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逸迎着众人诧异的眼神,缓缓道:“我本来并不是马贼,只是玉水镇一个普通的猎户。我有一个未婚妻叫做卉儿,我们两个从小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自小父母双亡,只有卉儿对我最好,我们早就定下了终身,等到她年满十六岁就正式拜堂成亲。”
说到此处,林天逸面上分明洋溢着幸福的神采:“那日卉儿凤冠霞帔坐上花轿,迎亲队伍正在街中敲锣打鼓,玉水镇上四处是欢天喜地的景象。”林天逸忽然话音一降,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我领着队伍正要迎来花轿,却突然杀出一群马贼,足足几十号人,一阵刀枪羽箭就将婚礼现场杀得尸横遍地,那为首的马贼大当家马元龙还将新娘卉儿掳了去!
青云直听得一阵心悸,问道:“如此兽行,真是令人发指。你那时怎不拼死相抗?”
林天逸痛苦道:“我与那群畜生拼命,杀了他们几个,无奈是寡不敌众,当时中了两箭,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已过了大半天,随我一起拼命的兄弟全死了,卉儿也早已不知去向。”
丁隐想起卧云村中的遭遇,不由唏嘘起来,忍不住问道:“随后呢?”
林天逸又说道:“此后我才知道,卉儿不是玉水镇唯一被掳走的女子,自她之后,马元龙愈发肆无忌惮,被他盯上的姑娘无一幸免,全被他掳上了山寨。马元龙身怀妖法,玉水镇人心惶惶,谁都拿他没有办法。家里有了待字闺中的少女,要么举家逃走,要么送嫁远方。”
小张追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成了马贼的二当家?”
林天逸望着蜀山五人,缓缓道:“为了探寻卉儿下落,我去邻县杀了两个贪官,好让官府通缉,我再装作无处可逃,跪在了天龙寨山门前求他们收留,这才能混入马贼内部。我的武艺虽不及各位大侠,总算略通些拳脚上的路数,加上我一心取得马元龙的信任,长久下来,也立了一些功劳。这便顺理成章,坐到了二当家的交椅。”
小张寻思片刻,忽然道:“等等!抢亲之日,马贼与你照过面,你还毙了几个。上山时,你如何蒙混过去?难道没人认出你来?”
林天逸点头道:“这位大侠想得真是细致。马贼掳走卉儿那日,我是作新郎打扮,与上山交投名状时是不大相同的。其实即便那马元龙认得是我,他也不必担心。”说着林天逸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只绿色的蝎子纹身,口中道,“马元龙将这玉蝎打入每个马贼体内,既是武器,也是制约。身上有玉蝎的人每个月都会剧痛难忍,只有服下他赐给的蝎毒才能缓解。”
听了这番话,丹辰子也忍不住道:“想不到这马贼匪首,用心竟这般阴毒。”
紫英又向林天逸问道:“那如今你找到卉儿没有?”
林天逸继续说道:“并没有。我入山寨之后,每天都在查找卉儿的动静,可是马元龙为人谨慎,抓来的姑娘都被他亲自带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把这些姑娘藏在哪里。我知道此事只能从马元龙身上下手,就对他更加逢迎,终于有一天在他喝醉酒之后,他向我吐露了一个最大的秘密——”林天逸回忆道,“半年前,我在临安天目山中猎了一只巨熊,将偌大的一对熊掌献给了马元龙。马元龙当下很是高兴,拉我喝了不少老酒,又说他历来最器重我。我想套他口风,一面大表感激,一面又说下次给他多找几个美女作压寨夫人,让他艳福齐天。”
丁隐笑道:“你也真是沉得住气,为了套他句话,谋划得这般长久细致。”
林天逸也笑了笑,有些无奈道:“力拼不敌,唯有多想些办法。”他顿了顿,又说道,“我本想从马元龙口中套出些线索来,可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着实令我大吃一惊。马元龙告诉我,那些姑娘并非要做什么压寨夫人,全是他练习双修神功的工具。”
众人听林天逸说到此处,个个义愤填膺。丹辰子似乎想起什么,只见他皱眉道:“这双修神功,我曾听师父说起,乃是西域魔地的一门邪功。据说施法者需要集齐一百个元阴少女,取天时地利之处开坛设法,就可以功力大增,延寿百年。但是那一百个少女却被吸干元气,全部衰竭而亡。这邪功阴毒之极,江湖不齿,应该已经灭绝了才是。”
小张战栗道:“啧啧,马元龙竟然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说着又一把揪住林天逸,厉声道,“你竟然还帮他去抓人?还想把青云和神仙姐姐抓去给马元龙练功?你还有没有良心?”
林天逸一脸无奈道:“我一直帮着马元龙抓人,是打算尽早让马元龙集齐一百个少女,趁着他开坛做法的时候,想办法将她们一起救下。”
丹辰子点了点头,从容道:“所以你才会求青云和紫英帮你这个忙,对吗?”
青云看着林天逸,也有些生气:“林天逸,你当真是这么打算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自私?”
林天逸双眼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各位大侠,天逸深知这么做十分自私,内心早就煎熬无比。但马元龙狡猾奸诈,这是我唯一能够找到卉儿的办法。”说着又向青云和紫英两人,深深一拜,继续道,“眼下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两位姑娘就能凑齐一百个了。可是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不知道下次还要等多久。卉儿她们被关在山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青云早已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我们跟你走!我们蜀山弟子守护苍生义不容辞,这种事就应该早告诉我们,也省得大家之前费了那么多工夫。对吧,师姐?”
青云看向紫英,只见紫英皱眉,面带犹豫。青云一愣问道:“师姐,你该不会是害怕了?”紫英顿了顿,说道:“爹只让我们尽早找到神剑,低调行事,不要以身犯险。”
青云又说道:“可是掌门有说过,让咱们见死不救吗?”
丹辰子看了看青云,又看了看林天逸,口中道:“青云,紫英她只是不想多生事端。”
“我也不同意!”站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丁隐突然开口,众人才发觉他的脸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只听他说道:“林兄弟,我佩服你的胆色,但救人有千百种方法,让两个姑娘去当诱饵太冒险了,我绝不同意。”
林天逸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握着拳头,一脸愁容。丁隐却对丹辰子道:“大师兄,我们还有任务在身,还是快些上路吧。”丁隐说完,径自离去。
小张和青云均是一头雾水,不解丁隐为何忽变作这般冷漠的嘴脸,二人对望一眼,青云便匆匆向丁隐追了上去。
青云追了一阵,便望见丁隐站在不远处山涧边发呆,“丁大哥——”青云喊了一声,丁隐不待她开口,已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无情无义。但自你被掳走,我已觉心惊胆战,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你有危险。”
青云声音一顿,心中一甜,脸上微微有了笑意,却努力憋住,小声问丁隐:“你是在担心我?”丁隐点了点头,青云顷刻欢喜起来,大喊道:“我就说嘛,丁大哥绝不会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一步跳到丁隐身旁。
丁隐笑着摸摸青云脑袋,眉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忧色。青云注意到了丁隐异状,忍不住抬头,问他道:“丁大哥,你以前一直都是很乐观的啊。这次怎么忽然有了这么多顾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不是在担心……我是在害怕。”丁隐说了这句,又沉默许久,在山涧边的岩石上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刚刚被救上蜀山的时候,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人都忘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害怕,不管发生什么,顶多就是我一个人,一条命。可是后来有了同门的师兄弟姐妹,有小张,有你,还有……”丁隐自知失言,苦笑一声。
青云心疼地看向丁隐背影,竟觉得分外萧瑟。丁隐又说道:“可是拥有的越多,我心里就越是不安。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怕失去的莽汉了,我害怕如果有朝一日你们离开的话,自己会无法承受。所以我不想你去冒险,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青云跟着坐在了丁隐身旁,望着他说:“我不会离开的,我发誓。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林大哥他也失去了关心的人,我认识的丁大哥心地善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至于我嘛,你就放心吧,从小掌门和师父都说我机灵,就算马元龙再怎么猖狂,见到我也只有吃亏的份。”
丁隐想了想,又问道:“青云,你当真一点都不害怕?”
