。爹,你的执念,你心中的怨气,终将让一切走向万劫不复,求你停手吧,就算是为了娘……”
玉无心还没说完,绿袍又是一记巴掌扇了过来,五鬼天王来不及挡,玉无心嘴角流血,倒在他怀中。绿袍继续骂道:“当初你娘是为了生你而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论大是大非。”
玉无心含泪道:“够了!你根本就是拿娘来作借口,娘已经死了,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
绿袍猛然跃起,直直扑向玉无心,扼住她的脖子。
玉无心凄然一笑:“你就杀了我,让我去陪娘好了。”
绿袍手却没有再动,一拂袖子,将玉无心扫倒在地,继而冷冷说道:“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玉无心痛心地看了绿袍一眼,转身离去。
五鬼对玉无心十分关切,当即向绿袍恳求:“宗主,小姐……”话到嘴边,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他也不知所措。
绿袍睨了五鬼一眼,又环视大殿一周,狠狠道:“谁再说话,别怪我掌下无情。”
五鬼见状,只有偃旗息鼓,不再多言。倒是屠媚目睹了一出好戏,嘴角笑意盈盈,点评道:“这丁隐嘛,魅力可真是不小,你的宝贝女儿奉命去勾引他不成,反倒被他勾得失心疯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绿袍向屠媚暴喝一声,当即拂袖离去。留下屠媚、五鬼两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唯有九毒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好似石柱般立在一旁,哪怕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
大殿之外,玉无心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来到雪池旁,看到南明离火剑正缠绕在雪池红莲的藤蔓中。玉无心伏在墙边伤心一阵,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站了起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玉无心自语道:“娘,我这不长的一生,总是为别人活着,可是我的心,难道就要永远掩埋在不属于我的仇恨里?不,我不愿意这样。”
南明离火剑似有感应,发出低沉的剑鸣。
“娘,你陪女儿一起走吧!”玉无心望着隐隐剑芒,心中已作思量,当下飞身上前,用冰晶割断藤蔓,将南明离火剑取走。
被割断的藤蔓乃是魔物,直如触手一般,飞快向玉无心追袭而来。玉无心连忙扬手挥鞭,竖起一道冰墙将数条藤蔓暂时阻延,当藤蔓击破冰墙时,玉无心已经在一片冰碎中逃离了雪池。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巡哨的魔宗门徒才察觉到小姐出逃的迹象。门徒连滚带爬将消息禀报屠媚,屠媚又心焦如焚禀报绿袍,她所关心的不单是玉无心的去向,和玉无心一起失踪的南明离火剑,更令她如坐针毡。
岂料绿袍听了屠媚禀报,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反而令屠媚大为吃惊:“这玉无心的逃走,难道在你的计划之内?”
绿袍冷笑一声:“你以为这阴风谷是她想逃就能逃出去的吗?”说着手掌一翻,只见掌心落着几粒黑丹。他再运功发力,那黑丹瞬间消失于无形,不一会,血眼信鸽翩然而至,落在他的手臂上。
屠媚诧异道:“这是追踪蛊?”
绿袍从容道:“嗯,我们不是正愁找不到丁隐下落嘛,不如顺水推舟,既然爱得如痴如醉,总没有不见面的道理。那不如就靠她把丁隐找出来吧。跟着她,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屠媚这才会意,不仅叹服绿袍老谋深算,转又说道:“警我,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让她把南明离火剑拿走啊。那把剑可对我们西域至关重要。”
绿袍仍是一脸淡漠,从容道:“放心吧,早晚我会连人带剑一起抓回来。”
一旁的五鬼得知绿袍的计划,十分担忧玉无心,上前请命:“宗主,属下愿意协助小姐,发现丁隐踪迹后,就将小姐带回。”
屠媚闻言哂道:“行了吧,五鬼,让你去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五鬼没好气地瞪了屠媚一眼,正色道:“我没想着要弃暗投明,可也不愿意看到小姐这样。”
绿袍想了想,便向五鬼道:“你去盯着她也好。不过,若真的对她有情,就应该明白怎样做才是对的。”
五鬼作了一揖:“宗主请放心,属下自当明白。”
说罢,五鬼转身走出阴风谷大殿。绿袍一挥胳膊,他肩上的血眼信鸽拍拍翅膀,也飞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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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蜀山五人由天龙寨出发,不出半日便已到达范府陶然居门前。这陶然居乃是硕大的一座庄园,白玉牌楼,高墙朱门,远远望去端的是宏伟威仪,气势竟分毫不输当朝的王侯府邸。
丹辰子一行五人在范府大门下马,都是一脸惊叹。早有服侍周到的仆人上前为五人牵过马匹,带他们入内,来到了庄园内一间古朴的建筑前。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衣饰华贵的管家已经上前迎接,丹辰子立刻施礼,递上拜帖:“蜀山门下弟子丹辰子五人冒昧前来拜访,希望可以——”
那管家却打断道:“公子不必多言,几位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了进藏经阁一阅吧。”
丁隐一行五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管家见状一笑:“看来我没有猜错,此处进去就是陶然居了。”说着递给丹辰子一块木牌,又道:“这是几位的号码,请耐心等待叫号。”
丹辰子一愣:“叫号?什么叫号?”
管家笑着一指旁边,只见一边屋子里竟然坐满了剑客,每个人都是一脸焦急。每个人手中,竟然都抓着一块相同的木牌。管家谓丹辰子道:“舍下藏经阁收集了天下所有的武林秘籍,有许多武林朋友都慕名前来参观,所以我家夫人才立了规矩,以木牌为号,让大家以此等待入内。”
青云上前插话道:“那只要轮到号码了,就能直接进去?”
旁边一个长发剑客冷笑了一声:“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想要进陶然居,得先经过考验才行。”
丁隐便问那剑客:“什么考验?”
剑客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道:“范夫人有两个弟弟,这对兄弟,虽然相貌古怪,却是两个武痴,武艺也十分高深。且彼此心有灵犀,合作无间,才创出了一套独门的剑阵。所以范夫人规定,轮到号者两两组队进入闯阵,只有能闯过剑阵的人,才有资格进入陶然居。如果输了,还必须得教他们一套独门绝技才可以离开。这两兄弟的本事可强得很,至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成功闯过他们剑阵的。”
紫英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是要等多久?”
长发剑客看了一眼丹辰子的木牌,思忖道:“阁下是一百零七号,估计再等个半个月就轮到了。”
丹辰子闻言道:“可惜我们时间紧迫,没那么多耐心。”说着忽然拔出剑来,登高一呼,“诸位,既然这范氏兄弟的剑法如此高深,想必只有我蜀山剑法才能克制。诸位再等也是白费的,不如早些离去吧。”
丁隐见状,猛地上前抓住丹辰子的剑,低声道:“大师兄,我们还是不要多惹是非。”
丹辰子知他心意,这般作为实是情势所迫,便说道:“任务紧急,岂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刚才那长发剑客见丹辰子拔剑高呼,很是不忿,便向大厅内的人群挥手道:“嚯!这小子这么狂,给他点教训!”话音刚落,整个大厅内百十位剑客竟真的齐齐向丹辰子围攻过来。丁隐无奈之下,只能和丹辰子站在一起,青云紫英也都拔出剑来,准备御敌。
忽然一声巨响,两个人高马大的剑客被丢进了战团的中央,以狗啃泥的姿势狼狈坠地,硬是隔开了丁隐一行人与诸多剑客。
众人惊愕间,只觉头顶一阵风声,只见两个矮胖老头从后堂飘出,竟然踩着一众剑客的脑袋来到大堂。为首那老头一边说道:“哈,又是两个闯阵失败的。下一对轮到谁?”另一名老头也踩着人头紧跟其后,口中道:“别叫号了,好像有好玩的人来了!”
眼见二老就要踩上丹辰子的脑袋,丹辰子一掌推出,竟然让范伯、范仲不得不避让开来。
范伯定睛望了望丹辰子,问道:“你就是刚刚那捣乱之人?”
丹辰子恼他们无礼,硬生生回了句:“在下只是觉得自己的武艺足以进入陶然居。”
范伯、范仲两人迅速对了个眼色,范伯说道:“好,我们哥俩喜欢有胆识的人。你打算和谁闯阵?”丹辰子身边的紫英自是当仁不让:“我!”
范仲对紫英打量了一番,笑道:“原来带着个大美人闯阵,有点意思。你们便进来吧!”
于是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丹辰子与紫英跟随范伯、范仲走入内堂。
这陶然居不愧大家府邸,内堂之中也是布局恢弘、陈设考究,所用木料石材无不雕工精湛,形质俱佳,就连壁上字画、摆件文玩也都极尽风雅。丹辰子与紫英被范伯、范仲一路领向后堂,二人心中早已赞叹连连。可是甫一转入后堂,宅中恢弘雅致的气氛陡然转为阴暗,一股阴森之气竟油然而生。整个后堂光线幽暗,内里布满了数十个可以转动的木头人,丹辰子、紫英两人每走一步,都要暗自提防。
忽然,范伯又与范仲对个眼色,猛地一阵烟雾自墙壁喷出,范伯、范仲身影刹那消失不见。
“装神弄鬼!”丹辰子刚哂了一句,紫英便接着喊道:“师兄,当心!”
只见两旁的木头人忽然开始转动起来,丹辰子和紫英连忙躲闪避开。这时范伯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困难的还在后面呢。”话音刚落,那数十个木头人的四肢忽然都长了一截,伸出的部分竟然是一把长剑。木头人的转势带动长剑组成剑阵,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好不凶险。
这木头剑阵显是出自名家高人之手,丹辰子察觉到身边三个木人竟按易理分别扼住“小畜”、“履”、“泰”三处方位,分别向他攻来,而且剑势奇快无比,丹辰子闪避不暇,唯有手忙脚乱仓猝应对。紫英紧张大喊:“师兄,要不先退出去再想办法!”
丹辰子毕竟是蜀山大弟子,龙潭古剑已出手,此时焉有退避之理,便强撑道:“不行,既然进来了,咱们就不能出去!”