青云嫣然一笑,眨眼道:“有你帮我撑腰,我怕什么?”
丁隐见状,唯有苦笑点头,说道:“好好,就算我败给你了。可是紫英她不肯去,还差一个姑娘要怎么办?”
话音刚落,只见小张从树丛后跳了出来,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得意神情,边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既然你们决定要帮忙,我张馅饼就自有妙计啦。”
—————————————————————————————————————
伏魔谷夜色如磐,唯有妖物哭嚎之声,月夜下,降魔塔高耸在谷底,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地上。
晓如真人提着一小罐酒走入降魔塔,只见塔内漆黑阴寒,在几只火把的照明下,唯有正中一片平地上的金色伏魔阵法闪烁光芒,妙一长老手持念珠静坐守阵,他的背影看来孤单寂寞。
晓如长叹一声,放下酒坛。
“到底还是你心疼我。”妙一头也不回,就辨别出了晓如的声音,又笑道,“蜀山这么多人,现在也只有你愿意来见我了。”
晓如叹息道:“掌门师兄说了,这次你闯下的祸太大,他不得不严惩,以儆效尤。等一切都过去之后,他会想办法让你重回天门峰的。”
妙一却大笑起来:“只怕到时候我都舍不得回去了,这降魔塔虽说是蜀山镇妖之地,但也算得上是蜀山最清净的地方了。在这里可以自由自在地待着,不用去看谁的脸色,也不用受谁的管,想要打架的话多得是妖魔鬼怪。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常常见到你。”
晓如也随之一笑:“他只罚你镇守伏魔谷,并没有罚你不能和我见面啊。”
妙一当下一愣,继而惊喜道:“晓如,你的意思是?”
晓如温柔地笑了笑,为妙一倒上一碗酒,坐到他身旁,莞尔道:“闲来无事之时,我还是会带着酒来看你。”
妙一苦笑着推开酒,说道:“酒就不用了,当初要不是我和丁隐喝多了酒一时心软,放过了玉无心,也不会有如今的事情。”
“后悔了?”晓如问他。妙一却道:“我妙一从不后悔。只是我和这玉丫头也算交过心,她心底里是个好孩子,她本已经答应了我,回去阴风谷后就去劝说绿袍改邪归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棋差一招,一场误会之下,她竟又和蜀山成为了死敌。”
晓如叹道:“此事也怪丹辰子他们太过于冒进,不肯听人解释。”
妙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若不是相处过,我也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对魔宗人出手,人有时候往往就只看到表面。”
晓如又说道:“世间万事,表里不一者甚多,往往眼见也不能为实。老天爷太喜欢和世人开玩笑,少有人能事事如愿的。”
妙一长叹一声,开口道:“我只怕这个玩笑开得过大,让玉丫头走上她爹的老路。而且丁隐和玉丫头之间缘分未尽,只怕以后这个误会毁了他俩之间那段来之不易的情份。”
晓如望了望妙一,徐徐道:“放心吧,丁隐是我的徒弟,我知道他的性子。他一定能想到办法应对的。”
妙一点点头,将晓如拉入怀内,一边说道:“晓如,我不能擅离此处,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当日丁隐他们在伏魔谷山间意外发现素因和上官警我当年留下的书信。事出突然,玉丫头恐怕没来得及带走,你替我去伏魔谷小屋一趟,将信件收起。再怎么说,那也是玉丫头的父母当年留下唯一的一点念想。”
晓如略加思忖,便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寻来好好保管的。”
伏魔谷内夜风寒彻,两人在火光闪烁的阵法间相互依偎,又说了不少体己话,也算老夫老妻间久违的温馨。直到北斗垂落,辰星涌出,晓如才返回栖霞峰上。
次日清晨,晓如果然去伏魔谷找见那间小屋,见那里依旧保持着当时打斗的原貌,玉无心的包裹散落一地,装着书信的银盒翻倒地面。晓如收拾起银盒,将一份份书信收好,只见上面有素因的娟秀字迹。晓如长叹一声,不由自主念了起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素因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晓如睹物思人,昔年许多景象纷纷涌上心来,只觉得唏嘘不已。
却在这时,在她耳边分明传来绿袍尊者的声音:“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晓如心头猛地一震,腰间双剑却已出鞘。只见她剑身反光中,绿袍静静负手伫立在小木屋门前。晓如再无迟疑,猛地一把撇出书信扰乱绿袍视线,剑光大盛向着绿袍逼去。
绿袍只是惆怅地看着满天书信,全然无视晓如的长剑,只是抬手举刀轻轻一挡。晓如被他的随意一挡,震得气血翻涌,倒退数步。绿袍从地上拾起那张信纸,眼神恍惚,口中发声,却不知是在自语还是谓晓如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是素因最喜欢的一首诗。”
晓如站定脚步,持剑摆成防御招式,绿袍却丝毫不加理会,而是蹲下将素因的信件一张张捡起,口中兀自念道:“我曾经不喜欢这首诗,因为它讲的是一对夫妻离别,不知道从此是否有机会能再相见。多讽刺啊,如今这诗却成了我和她之间最好的写照,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念及此处,绿袍脸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即便晓如看来,也觉出无限凄凉的意味。
晓如有些动容道:“这些信是你的女儿玉无心找到的。绿袍,不……警我师弟,当年师父担心你会因为执念而走入歧途,二十四年过去了,你还是无法放下吗?”
绿袍听她口中喊出“警我师弟”,也是一怔,继又冷冷道:“杀妻之仇,能这么容易忘记吗?人生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你们蜀山让我两样都占全了,现在还想让我忘记,你觉得我能做得到吗?”
晓如知他心如刀绞,唯有道:“可你还有女儿,你忍心让她走上你的老路吗?”
绿袍却淡淡回了句:“玉无心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有分寸。”
晓如仍未放弃希望,大声道:“她也是素因师妹的血脉!你忍心就让她为了你复仇的执念,去欺骗去杀人吗?你就不怕你手上沾了她的血,素因师妹会怪你?”
绿袍非但不为所动,眼中反而升起一阵杀意:“别忘了,这次围攻我女儿的人,是蜀山弟子;刺了她胸口一剑的人,是你的徒弟丁隐。”
这番话令晓如无言以对,绿袍瞥了她一眼,又说道:“既然你提起,我就替玉儿出出气,冲丁隐的师父报了这一剑之仇。”说着他身影快如鬼魅,已经闪到晓如面前。晓如运起双剑抵挡,绿袍的刀却瞬间如同一道白练,朝着晓如剑光破去。刀剑一交,晓如旋即不敌,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了墙边。
绿袍冷冷收刀入鞘,又将素因书信一封封慢慢收入怀中,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向瘫倒的晓如问道:“屠媚是不是还被你们关在牢房里?”
晓如挣扎着冷笑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鄙夷道:“还说什么对素因旧情难忘,原来你早就和魔宗妖女暗结连理。”
绿袍眉头一皱,忽地冲上前掐住晓如咽喉,将她高高举起,眼神中满是阴狠暴怒,再由他齿缝间迸出一句话来:“我只是顺手搭救一个手下而已。别把素因和那种人相提并论,在我心里,哪怕一千个屠媚都比不上素因一根小指头。”说着手上内力一推,晓如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绿袍轻车熟路来到伏魔谷牢房门前,起落间料理了几名看守弟子,便如天将般出现在屠媚面前。
屠媚眼见绿袍从天而降,登时欣喜万状,大喊道:“警我,你来救我了!我知道你舍不下我,你一定会来的!”绿袍却一副例行公事的表情,只冲屠媚微微点了个头,向她走近一步。屠媚大喊道:“警我小心!前方蜀山布了法阵。”
绿袍眼神一瞟,不屑道:“这三脚猫的法阵又有什么用场?就算是诸葛驭我亲自设的,那又怎么样呢?”话音刚落,只见他停步下来,一掌轻抚地面输入内力,整个法阵竟瞬间爆裂开,连着屠媚脚上的铁链全数炸开。绿袍在蜀山学艺二十年,各种阵法于他而言早已是烂熟于胸,他此刻破阵的功法,大抵在十二三岁时便练就了。
随着法阵消弭,烟雾散开,屠媚一声娇呼,扑到了绿袍尊者怀中,紧紧抱住他,又诉说了许多火热的相思话,绿袍只是点点头,又推开了屠媚,冷声道:“此处不宜久留,走吧。”
屠媚指着牢房内被绿袍击晕的两个看守,询问道:“这两个蜀山弟子,杀了干净?”
绿袍摆手道:“不必了,我自有安排,到时他们只当自己睡了一觉。”说着兀自向外走去,屠媚跟着走了几步,便撒娇道:“我之前受了点伤,只怕用不了轻功。”绿袍皱了皱眉,只得将她腰肢揽住,运起轻功带她飞身而去。
屠媚在绿袍怀中,只觉浑身一阵酥麻,如同徜徉在了幸福港中,她转过头,贴近他健壮的胸膛,轻声说:“警我,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
一个人太累,就会想回家。
不怕累的,又想浪迹天涯。
感情终究是很奇妙的东西,它不被立场、身世、成就和地位束缚,也不受时地局限,即便是修罗道场、人间地狱一般的阴风谷,一样也会有人私奔。
在丁隐、小张等人大闹天龙寨的同一时刻,九毒神君在阴风谷外拦下了一对拼死狂奔的男女。男的叫阿坤,是个普通的魔宗门徒,九毒对他留有一些印象;女的那个,却是玉无心房中的侍女小男。两人被九毒一招击倒,当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侍女小男不住哀求道:“右使,我们真的不是什么奸细,也没有往外传消息。”
九毒冷冷望着她,说道:“我有很多办法让你们开口,也有很多种办法让你们永远闭嘴,你们最好想清楚了。”
小男旁边,一直跪着咬牙不语的门徒阿坤终于开口:“小男,反正逃不了,你我便死在一起,闭上眼,别怕。”
小男含泪看了阿坤一眼,点点头,闭上眼睛。
九毒挥起法杖,正准备下杀手,忽然他眼前闪过一道光芒,法杖被冰魄寒鞭缠住,原来是玉无心。小男睁开眼睛,看到是小姐玉无心,便立时红了双眼,连连磕头,不住说道:“小姐,是我对不住你……”
玉无心也不理睬小男,谓九毒道:“右使,要处置我的人,怎不过问我一声?”
九毒不卑不亢道:“小姐,宗主不在谷内,已将宗内事务暂交给属下处理,还希望小姐不要为难属下。”
玉无心冷哼一声,眼神一转,向九毒说道:“我若硬要为难你,你敢拦我?这两个人,交给我处置吧。”又对着身旁喊道,“来人,将这两人押到我房间去。”说着也不理会九毒,径自转身离去。
小男和阿坤被带到玉无心房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玉无心伸手一挥,解了两人身上的绳索。两人不知下场会如何,小男满脸愧疚,唯有不停磕头。
玉无心便问她:“为何要走?”
小男心中明惊怕,却鼓足勇气道:“小姐……小男知错,但小男只是想和坤哥远走高飞。小姐不也想和那位蜀山少侠远走高飞吗,为何就不能成全他人?”
玉无心被戳中痛处,猛然抬头,盯着小男。阿坤见势不对,便猛地扑上去,挡在小男面前,想要将她护住。阿坤与玉无心地位悬殊,平日里几乎不敢正视玉无心,更不敢与她说话,此刻却挺起胸膛,毫无畏惧向她说道:“小姐,身为男儿,当保护心爱之人,若小姐肯饶了小男,属下愿以命谢罪!” 说着抬手就要自裁,玉无心当即挥鞭阻止了他。
看着这阿坤眼中闪烁的勇气和担当,玉无心心中一阵抖颤,想起丁隐当日在蜀山对她所说的绝情话语,黯然垂泪,半晌,她抬头轻轻叹道:“起来吧,我送你们出谷。”
阿坤和小男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玉无心望着这幅景象,却是心潮翻涌,百感交集。
却说玉无心直将两人护送到阴风谷外,又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自语道:“我护得了你们,可谁来护着我呢?”
九毒却不知从何处现出身来,谓她道:“其实宗主一心护你,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玉无心冷冷瞟了九毒一眼,也不答话。九毒又说道:“照属下的性子,是绝不容许宗中有人叛逃,小姐今日所为,着实让属下难办。”
“他行事如此狠辣,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人对他忠诚如此,我真是想不到。”玉无心回了这句,也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
九毒说道:“当日在西域,若不是宗主舍命搭救属下,属下断不可能活到今日,更不可能被宗主委以重任。若有人背叛宗主,九毒绝不会放过。”
玉无心苦笑起来:“可他却连自己女儿都肯推出去利用。”
九毒又说道:“小姐想想,上次你在秀水村遇险,宗主马不停蹄赶去寻你。你在谪仙潭坠崖,宗主更派了大队人马去找。你被蜀山弟子围攻,宗主得到消息,立马令属下和五鬼前去接应。属下虽不知宗主为何要令小姐执行这些任务,但属下看得出,宗主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时刻牵挂着小姐的安危。”
玉无心愣住了,她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好似确如九毒所说,她口中喃喃道:“那我爹……他现在去哪儿了?”
九毒面无表情道:“前日出发,独自去了蜀山。”
玉无心心中一惊,她担心丁隐,却又不敢表露。九毒好像看出了她的顾虑,缓缓说道:“宗主此去蜀山,是不忍夫人的书信就此遗落在蜀山。”
玉无心一震,她呆呆望着九毒,九毒对她一笑:“小姐,恕属下多言一句,一个看似温柔却狠心杀你的男人,和一个表面冷酷却心中有情的父亲,你选哪一个?宗主恐怕很快就要回来了,请小姐保重。”
九毒意味深长说完这句,便转身告辞离去。留下玉无心独自愣在原地,呆呆望着远方,心中一阵波澜起伏,不禁自问道:“爹,你对娘一往情深,对下属施以重恩,却为何唯独对我,这般狠心绝情!”