耳边却传来范仲声音:“小子,刚刚说大话,现在尝到苦头了吧。”话音方落,那些木人的转速越发加快,出剑也更加凌厉凶险,丹辰子和紫英两人苦苦支撑,好几次顾此失彼,险些为剑锋刺伤。这时紫英被两剑夹击,无奈退守至“无妄”位,甫一站定,“离”位上的木人竟整个横过身来,一记势大力沉的横劈拦腰袭来,紫英暗叫不妙,只得举剑硬挡,丹辰子也是虎吼一声赶来救驾。
谁知那袭击紫英的木人忽而停住来势,硬生生与丹辰子凌空相撞。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丹辰子只觉眼前一黑,数道真气在脏腑中横冲直撞,亏得他内力修为扎实,这才勉强落地,没有昏死过去。紫英早已花容失色,正要救援丹辰子,先时扼住“履”位那木人从她身后出招,挥起巨臂将她打倒在地。
丹辰子与紫英二人,一前一后倒地不起,样子十分狼狈,全没了初时的傲气。范伯、范仲这才驱停木人剑阵,缓缓步出,来到二人身前看了几眼,范伯施施然说道:“能坚持这么久,看来你的武功的确还不坏。”
丹辰子既感沮丧,又是惭愧,咬牙道:“晚辈……刚才狂妄,这次失礼了。”
范仲似乎不肯领情,吹了吹胡须说道:“刚刚闹成这样,现在打输了道个歉就算完了?”
范伯随着皱了皱眉,饶有兴致道:“那当然要留下来陪我俩玩玩了。”
范仲瞟了范伯一眼,嘿嘿笑道:“不是玩,是要拿来研究研究。”
丹辰子见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正觉不妙,忽见范伯、范仲同时出手,以极快的身法,围着丹辰子直转圈,丹辰子和紫英一时间不能适应两人打法,又是一阵左支右绌,狼狈不已,看得范伯、范仲哈哈大笑起来。这时范伯又突地从下伸脚,勾倒了丹辰子,趁他下盘不稳,手指飞快扫过他腰部“阳关”、“肾俞”两处穴道,丹辰子只感到下肢麻木,随即瘫软倒地。
紫英惊呼一声,想转身逃走,谁知范仲又自房顶钻了出来,倒挂到屋梁上,对着她脑后一点,紫英便也软软昏倒过去。
屋外广场上,丁隐、青云和小张三人都听见了紫英的惊呼,都是面色一变。丁隐当机立断道:“小张留下以防万一,青云和我去救人!”于是偕了青云飞速冲入内堂,谁知半路又被那木人剑阵挡住去路。两人也不多话,直接与众木人过起招来,丁隐救人心切,原想速战速决,不料那木人剑阵委实诡异精绝,丁隐与青云全力以赴,讨不到半点便宜。
“当心!”青云勉力隔开“谦”位木人的横劈,却见另有个木人自“离”位向丁隐偷袭,而丁隐此时正与“明夷”位上的木人缠斗,一时无法背身防御。正是千钧一发的关头,青云一声疾呼,半转身一剑向“离”位刺去,使个围魏救赵之法为丁隐解围。情急之中,她这一剑使的并非栖霞峰的剑法,而是傲雪双剑的剑招。
谁知青云一剑刺出,正中木人的“肩贞”穴道,那木人不仅止了偷袭丁隐的攻势,居然缓缓停止了动作,似乎被这一剑刺中了体内的机枢。
青云惊喜道:“丁大哥,傲雪双剑似乎有用!”
丁隐依言刺去,果然又废去“明夷”位的两个木头人。
丁隐和青云两人面露喜色,背靠背齐心协力运用傲雪双剑出击,两人携手默契十足,两把剑竟然和整个剑阵斗了个旗鼓相当。丁隐挡开木头人的剑锋,青云捣毁机关,两人眼看就要冲出剑阵。忽然尘土飞扬,一团旋风卷入了剑阵中,截住了丁隐青云两人的攻势。
出手的正是范伯、范仲两人,只见两人如同连体一般,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如同有了四只手臂,舞起剑来滴水不漏。四人转眼之间就已经过了几招,青云丁隐两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隐隐胜过范伯、范仲的趋势。
却见范伯、范仲两人忽使个移形换位身法,双剑乾坤一转,凌空画个圆弧,再又左右一交,光影重叠,随后分别以雷霆万钧之势分刺丁隐、青云二人。丁隐与青云自然识得厉害,当下便不迟疑,挥起手中双剑,横向各画半圆,再以剑尖相抵,发出一阵共鸣。
四柄长剑猛烈相击,发出了金石铿锵之音,四人亦同时被巨大的内力震退一步。丁隐与青云双剑合璧,竟是硬生生接住了范伯、范仲的杀招。范伯却忽地惊叹起来:“傲雪双剑!你们怎么也会傲雪双剑?难道你是小溪!”
丁隐接过话头,冷笑道:“笑话,傲雪双剑又不是你们的独门秘籍,我们为什么不能会?”
范仲未去理会丁隐,反而一脸惊奇来问青云:“这剑法是谁教你的?”
青云冷哼一声,斥道:“凭什么告诉你?先放了我师兄师姐再说!丁大哥!”说着又要与丁隐双剑进招,范伯、范仲却是连连摆手。
“不好玩!”
“不打了!”
“这怎么打?”
“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两个老顽童,你一句,我一句,如同双簧戏一般一唱一和,看得丁隐、青云一头雾水。青云指着范伯哂道:“你俩说不打就不打,真以为我们有这么听话?”
范伯、范仲却不理会,两人对视一眼,竟猛地转身逃去。青云赶紧追上,口中叫道:“等等!你人还没放呢!”
丁隐叫道:“青云,当心有陷阱!”果见头顶一个重物向青云砸来,丁隐上前揽住青云,翻滚到一旁。两人抬头,发现刚刚从天而降的竟然是一个大铁笼,将两人关在其中,铁笼中凌空撒下药粉,两人躲避不及,软软地晕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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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装饰精美的厢房之内,四周都是琉璃锦缎,红烛对立。此时他正躺在一张宽大的龙凤床上,床褥和棉被竟也是大红锦缎,床头竟还摆了一对鸳鸯枕。他试着坐起身来,却发现手脚皆被麻绳捆束,再转身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青云也和他一样,被五花大绑撂在这张床上。
丁隐正尴尬间,青云也是悠悠转醒。她先是睁眼看见丁隐,又望望四周一片红彤彤的新房陈设,顿时面颊绯红,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丁大哥……你,你没事吧?”
二人相距不过几寸之遥,又同在一张龙凤床上,青云说话的气息暖暖地吹在丁隐脸上,丁隐只得挪远身体,有些不自然地道:“啊,我没事,你呢?你受伤没有?”
青云摇摇头,又含羞问道:“我没事,丁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丁隐望了望四周,又顺势挪开一些,口中道:“不清楚,可能是他们关押我们的地方。不过,作为牢房,也未免太豪华了吧。”
青云不敢与他对视,胡乱说道:“真倒霉,之前碰上马贼,莫名其妙被劫持,现在又遇上这对怪模怪样的老顽童,将我们绑在这里。”
丁隐心想,此时情境虽是暂无危险,却委实诡异莫名,难说之后范府会有什么险恶的手段使出来,便说道:“放心吧,青云,这次我和你在一起,拼了命也会保护你。”
听丁隐这么说,青云更加羞涩,脸上情不自禁浮出微笑,良久才低头道:“不管怎样,先想办法逃出去吧,这绳子……”
丁隐也十分尴尬,他注意到捆住两人的绳索,在青云的肩膀处有一个活结。可是碍于男女有别,委实不便替她解开,便迟疑道:“办法是有,可我若是这么做,恐怕会冒犯你。”
青云自然知他所指,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当下咬了咬嘴唇,叹息道:“可是,可是,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说着闭上了眼,声音细若蚊足:“你解吧,没关系。”
丁隐看青云如此,也不好再磨蹭,口中说声“得罪了”,便又一点点挪动身位,靠近青云,将头埋进她脖子,用牙齿努力磨咬绳索,好一阵的耳鬓厮磨。青云只觉得耳根微痒,一边害羞,一边忍住不乱动。
直到青云肩上的活结被丁隐磨断之前,二人必须维持这个尴尬的姿势。青云几次偷偷睁开眼,只看见厢房内的雕梁花窗,红烛摇曳。
殊不知花窗之外,此时范伯和范仲正在饶有兴致地窥望,先是范仲边看边问:“咦?你说到底是不是?”再是范伯不容置疑的声音:“呐呐呐,会傲雪双剑,年龄相仿,那脾气还跟大姐差不多,肯定是小溪!”
接着范仲又来提醒范伯:“你忘了前几次找错人,我们两个被大姐骂得有多惨。这一回,一定要看清楚她腰间有没有红痣。”
那范伯贵为兄长,果然更加老成干练,说道:“所以,我才想了这条妙计,好让她自己脱给咱们看。”
范仲又担心道:“怎么解了这么久还没解开,你个笨蛋,是不是你绳子系得太紧了?”
范伯一怒之下,一掌拍在范仲后脑,斥道:“你才笨蛋,如果系得太松,一下子就解开了,他们势必要起疑心。”
范仲这才大点其头,放下心来,又窥了窥厢房内丁隐磨绳的进度,便说道:“快了快了!老子再来给他们加把火。”一面坏笑起来,自衣袋中取出一支竹管,对着窗纸的窟窿吹出一股青烟……
厢房之内,眼见青云肩上的绳结就要被丁隐磨开,青云双颊绯红,艳如绛霞,口中气喘吁吁。丁隐也满头是汗,正用齿力断开麻绳的最后一股连结。
不多时,丁隐大呼一声:“好了!”