————————————————————————————————————————
阴风谷大殿内,绿袍已带屠媚归来,九毒下首而立。屠媚软软地倚靠在绿袍身边,任凭绿袍为她疗伤。
九毒揖道:“恭迎宗主回谷,恭喜副宗主功成身退。”
绿袍点点头,他为屠媚输气疗伤完,缓缓站起,谓屠媚道:“这次你保住了‘山中人’的身份,做得很好。”
屠媚嫣然一笑:“你连夜上山救我,这份心意,我为你做再多也值得。警我,我明白,你心里还是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绿袍沉默了一下,敷衍地点了点头,接着推开了屠媚,径直离开。
“警我!”屠媚似乎还有话说,绿袍却挥了挥手,说道:“你累了,先休息吧。”说着径直离去,留下屠媚一脸失落。九毒正准备跟上,却被屠媚拦住,屠媚喊道:“等等,我还没有告诉警我呢,我在蜀山的时候打听到了消息,丁隐他已经偷偷下了蜀山——”
九毒淡然道:“宗主已经知道了。”
屠媚一愣,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九毒又说道:“‘山中人’早已给宗主送来了情报,宗主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屠媚点了点头,掩不住失落神情,她顿了顿,问九毒道:“你说宗主他是真的关心我吗?” 九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恕属下多嘴,宗主这次去蜀山,并不只是为了救副宗主。”
屠媚惊异道:“那他是为了什么?”
九毒面上有些为难,拿捏道:“小姐曾对属下提起过,宗主以前与夫人的书信都还在蜀山。宗主此去,多半是为了拿回那些书信——”
“别再说了!”屠媚听到此处,面色已然骤变,话音变得颤抖起来。九毒便作了一揖,小心翼翼道:“副宗主保重,属下告退。”
屠媚见九毒离去,再无顾忌,当下暴怒起来,将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扫到地面,口中不住大骂:“又是那个贱人!她哪怕是死了,警我心里也还是有她!我一心为他着想,为什么他就不能正眼看看我,为什么我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
大殿内,许多灯盏、烛台,以及烈影神宗的徽标饰物,全给屠媚扫落一地,摔得破损狼藉,屠媚一阵发泄之后,只觉一股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她颓然坐倒在地,两行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这一边,绿袍正负手走过阴风谷花园,远远看到玉无心和五鬼天王正在花园里过招,玉无心招招狠辣,面上看起来却若无其事。九毒从后跟上来,绿袍问他道:“我不在这些时日,她都是这样吗?”
九毒揖道:“回禀宗主,这几日小姐都在没日没夜刻苦练武,连五鬼那家伙都有些吃不消。”
绿袍又问道:“她没想着去找丁隐?”
九毒摇头道:“除了之前放走了两个叛徒,小姐并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也许她已经想通了。”
绿袍听到“叛徒”二字,眼神一凛:“叛徒?怎么回事?”
九毒禀道:“属下已经查过了,单纯只是私奔而已,并无其他意图。而且属下已经派人暗中跟去了,不会让小姐难堪,也绝不会留下后患。”
绿袍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九毒抱拳点头,绿袍又看了玉无心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待绿袍离开,玉无心方才停下攻向五鬼的招式,五鬼已经在一旁累得气喘吁吁。玉无心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几天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五鬼察言观色,问玉无心道:“怎么了?”
玉无心兀自说道:“看样子……丁隐没事……”
“你还是关心他……”五鬼看着玉无心,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
天龙寨的大门被马贼徐徐打开,马贼在门外排成两排,号角声震天。万马站在队首,打量四周并没有林天逸的身影,忍不住面有喜色。这时一声马嘶传来,一匹骏马冲入了寨子,马背上竟然空无一人。
山寨两排火坛却忽然之间接连燃起,一个人影飞入山寨,踏上马头腾空而起,落在山寨正中的座椅上。此人一头赤发,壮硕的身形如同寺庙中的金刚护法,看来令人生畏,一身软甲上绘着似火非火、似云非云的诡怪纹形,面上更是眉目狰狞,冲天煞气中,又带了几分妖异。在他手中,还把玩着一枚火红色的琉璃球,看来十分夺目。
“恭迎大当家归来!”百十号马贼一阵山呼,纷纷拜倒下来。
马元龙扫视一周,只问了句:“林天逸呢?”
万马急忙从队伍中连滚带爬地抢上前,争抢着回话:“禀告大当家的,林天逸恐怕是死了!”
马元龙为之一愣,问万马道:“什么?”
万马说道:“昨夜有几个蜀山弟子来闯山寨,林天逸追了去,一夜未归,怕是凶多吉少。”
正在此刻,山门外传来林天逸的声音:“属下林天逸,恭迎大当家归来!”这几句乃是气沉丹田吐出,话音不重,在场的马贼却人人听得清楚,众人回头一望,只见林天逸意气飞扬地骑马穿过山门,脸上蒙着面纱的两个少女,被捆着双手牵在马后。看到林天逸归来,众人都是面露欣喜,只有万马眼神中满是嫉恨,他目光扫过林天逸身后的两位少女,略有疑惑。
林天逸策马来到马元龙座前,作揖道:“大当家,这两个姑娘昨夜被劫,我追了一夜,终于将她俩抓回,如今一百名少女已齐,大当家随时可以开坛作法,练成神功!”
马元龙堆满笑意,点头道:“好,你做得很好嘛!”说着走下座来,打量起两个姑娘,又不动声色地伸手上前,想要摘掉其中一位的面纱。那少女竟忽然娇嗔一声,捂住面纱,扑到马元龙怀中,娇吟道:“大当家!只要大当家愿意饶了我的命,我愿意好好伺候大当家。我从此就是大当家的人了,谁都不爱,只爱大当家一个!”
马元龙顺势将那少女搂入怀中,邪笑道:“你比她们乖多了!听话的姑娘,我最喜欢!明日开坛作法,我就选你做我的头祭!”说话间,只见他手中的琉璃球竟然缓缓升至半空,隐隐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马元龙边将那投怀送抱的少女搂紧,一边谓林天逸道:“看到了吗?这赤星百炼珠,能操纵草木,更能幻化天火。有神珠在手,再加上百名少女献祭,我练成神功那是指日可待。”
林天逸随声附和道:“大当家神武,是我辈之福。”
马元龙点了点头,笑意更甚。那悬在半空的赤星百炼珠似与马元龙心意相通,刹那间散出一道红光,直冲云霄而去。
随着林天逸返回天龙寨的两名少女,一是青云,一是由小张假扮而成。不消说,适才与马元龙袅娜撒娇的自是兰心别具的小张。此时丁隐、丹辰子、紫英三人在山坡上观察着山寨内的动静,遥见山寨内一道红光一闪而逝。丁隐忽然感觉胸中一震,他晃了晃脑袋,又调整气息,想要保持平静。丹辰子正犹疑那道红光的来历,看到丁隐异样,连忙问道:“丁师弟,怎么了?”