青云飞快地拨开身上绳索,又为丁隐解开束缚,两人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尝试寻找出路,却发现门被从外反锁,花窗也被锁死。丁隐瞥见窗纸上的破洞和那根正在喷吐青烟的竹管,大惊道:“不好,是迷烟!”他一把掐断竹管,转头看向青云,却发现她已倒在床边。
丁隐赶忙上前将青云扶起,手臂在碰触到她的刹那,两人都浑身一颤。青云神智已有些模糊,她满眼迷离地望着丁隐,吐气如兰道:“丁大哥……”
丁隐搂住青云的手紧了紧,眼神越发迷离,周身升起一股燥热之气,赤魂石之力也隐隐有些发作,令他整个人置身于一片隐隐红光之中。两人越靠越近,像是互相吸引一般,眼看就要吻上去。
两人脸对脸,恍惚之间,面前的青云竟变成玉无心。丁隐一怔,猛然间恢复理智。他放开青云,后退几步,从桌上拿起茶壶狠狠砸在地上,捡起碎片将胳膊划破。鲜血流出,他体内的赤魂石似乎震动了一下,丁隐当即盘腿在地,运起妙一和尚传授的心法,开始运功输气,以压制赤魂石。
刹那间,屋内气流飞转,丁隐周身笼罩着一片红光,他运功输气,体内的一片清明之气和赤魂石的力量角斗在一起。
一直在窗外偷看的范仲、范伯,见丁隐周身被两股乱气所包围,不禁大吃一惊,范仲惊叹起来:“他体内有股奇怪的气息,似乎力量极强,不知道练的哪门哪派功法。”范伯也看得入神,口中啧啧道:“真是有意思啊。”
厢房之内,丁隐依然在努力压制赤魂石,他回忆起妙一和尚帮他压制赤魂石的情景,依妙一的手法自行点穴冲关,只感觉体内的力量猛然间被闭合,周身之气如同瞬间停转。丁隐当即一口恶血喷出,那股笼罩周身的红气突然像凝固住一般,定住了几秒,随后,瞬间消散于空气中。
赤魂石被压制,迷药的力量也被破解。丁隐回头去看,只见青云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床上。丁隐忙冲上去,将青云扶起来,推宫过血。丁隐心知,只要青云面上的潮红褪去,便能恢复理智。果见青云缓缓睁开眼睛:“丁大哥,刚才……”青云有些娇羞之态,神色间却缓缓透出了清明。
丁隐点了点头,哂道:“你没事吧?那两个怪人也真够下三滥的,竟然对着屋子里吹催情香!”
青云这才看到丁隐手臂上的伤口,十分担心地拿出手绢替他按住伤处。丁隐的伤势并不算重,青云为他裹伤,内心却升起一股蜜意,回思起方才际遇,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柔情。
这时候,窗外传来范仲的喊声:“你这小子,运的什么功,竟然破了我的‘迷魂香’!”
青云一听,勃然大怒起来,跳起来对着窗外大骂:“你们这两个怪人,究竟有何居心,多亏了我丁大哥是正人君子,不然……不然……”青云说到此处,俏脸胀得通红,再也说不下去。
那范仲却十分耿直:“不然怎样?我们还就是想看你脱了衣服……”
这话一说,青云更加面红耳赤,连忙捂住胸口,退开两步,只恨这厢房中寻不到地缝,好令她钻进去。
范伯忙冲上前捂了范仲的嘴,骂了句:“蠢材!”也不理会青云,单谓丁隐道,“你刚刚那功法,再运一次给我们看看?我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感受到过这么强烈的气息,教教我们!”
丁隐却缓缓道:“我看两位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有什么要求,我丁隐奉陪到底便是,希望二位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青云见丁隐维护自己,又是嫣然一笑。
范仲接过丁隐话头,谓他道:“你小子这门武功古怪得很,不如教了我们。进了陶然居,天下武功都不是秘密!”
青云几时听过如此不要脸的要求,当下“呸”了一声,又骂道:“你们两个人想学我丁大哥的本事,下流……”
丁隐制止了青云继续说下去,他眼神一转,思量道:“武功本是身外之物,要我教了二位也非不可,不过你们得答应我。教了你们,就放这位姑娘走。”
范伯、范仲听丁隐这一说,不禁对视一眼,交头接耳起来,那声音说得甚是轻微,只为不让隔窗的丁隐听见。又过了一阵,范伯才朗声道:“好!我答应你!”
厢房内,青云见丁隐如此维护自己,心下万般欢喜,可是很快又焦急起来:“丁大哥,你千万不能教他们运功之法,这可是蜀山……”
丁隐却对青云调皮地眨眨眼,青云立刻停住,意会了他的用心。只见丁隐盘腿坐下,随即开始运功,但他其实只是做了些动作,并未动用真气。
丁隐朗声道:“周身俱要聚气,尤须贯串。气宜鼓荡,由丹田而上,聚于胸中……”这些口诀,自是说给窗外的范伯、范仲去听。
青云皱皱眉,轻声询问丁隐:“丁大哥,这是……”
丁隐笑着摆摆手,压低声音道:“等着看好戏吧。”
这时范伯、范仲已经开始跟随着丁隐的口诀慢慢运气,很快,一股青色的真气现出,并在他们身体经脉内快速流窜。范伯惊喜道:“哇,果然厉害!我感觉到体内充满了真气啊!”范仲身体内的真气也越来越多,他的两条手臂都被撑得胀大了起来,忽地他说道:“可是,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很快,范伯、范仲两人的身体好似气球般,被体内的真气慢慢涨得膨胀起来,先是四肢,再是身体,最后脸也肿了起来。两人都涨得好似两颗人肉皮球一般,在院内滚来滚去。范仲几次运功想扼住充盈四溢的真气,奈何新生之气全被裹挟而去,强行注入四肢百骸间,气海就像被抽空一般,而他整个人唯有不断膨大,范仲急得大骂起来:“混蛋小子,你教我们的是什么鬼东西!快停下!快停下!”