丁隐镇定道:“没事,只是隐隐感觉赤魂石有些异动,大师兄,你说方才那红光是什么?”
丹辰子思忖道:“不清楚,这马元龙所练邪术太古怪,我也只是听师父提起过而已。”
紫英见到丁隐皱眉,冷冷瞪他一眼,有些轻视道:“只不过区区几个马贼而已,哪儿来那么多顾虑。”
丹辰子却很沉稳,提醒道:“丁师弟,明日不要逞强,一切有我顶着,好好护住赤魂石,切勿顾此失彼。”
丁隐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还是等林天逸返来再见机行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天逸已从天龙寨离开,行至山坡上与三人会合。丹辰子老远便问:“林兄弟,现下情况如何?”
林天逸上前说了山寨内情形,又说道:“马元龙明日便要开坛作法,小张兄弟行事机敏,已被选为明日头祭。”
丁隐摆手道:“如此最好,离马元龙越近,越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林天逸赞同道:“没错,我在山寨院子东南西北四个角都藏有武器,还有跟我一起混入山寨的兄弟们会在四周守候。等小张兄弟得手后,我会发烟火为号,大家里应外合,兵分四路包围祭坛,断了马元龙的生路!”
丹辰子与紫英对望一眼,说道:“甚好,我们就照林兄弟的计划行事!”
————————————————————————————————————————
开坛当日,天龙寨正中已高高竖起祭台,马贼们列队台下,声势浩荡。硕大的火盆被众人点燃,马元龙坐在当中座椅上,满意地看着一切,得意大笑。
这时,空中一道涟漪浮起,接着一道门在祭台边缓缓幻化出来,一众少女竟然从门内缓缓走出来。每个少女看来都是神情憔悴,被绳索连成一串,脚步踉跄。
林天逸站在台下,忍不住抬头寻找卉儿的身影,果然在队列中看见低头前行的卉儿,她模样与之前倒没有什么改变,唯独是眉目间带着浓浓哀伤,神色间也有些麻木呆滞。林天逸一阵心疼,只能低头掩饰心中的愤怒,不敢出声呼叫。
青云混在这列少女之中,她注意到了林天逸的眼神,接着发现了卉儿。青云快走两步,悄悄赶到卉儿身边,低声耳语道:“你就是卉儿吧,我是林天逸找来救你的!”
卉儿惊讶地转过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道:“是……是林大哥……”
青云比了个“嘘”的手势,又低声道:“别转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等会儿开坛之后,我们的人自然会行动,你悄悄传话告诉大家,等会儿千万要镇静行事,不要乱跑乱叫。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的!”说着深深地凝视了卉儿一眼,卉儿为人聪颖,镇定地微微点头,便悄悄走到前面的少女身旁,低声耳语。少女们相互低语,每个人脸上逐渐有了希望的神采。
这时小张已换成一身新娘打扮,用红纸抿了嘴唇,红盖头缓缓遮面。两个马贼左右夹住他,带着他向着外面祭台中央的一根柱子缓缓走去。小张貌似娇弱无力,盖头下却在得意窃笑,在他宽大袖子内,双手间早已夹好了几个小药瓶。他心想道:“哼,等会儿一上台,只要马元龙一碰我的身子,老子就左手一把迷药,右手一把毒药,给他来个先惊喜后惊吓!”
小张得意间,那一众少女全数被赶上了祭台,小张则被马贼绑在了中间的那根柱子。马元龙静静站在火盆之间,信手扬起,燃起的青烟竟然幻化成为一只蝎子,在山寨上空飞扬。众马贼齐齐跪下,为首的万马大声道:“良辰吉时已到,请大当家的开坛作法!”
众马贼便山呼道:“愿大当家神功大成,天下无敌!”
马元龙一挥斗篷,腾空飞落到了小张身边,温柔抚摸小张脸庞,凑近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对你的。”说着马元龙缓缓脱下自己的上衣,露出满是蝎子纹身的上身,小张手中已经暗自扭开小药瓶瓶盖,随时准备出手。
马元龙正要揭开小张的红盖头,忽然之间仰天大笑,将小张推开数丈之远,口中高喊道:“火生万物,来啊,把头祭给我火焚祭天!”
林天逸和青云两人都瞬间愣住了,小张更是大惊失色,一把扯开了绳子,掀开盖头,指着马元龙大骂道:“混蛋,你不是说要双修神功的吗?”
马元龙“呸”了一声,破口大骂:“我可没兴趣和男人练什么双修。”
小张大怒之下就要和马元龙交手,马元龙却又高高跃起,斗篷一甩化为一团火焰,将小张团团围住!林天逸见势不对,正要将怀中的烟火信号取出,却感到后颈一凉。万马已不知何时潜到他身后,持刀抵住了他的后颈,一脸冷笑道:“林天逸,还想着发信号叫援军呢?你的这点小伎俩早就被大当家的看破啦!”
马元龙冷眼看着小张被困在火焰圈中,露出狰狞的笑容,小张指着他破口大骂:“马元龙,你竟然敢玩阴的?”
马元龙一阵狂笑道:“张馅饼,你当真以为过了几年我就认不出你了?既然你想给我修炼神功加把柴火,我也就成全你!”
这时青云已用剑气劈开了绳子,手一伸,自己的宝剑已然在手,立刻向着马元龙抢攻,口中喊道:“马元龙!今天要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马元龙正要应对,青云忽然改变方向,一枚金铃遥遥向着万马打去。万马猝不及防,长刀落地。林天逸趁机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奋力将烟火信号扔向天空。山寨外作为呼应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丹辰子、丁隐、紫英三人从天而降,一路劈开马贼,向着祭台冲去。与此同时,山寨内随林天逸潜入寨中的村民也纷纷抄起家伙,偷袭其他马贼。
形势陡然逆转,万马大惊失色,叫喊道:“挡住他们!否则大当家的不会放过我们!”话音未落,一把鬼头刀已从侧向砍来,万马避开一看,竟是林天逸的手下扑天雕向他偷袭,万马骂道:“你这鸟人,原来也是奸细!”扑天雕喊道:“你才是畜生,你死有余辜!”说着又是一刀劈向万马面门。
丁隐一路料理了七八个马贼,来到了火圈之前,他喊了声:“大师兄,紫英,你们掩护我,我救小张!”便要迎着火焰扑上去,马贼们见丁隐上前,纷纷从手上放出蝎子,又被紫英和丹辰子的剑气尽数摧毁。
丁隐上前就要从火圈中救出小张,却被火焰熏退,火焰颜色发白,烧灼无声,根本无法靠近。眼见着火势要逐渐将小张吞没,丁隐挂念兄弟安危,端的是心焦如焚。马元龙正悬浮空中,冷冷看着丁隐的徒劳尝试,他思忖一番,向丁隐等人喊道:“我马元龙与蜀山无冤无仇,你们趁现在出了寨子,休来管我闲事,我便饶各位不死。”
青云挥剑向马元龙一指,喊道:“少讲大话了!强抢民女,修炼邪术,我们蜀山打的就是你!”
马元龙冷哼一声,说道:“我的天火可不是一般人扑得灭的!你们就看着那个张馅饼被活活烧死吧!”
青云懒得与他搭话,与丁隐对望一眼,两人便联手向马元龙攻了上去。只见那赤星百炼珠猛然升空,生出一片金光护在了马元龙面前,马元龙竟然生生承受住了丁隐、青云两人的攻击,口中说辞还甚是嚣张:“强龙不敌地头蛇啊!蜀山弟子也就在山上风光,只要下了山,这里就是我马元龙的地盘!”
丹辰子和紫英见势不妙,两人也匆匆跃上祭台。四人四剑联合,内力汇合成一处向着马元龙攻去。可那赤星百炼珠的金光却越来越盛,四人谁都无法近马元龙的身,阵阵金光反而渐向着四人的剑尖侵蚀而去。
就在此时,马元龙忽然一愣,只见包围小张的火海中心渐渐升起一捧黑色雾气,翻滚涌动,不但没有被火焰压制,反而开始蔓延开来,一点点蚕食着火焰。黑雾护着一个人影走出火焰,正是毫发无损的小张。原来那黑雾正是小张使出的药粉,眼下黑雾吞灭火焰,又如同具有灵性般乖乖飞入小张手中的药瓶内。
马元龙错愕一惊,口中却仍骂道:“张馅饼,你比以前倒长了不少本事!”
小张掂了掂手中药瓶,冷笑一声:“你这火系的妖术再厉害,可对付不了天生可以克火的嘉禾草!”说着将药瓶扬手掷出,喊了声,“丁大哥,接着!”
丁隐四人对了一个眼神,四把长剑同时劈向飞来的药瓶。药瓶在赤星百炼珠的金光前炸裂,黑雾蜂拥而出,裹在四把长剑上,竟然驱散了金光,向着马元龙砍去。屏障不在,马元龙狼狈躲闪四人的剑招,身上瞬间添了不少血口。
祭台上,林天逸率着扑天雕等村民已经占了上风,渐渐将马贼打散。万马见势不妙,早已丢下了刀剑滚到祭台之下装死,见到无人注意,赶紧翻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
马元龙被丁隐四人联手攻击,见到大势已去,就想逃走。丁隐四人围住了他的四个方向,不让他有脱逃的机会。丹辰子喊道:“我蜀山弟子今日就要为玉水镇百姓做主了!丁隐、紫英、青云,布阵!”
四人立刻变换剑阵,扼住马元龙逃走的方位,四剑齐齐向他胸口刺去!
“噗”一声长剑入体,鲜血四溅,吐血而亡的人竟然是万马。原来刚刚马元龙信手一抓,将万马吸到了掌中,移形换影之下竟然将万马顶在了自己身前。趁着众人愣神,马元龙一把丢开万马的尸体,向着后山的方向腾空而去。
丹辰子持剑一挥,丁隐几人即刻御剑追去,一直追到山寨后面的丛林,却见马元龙一个翻身,身影竟然消失在了密林中。青云骂了声:“可恶!”正要拔腿去冲入密林,丁隐却拉住她道:“青云等等,这密林地势复杂,还是小心为妙。”小张也道:“也是,不知道这妖人又搞什么鬼!”
丹辰子想了想道:“穷寇莫追,先前有姑娘受伤,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要紧。”五人便相互点点头,丁隐和丹辰子不甘地看向马元龙逃离的方向,叹了口气,回到了山寨。
这时山寨中局面已经平息了下来,马贼已经大多投降,少女们也纷纷寻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一家人终于重聚,涕泪交加。林天逸在一群惊恐的少女中寻找着,一个个辨认面孔,寻找卉儿。
“天逸!”卉儿的声音在林天逸身后响起,他不可思议地缓缓回头,只见卉儿一脸血污地从祭台角落爬起,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眼里噙着泪花,口中喊道:“卉儿终于等到你了。”林天逸猛地扑上前去,将卉儿搂在怀中。
丁隐等人正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也十分感慨。青云和小张笑着打量着林天逸身旁的卉儿。
小张坏笑道:“呐呐呐,难怪林兄弟你肯费这么大力气救人,原来卉儿是这么一个大美人。”
青云也对林天逸笑了起来:“付出这么多辛苦,只为了救心上人回来,你还真是个痴心人。”
林天逸脸红得一塌糊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卉儿乖巧地向青云等人行礼:“各位少侠,天逸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卉儿多谢几位少侠救命之恩。”
丹辰子含笑道:“不用多礼,本分而已,不足挂齿。况且这件事,其实林兄弟出力最大,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救你的念头,才能最终和你重逢。”
林天逸憨厚一笑,却牵动脸上伤口,卉儿脸色一紧,温柔抚慰。两人互相牵挂,情意正浓。
丁隐在一旁看着亲密的林天逸卉儿两人,微笑不语,心中却隐隐有些惆怅。他脑中闪过一道身影,过去的自己曾经也和玉无心如此相亲相爱,悄然摸了摸怀里,他贴身放着的,正是玉无心留下的那只玉哨。
—————————————————————————————————————
天龙寨的一帮马贼终被剿灭,不仅林天逸和蜀山众人,参战的村民们也个个扬眉吐气,欢喜不尽。这时山寨后堂之中,扑天雕等人早已摆好一桌精致的酒席,林天逸带着卉儿,向丁隐等人举起酒碗,不住称谢。
林天逸与小张打起趣来:“来来来,这可是唯一一坛没有被小张兄弟下药的好酒了。”
小张嘿嘿笑道:“我这还不是为了救人,还好我心慈手软,没在里面下七步断肠的毒药。”
林天逸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小张兄弟好本事!各位帮助我和卉儿,还有其他百姓家人重逢,是我们玉水镇的大恩人,我敬诸位一杯。”丁隐等人不便饮酒,却纷纷举起杯来,随着林天逸微微抿了一口,也替他感到高兴。
卉儿自从进门开始,就面有犹豫之色。此刻忽然站起,给自己倒满酒,谓蜀山众人道:“我也敬诸位一杯。”林天逸一愣,忙劝道:“卉儿,你喝不了这么多。”卉儿却不顾林天逸阻拦,咕咚一口气喝下一大碗酒,接着脸上浮上红晕,又借着酒壮胆气,向众人深深鞠躬,说道:“卉儿多谢几位救命之恩,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各位武艺高强,侠义心肠,卉儿请求各位帮忙帮到底,彻底为玉水镇除了马元龙这个祸害。
丹辰子当即说道:“我也正有此意,马元龙如今受伤不轻,此时诛之,正是最佳时机。”
青云也握起拳头,义愤填膺地说:“卉儿你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肯定会留下,彻底铲除完马元龙再走!”
林天逸却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后山地貌奇特,毒虫毒草众多,马元龙藏身的地点更是神秘莫测,之前我找了一年都没有找到,你们又有何办法?”
不料卉儿不顾林天逸的劝说,勇敢道:“我能带路!”
林天逸心疼起来:“卉儿!你不能再去冒险。”
卉儿却面无惧色,对林天逸说道:“天逸,马元龙一日不除,百姓就无一日安宁,总有一天还会再出来。蜀山的几位少侠不可能一辈子守在玉水镇,等他们离开之后,马元龙的报复恐怕比现在更加残酷,到时候,玉水镇还能好吗?”