厢房内,青云和丁隐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况,已经笑得合不拢嘴。青云笑着问道:“丁大哥,你怎么会这么奇怪的心诀?”
丁隐一眨眼道:“我只是将上次抄录的内功心法随便挑了一段,反过来教他们,现在他们真气逆行,全部聚在体内散不出来,所以才这般模样。”
这番解说,听得青云拍手大笑起来。丁隐又说道:“青云,你让开点,现在那两兄弟已经不足为惧,这小小一道门,可挡不住我们。”说罢,丁隐运功猛向正门击去,起手间便将木门击碎,携了青云快步奔出门去。
庭院中,范伯、范仲眼睁睁见两人逃走,无奈自己身体胀成球状,满地乱滚,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吹胡子瞪眼。范仲更是骂起娘来:“你这臭小子!竟敢骗我们!”
丁隐转头一笑:“两位,只不过小小惩戒,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恢复原状,得罪了!”
青云见范伯、范仲满地打滚的滑稽样子,也算解了气,对丁隐道:“丁大哥,还跟他们废话什么,这叫活该,我们走!”
范伯在地上不住打滚,仍对着青云大喊:“小溪!你不能走啊!”
丁隐和青云忍着笑,也不理会范伯、范仲,径直向庭院后门冲去,想要尽快找到丹辰子和紫英。这范府的布局甚是精妙,内里廊道众多,路径复杂,丁隐与青云奔出好一阵,却见廊道尽头是一扇闭合的朱门。青云猛地将门拉开,却正和一个中年美妇撞了个照面。
那妇人正是陶然居的主人——范夫人。范夫人虽有一些年岁,眉目间的气韵风华却不稍减,只见她一袭云锦长裙纤尘不染,头上发饰也极是考究,若非鬓角透出丝许白发,怕是难以猜中年纪。范夫人一见青云,先是一怔,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正在欲说还休之间。
丁隐担心青云,忙上前去,伸手想要制住范夫人穴位。丁隐出手极快,使出妙一和尚早前教给他的打穴手法,此时他并无伤人之意,只欲暂时将范夫人制住,免得她呼喊起来再生变数。想不到那范夫人不仅轻而易举避开丁隐的招式,反而后发制人,闪过身,对准丁隐后颈一点,将他直接击晕过去。
青云见状大惊失色,一把扶住丁隐,正要出剑与范夫人拼斗,不料她抬起头来,却见范夫人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珠,再是朱唇一启,轻声喊她道:“小溪……”
但还没等青云反应过来,范夫人也出手点了青云的穴,青云当即倒在范夫人怀中,她最后只看到范夫人含泪的笑脸,便是两眼一黑。
待青云悠然转醒,发现自己又躺在了一张床上,不过身边却不是丁隐,而是满含笑意的范夫人,范仲、范伯两个活宝也挤在两边,看到青云醒了,同时开心地笑出声来。
范仲、范伯有些手忙脚乱道:“哎呀!醒了醒了,小溪醒了!”
范夫人也一脸关切道:“醒了就好,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青云一脸茫然,愣愣看着热情地围在她身边的三个人。先是范伯凑上来道:“还是先吃饭吧!鲍参翅肚随你选。”范仲睨了范伯一眼:“你个笨蛋,女孩子要吃燕窝雪耳才对。”范伯眼神为之一冷,揪住了范仲衣襟道:“鲍参翅肚!”范仲哪肯相让,当下扣住范伯手腕,大喊道:“燕窝雪耳!”
一边的范夫人却是热泪盈眶,痴痴望着青云说道:“小溪,你长大了,眼睛像他,鼻子嘴巴像我,长得真好看!真好!”
青云看着又哭又笑的三个人,只感到莫名其妙。范夫人这时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青云的脸颊,一边说道:“小溪,来,让娘好好看看你!”青云猛地隔开范夫人的手,大喊道:“够了!够了!你们到底是谁?小溪是谁?娘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把丁大哥怎么了?放我出去!”
青云正在喊叫,范夫人已经拿出半个玉佩,递到青云眼前,问她道:“你看看这个,认不认得?”
青云看到那玉佩,当下一惊,随后从脖子上摸出另外一块,举在眼前,诧异道:“你这半块玉佩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和我的一样?”
这时范夫人轻轻地将自己的玉佩和青云的对在一起,果见两枚玉佩严丝合缝,合为一块莹润的玉璧。范夫人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欣喜,大声道:“你真的是小溪!你真的是小溪啊!”一边争论炖品的范伯、范仲这时也停下干戈,一前一后绕着范夫人愉快地跳着圈儿。
青云看着合二为一的玉佩,又看看范夫人,摇了摇头,口中道:“我叫周青云,不叫什么小溪,夫人你是谁啊?”