林天逸叹了口气,又说道:“那我带你远走高飞,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卉儿感激地看了看林天逸,缓缓道:“天逸,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的家人,你的朋友,他们要怎么办?是留他们在镇子里心惊胆战,等着马元龙的报复,还是你要带着大家一起逃,让他们放弃了这个生活一辈子的镇子,远走他乡?”
“我……”林天逸竟然一时间语塞,卉儿温柔一笑,牵起林天逸的手,坚定地说:“天逸哥,马元龙,一定要除!”
林天逸像是下定决心,握拳道:“好!那我陪着你一起去!发生什么事,我总能护着你。”
卉儿惊讶地看向林天逸,接着缓缓笑开,众人亦感动不已。 丁隐一笑,拍拍林天逸的肩,说道:“林兄弟,咱们兄弟一场,我们不会坐视不理,待准备妥当,大家一起上山!”
却说此时马元龙已避至后山巢穴中,丹辰子刺中他肩头的创伤阵阵剧痛。马元龙忍痛取出赤星百炼珠,开始运功疗伤,在赤星百炼珠的光芒之中,他的伤口竟然渐渐愈合。
这枚赤星百炼珠乃是一年前马元龙无意中得来,那时他带着一帮手下在莫干山干了一票买卖,正沿着密林满载而归。那时月黑风高,众人行经一处鸟兽罕至的林地,马元龙忽见到树林深处隐隐闪出光芒,他料知必是异宝,便扒开树丛藤蔓钻进去察看。果见有处土地松动,金光自内而出,马元龙拨开浮土,只见一把破旧古朴的刀斜插在尘土中,那刀破旧不堪,刃口残缺,但刀柄上镶着的一颗火红色珠子却是熠熠生辉。
马元龙只轻轻一碰,那灵珠便脱落了下来,灵珠灵力散入他体内,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赤星百炼乃天地精华之灵珠,得者长生不老,永世昌盛。”
马元龙警觉地回头,却发现四下无人,只有灵珠金光闪动,他又翻动浮土,发现旁边埋着一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武功心法。马元龙看着看着,突然眼神开始变得贪婪,哈哈大笑:“双修神功!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我马元龙只要练成了这神功大法,岂不可以长生不老,我天龙寨就可屹立不倒!”
于是马元龙就地打坐,照章修炼起来,顷刻间便觉得内息激荡,功力陡进。马元龙先不声张,当下将随行的十余个手下杀之灭口,又用人血将碑文拓在布帛上收好,再将那石碑毁去,带了赤星百炼珠与那柄刀,悄然返回天龙寨去,次日便开始循着拓本秘籍将那双修神功修炼开来。这之后才有了玉水镇抢掳少女,及与蜀山诸侠的相遇。
这时马元龙藏匿在巢穴之内,又在催动功法,只见他一头赤发纷纷竖起,变得越来越红,面上妖邪之气也越来越盛,那赤星百炼珠在他面前上下悬浮,夺目的金光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而那把古刀却始终被他丢在一边,看来并不起眼。
马元龙心知蜀山众人未必就此罢休,已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却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此时卉儿蒙着眼睛,在林天逸的搀扶下正领着丹辰子五人走在山路上。卉儿凝神分辨花香的味道,一面说道:“当初被马元龙抓上山时,我虽然被蒙着眼睛,但是一路上都闻到了各种花卉植被的味道。我从小对花香特别敏感,只要再让我走一次山路,我一定能找到他老巢的所在!”
卉儿毫不迟疑地带着众人向山中走去,丁隐等人见到卉儿本事,都相当惊叹。小张想起百草仙人辨识草药的本领,便说道:“想不到卉儿姑娘还有这种本事,一点都不比我师父逊色。”
林天逸向众人说道:“卉儿是制香之家出身,她从小就闻惯了各种花香,所以才会对香气了如指掌。”
卉儿也笑着说:“几位真是过奖了。接下来我闻到了点地梅的味道,应该是折向了那边——”
丁隐自走入山中一刻,就已经感觉不适,他只觉得心跳加快,胸中激荡,此刻更是支撑不住,断剑撑地,停了下来。青云发现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问道:“丁大哥,你怎么了?”
丁隐脸色有些泛红,定了定神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自从到了天龙寨,我体内赤魂石总是翻腾不已,我须花很大力气才能将其压制。”
丹辰子闻言上前,点住丁隐几个穴位。他将一股真气输入丁隐体内,问他道:“好些了吗?”
丁隐再自运气,已经平息很多,十分感激丹辰子相助:“多谢大师兄,是我功力不济,让大家挂心了。”
紫英却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丁隐,正在这时小宝忽然从她衣袖里窜出,尖声嘶叫。紫英见状道:“不对,小宝感受到有妖气!”
果见几片树叶被风吹来,直直向着卉儿冲来。丁隐几人早已持剑打飞树叶,没想到树叶竟然变得硬如铁石。
青云惊异道:“怎么会这样?”
丹辰子看着被击飞的树叶,皱眉道:“我看马元龙昨天所用的那枚灵珠,有操控金石木火之能。恐怕只要利用灵珠,这山上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武器!”
随着几人说话声,山间树叶开始缓缓悬浮空中,片片如刀,纠缠着直直向卉儿攻来。
丁隐喊道:“护好卉儿!卉儿是唯一知道他巢穴的人,他一定想先对卉儿下手。”
林天逸闻言拔出刀来,与小张一起牢牢护在卉儿面前。丁隐几人也立刻分散四方,组成了剑阵,将卉儿护在中央。四把长剑的剑光汇成一道墙,将攻势挡在卉儿身前数丈。几人终于合力抵挡下了灵珠的攻势,卉儿虽然受到惊吓,但是依旧毫不畏惧。
众人护着卉儿,一路攻上了山。转过一块巨石后,卉儿一把扯下了蒙眼布,忽然指道:“就在前面,那里有一个山洞!”
与此同时,漫天纷飞的树叶刀刃忽而全部平息了下来,众人来不及思索,全数冲入了山洞,严阵以待。不料一进山洞,众人却全都傻了眼。只见山洞内并没有马元龙的痕迹,只有一排木头组成的笼子,里面还有空着的镣铐。卉儿不忍再看,躲在了林天逸身后。林天逸搂紧卉儿,问道:“卉儿,你们当时就被关在……这里面?”
卉儿轻轻点头,脸上有泪珠滑下。众人都是一脸不忍,林天逸咬了咬牙,上前劈碎了那些笼子,道:“放心,我再不会让马元龙有机会再接近你。”
小张环视一周,说道:“这里不是马元龙老巢吗?他人呢?”
丹辰子持剑在手,从容道:“他既然能用灵珠操控,说明他一定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马元龙的声音竟凭空传来:“没错,你们居然找到了这里,那我就正好送你们上西天了!”紧接着大地隐隐传来震动,山洞岩壁的碎石缓缓滚落,丁隐等人将卉儿护在了中央,警惕地看向四周。丁隐背后,落地的碎石竟然缓缓滚动聚拢在了一起,幻化为了马元龙的样子,趁众人不备攻来。
丁隐敏捷转身对敌,马元龙被拦腰砍断,竟然再度化为了石块!与此同时,紫英那一角叫声响起,又有马元龙出现在另一角,攻向紫英等人。
丁隐大喊道:“这不是马元龙本人!这是他用灵珠的力量炼成的石人!”