范夫人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又掏出鲛绡拭擦起来,好一阵才稳住情绪,谓青云道:“我姓范,是这陶然居的主人。听范仲和范伯说,你会傲雪双剑,可对?”
青云点点头。
范夫人又笑着问她:“是谁教你的?”
青云据实道:“是我自己学的,师父说,这傲雪双剑是我父母的遗物,妙一师伯救下我的时候,傲雪双剑的剑谱就塞在我的襁褓中。”
范夫人一边不住拭泪,又掩不住喜悦微笑起来,继续向青云问道:“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的身世?”
青云又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说,我是个孤儿……那一年,妙一师伯下山巡游,在一片隐秘山间,正撞上一群妖人在围攻我爹……我爹的武艺虽高,却因手中护着一个襁褓,无法全力御敌,加上那帮妖人人多势众,我爹勉力支撑,终于寡不敌众负了重伤,屋子也让妖人烧毁了……”
范夫人面带凄楚,似乎想问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与范伯、范仲对望了一眼,又示意青云继续说下去。
青云继续道:“我妙一师伯当即出手相救,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虽然驱散了妖人,我爹却因伤势过重,未能留住性命。他在临终时,自衣襟中取出一本剑谱,随着襁褓一并托付给妙一师伯……”青云顿了一顿,又说道,“那本剑谱,便是傲雪双剑。那襁褓中的婴儿,自然就是我了。此后妙一师伯把我带上蜀山,我就一直作为养女被他和晓如真人养大。在我懂事之时,他们才告诉我这一切,并将剑谱交给了我。”
听着青云的叙述,范夫人早已泪流满面。一旁的范仲、范伯也不时吸吸鼻子,眼圈通红。
青云不解地看着范夫人:“夫人,您怎么了?为什么哭?你认识我爹吗?”
范夫人擦擦眼泪,点点头,强忍着伤心对青云微笑:“好孩子,我也有个故事想告诉你,是你爹和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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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夫人望着青云清秀的眉目,眼神有些蒙眬起来,仿佛看见多年前自己的模样。她缓缓地捧起茶盏,慢慢开始诉说:“我自小在这陶然居中长大,闺名叫范小雪,因为是这范家千金,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从小飞扬跋扈,没有人敢惹,直到遇到了你父亲……”
看着青云疑惑的眼神,范夫人继续道:“我年轻时很有些大小姐的派头,身后总跟着五六个丫鬟,每每在市集上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那些大小商户见是我来了,总要阿谀奉承两句,这个向我推荐胭脂,那个要为我裁剪衣裳,我却一概不理,只嫌弃人家胭脂不够艳丽,手工不够精湛。”
“可见那时我的眼光是很挑剔的嘛,”范夫人笑了笑,又说道,“有一日我逛完市集,在凉亭边遇见个乞丐模样的人坐在角落里,身上还盖着块四处破洞的麻布,我心中虽嫌他脏,却也有些同情,便取出几两银子,朝他扔了过去。银子才丢出去,只见麻布动了一动,却不知怎地它又鬼使神差飞回到我手上。”
青云插话道:“这人好生了得,他使的定是接驳暗器的高明手法,因为出手的动作奇快,你才无法看清,当是银子自己飞了回来。”
范夫人点头道:“是啊,我那时哪里明白。正诧异间,那人竟抬起头向我说了句:‘我不是乞丐。’我见他长得丑,更是没有好气道:‘本小姐赏你的,拿去买吃的吧,别在这碍事。’谁知他也不生气,反而对我说道:‘小姐,您虽然美貌,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说话时昂首挺胸,看来器宇不凡,尤其那双眸子生得炯炯有神。”
这般相遇情景,在青云听来虽有些俗套,却因为她身世相关,也分外入神起来,开始想象那位器宇轩昂的落魄男子会是什么样模样。
范夫人这时也陷入回忆,对青云绘声绘色地说道:“你想啊,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我当时便向他发作起来,可他理也不理我,居然迈开步子直接走出那凉亭。这一来我更加着急,当即施展武功一路叫骂着追上前去,谁知直追到镇子外的山林里,总是远远望见他背影,奈何又怎么都追他不上,气得我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天色渐暗,又忽然下起一阵骤雨,将我淋了个通透。正在我气恼无助间,他居然现出身来,高高举着一件麻衣,给我挡风遮雨。”
范夫人说起当年情景,好似就在眼前一般:“他身材魁伟,肩膀有这么宽,” 她比着手势道,“他那时站在我身前,真像一道铁壁,挡住了所有的风雨,我躲在他臂膀下,原先的怒意竟全消了,心中只觉得一阵欢喜。”
范夫人说到这里,面上隐隐泛起笑意,眼神间尽是温柔。一旁的范伯插话道:“这男子叫做周傲然,他不仅给大姐挡风挡雨,当天还将大姐护送回家哩!”范仲也是一脸坏笑:“在回家的途中呢,我家大姐不慎将一只绣鞋落入小溪中,那周傲然就说赤足容易划伤,便将她抱了起来,一路送到陶然居外。啧啧啧,这可真是温柔体贴有风度哇。”
范夫人被范伯、范仲两人抢白也不愠怒,面上仍带着温柔笑意,又说道:“我第二日醒来,便发现昨日被溪流冲走的那只鞋子,已经摆在我的窗台上。”她又看了看青云,微笑道,“就这样,我和你爹相爱了……”
范夫人见青云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自己,又自失地笑了笑,对青云说道:“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西域魔地之人。为了躲避同伙的追杀,才来到中原。那时候,大家都说他丑,可我不这么觉得,在我眼里,他是最英俊、温柔的人。”
在范夫人的述说中,青云心中已勾勒出一些图景,自然也猜中范夫人的身份,只是事出突然,一时间令她难以消化,她迎着范夫人的眼光,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是我娘吗?”
范夫人面带微笑,却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
青云又问:“那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范夫人听青云这么问,面色忧伤起来,沉吟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父母自然不会同意我和一个西域妖人在一起,为了爱,我决定放弃陶然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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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夫人饮了口茶,眼神有些寥落,回首起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我那时以死相逼,决意和你爹一起离开陶然居。我爹娘纵然万般不愿,也只得让出一条生路。于是我们攀上一处常年积雪的高山,在树林深处搭起一间小屋,又自己点上红烛,简简单单拜了天地成亲。”
范夫人说道:“刚开始,觉得和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我们躲在深山老林中,那里常年积雪,高松环绕,美不胜收。我和你爹,一边过着幽静生活,一边钻研武学,还自创了一套剑法,就是傲雪双剑。很快的,我们有了你,生活平淡且又幸福。”随后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我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从未过过这样的清苦日子,更别提还要带个孩子。渐渐地,我开始嫌弃这个,抱怨那个,常常因为琐事与你爹拌起嘴来。”
说到此处,范伯也开始叹息摇头,范仲则拿过茶壶,缓缓为范夫人斟满茶水,范夫人看了看青云,又说道:“那一天,你爹去山中打猎,我独自在家实在闷得慌了,便趁你睡着时悄悄跑去山下的集市,一口气买了许多胭脂水粉,还有你的小衣裳来。谁知我兴高采烈地回来时,你爹居然暴怒起来,责备我不该到处乱走,说是会给仇家寻到踪迹。我本就是个说不得的性子,当下便与他大吵起来,想我不过下山逛逛庙会,他怎能这般凶我骂我!”
范夫人一边说,仿佛回到当时的情境,此时捧着茶盏的手,竟有些抖颤起来,她摇头道:“现在想来真是万般不该,可是当时真是气恼得很,索性撂下两句狠话,独自跑下山去。你爹武功高、身法快,几次追出来拦住我去路,我在盛怒之中哪里肯回头,而木屋中又传来你大哭的声音,他只得回去照料你,于是我便独自跑了出来……”范夫人此时已泪流满面,颤抖着说,“谁知道,这一走,竟是与你爹的诀别。待我返来时,你爹的尸身已躺在一片焦土中,而襁褓中的你,也不知教什么人抱到何处去了……”
范夫人上前一把抱住青云,泣不成声,良久才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四处找你,还专门在这陶然居设下只有傲雪剑法才能破解的剑阵,可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母女团聚了。”
但青云却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身子僵硬,一脸惶恐,口中轻轻喊了声:“夫人……”
范夫人眉心一聚,不解道:“你还叫什么夫人,应该叫‘娘亲’才对啊。”
范仲、范伯也望着青云,一脸期待:“对啊,对呀,快叫啊。”
青云看看众人,张了张嘴,面对声声的催促,她竟突然哭了出来。
范夫人大惊失色,忙轻声安慰:“怎么了小溪,见到娘不开心吗?”
青云兀自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叫小溪,我叫周青云。为什么突然我就多了个娘亲。之前还在担心被那怪兄弟害死,结果他们竟然是我舅舅。这太奇怪了……”
范夫人抹了把泪,仍是微笑着说:“傻孩子,是不是一下子让你知道太多事,接受不了?如果你不喜欢叫小溪,娘就还叫你青云,好不好?”
青云边哭边摇头,看着范夫人的双眼,似乎难以接受:“我从小就羡慕师姐,有爹疼爱。我连做梦都想有爹娘在身边,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爹是西域妖人……为什么就因为你一时负气贪玩,我就成了孤儿……”
范夫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道:“好孩子,你别哭,我知道你怪我,也一时很难接受这么多事,别哭了,好不好?”
青云猛地将被子罩过头顶,将自己包了起来。范伯忙向范夫人劝慰道:“大姐,让小溪一个人静静吧,你也别心急,现在人已经找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范夫人心疼地摸了摸躲在被子里的青云,点了点头,温言道:“好孩子,你好好休息一下,我过一阵再来看你。”说着站起身来,与范仲范伯一起走向门口。这时青云又将脸露了出来,颇有些怅然若失的意味,她说道:“夫人,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放了与我一同前来的三个人。还有,请你不要告诉我的同门,我父亲是西域之人。我们蜀山和西域向来势不两立,我的身世若真如您所说如此特殊,还是不让同门知道为好。”
范夫人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青云,神情忧伤,终是现出一个微笑:“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