“谁说这不是我了?”马元龙的声音又不知从何处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那石人十分势大力沉,掌力更加霸道无匹,并且可以好几个一起神出鬼没地从各处出现,让丁隐等人防不胜防。
“我早就把灵珠和自己炼化为一体了,我就是灵珠,灵珠就是我!有了它,现在整座山的一切都是我的千军万马,你们都只是蝼蚁!”马元龙的声音始终不停,却不知他真身藏在何处。
几人的长剑刺在石人身上,都如刺向石头一般,石人毫发无损,更是疯狂大笑。一个石人猛地出掌袭向青云,却被丁隐匆匆挡开。青云暗叫:“好险!”情知丁隐若是再晚一步,她便非死即伤。
青云看了看众人,忿忿道:“再躲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跟他拼了!”
丁隐却说道:“必须找出他的真身!击破赤星百炼珠才能彻底摧毁他!”
紫英皱眉道:“说得简单,要怎么找到他的真身?”
丹辰子忽地喊道:“紫英,快让小宝出来!”
紫英顿时明了,一声口哨,小宝窜出衣袖,向着躲在角落里的卉儿急冲而去!林天逸护着卉儿躲在山洞角落,尽量不让她卷入战场。只见马元龙从岩壁中幻化而出,缓缓出现在她身后,猛然一下掐住了卉儿的脖子!
马元龙现出身形,狠狠说道:“这些人都得死,这个女人知道了我的所在,更是不能留下!”这时小宝窜上他肩头,狠狠咬了下去。马元龙负痛,无奈放开卉儿,将小宝甩出,小宝“吱吱”叫了一声,在岩壁上打了个回旋便安然落地,仍向马元龙龇牙咧嘴。
丹辰子挥剑一指:“那个才是马元龙的真身!”
马元龙仍要攻击卉儿,丁隐四人虽然想救,却被石人缠得无力脱身。林天逸转身用背部护住卉儿,眼看马元龙的手已经要抓到卉儿,却被人一把抱住——正是小张。小张手持着匕首,大吼一声直刺在了马元龙心口,却发现丝毫无法深入。
马元龙哈哈大笑:“任何武器,都已经伤不了我了!”
小张不服道:“天下就没有百毒不侵的东西!”他一咬牙,将随身的毒药瓶砸在了匕首上,毒药滋滋作响将石头烧化,匕首刺入石人胸口!马元龙深埋在胸口的赤星百炼珠,竟然被匕首刺开一道裂缝。马元龙痛得嘶声大吼,再也顾不上卉儿,竟然力气大涨,将小张一把抓在掌中,高高举起就要摔死。
丁隐凭借着天生神力,猛地冲上前从身后抱住了马元龙,任凭他暴跳如雷,却死都不放手。小张滚落地下,被青云一把接住。小张顾不上喊疼,大声对丁隐叫道:“丁大哥,他的灵珠还没有毁掉!”
众人经历刚刚一番苦战,已经十分狼狈,眼看马元龙体内的赤星百炼珠又散发出金光。丁隐抱着马元龙朝着山洞外翻滚而去,两人竟一起掉落山崖。与此同时,山洞内的石人顿时失去了控制,全都倒落地下,化为一摊碎石。
小张和青云等人焦急地赶到山崖边,只见到丁隐和马元龙已经一路打到山崖下河流的上方。丁隐和马元龙在水面上纠缠搏斗着,两人谁都不肯放松。马元龙死死握着赤星百炼珠不肯松手,金色光芒笼罩住他的全身,甚至顺着丁隐的身体蔓延而去。随着金光一路延伸,丁隐开始缓缓失去力量,金光延伸到他胸口,却忽然不动了。
只见一股红光从丁隐胸口亮起,接着包围了他的全身,压制住了赤星百炼珠的金光,将一片水域映照得通红。原是赤魂石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令丁隐力量陡增。这下轮到马元龙渐渐不支,开始浑身颤抖起来,浑身的妖气开始丝丝散去。
马元龙再也支撑不住,甩开丁隐就想逃走,却被丁隐死死拉住,他绝望地回望丁隐,只见丁隐的眼睛也是一片血红,他冷冷一笑,谓丁隐道:“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以后你也会和我一样,变成一个魔头!”
丁隐一怒,张开被赤魂石染红的眼睛,双手一用力,那赤星百炼珠的金光竟而刹那熄灭,珠子坠入水中,马元龙的躯体也随之爆裂开来,整个水域瞬间被这股巨力激荡开。丁隐也被这股巨力震晕,直直坠入水中,顺流而下。
众人早已赶到了下游,正在大喊着丁隐的名字,每个人都是一脸忧色。
忽然青云大叫起来:“丁大哥!是丁大哥!”众人远远望见丁隐仰面浮过水面,随着水流飘荡而下。小张与林天逸来不及说话,便同时扎进水中,向丁隐游了过去,将他拉上了河岸。这时青云也扑了上来,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大叫道:“丁大哥!丁大哥!你快醒醒啊!”
可是丁隐双目紧闭,仍是昏迷不醒。
“他没死!张馅饼,你快想想办法!”青云一把拉住了小张,小张把了把丁隐的脉搏,脸色沉了下来:“几乎……几乎感觉不到脉搏了。”
青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哭叫道:“不可能,你再想一想,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丹辰子也试了试丁隐的呼吸脉搏,说道:“青云,丁隐应是受到了太大的撞击,内力衰竭——”
青云不让丹辰子说下去,自顾大喊道:“我不会让他死的!我能救活他!”不等丹辰子等人阻拦,她早已扑到了丁隐身边,嘴唇相贴,将体内真气度给丁隐。
“青云!”紫英脸色一沉,正要上前拦下青云,又被丹辰子拽住。
只见青云源源不绝地将内力度入丁隐体内,努力按压着丁隐的心脏,希望能有一点回音。众人纷纷转头,不忍再看。丁隐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青云的眼泪终于滑下,大哭着扑倒在他胸口。这时先是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青云的脑袋,随机,丁隐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哭了……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小张欣喜地大叫起来:“丁大哥!你终于活转啦!”
青云这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只见丁隐咳嗽了两声,艰难地吐了两口水,醒了过来。小张和林天逸赶紧将丁隐扶了起来。丁隐看向青云,艰难笑道:“我本来一直在迷糊,一直听见有哭声在我耳边,一直在拉着我回来。青云,你又救了我一次。”
青云愣在当场,忽然一把扑上去紧紧抱住丁隐,崩溃地哭了起来。丁隐无奈,只有默默抚摸着青云的背,让她将刚刚的情绪彻底发泄出来。
过了半晌,林天逸才上前探问道:“丁大哥,马元龙呢?他去了哪里?”
丁隐笑了笑,又向小张道:“小张,百草仙人给你的法宝葫芦呢?”
小张一愣,反问丁隐道:“葫芦在这儿,可是你要它有什么用?”
丁隐笑而不语,缓缓张开手掌,只见一团光华从他掌间飞出,“嗖”一下钻入小张手中的葫芦内。
林天逸看得愣住,惊异道:“这……就是马元龙吗?”
丁隐点了点头,说道:“方才马元龙的肉身被赤魂石之力所毁,这只是他的元神。不信你看,你胳膊上的那枚纹身还在不在?”
林天逸闻言看向自己胳膊,只见那枚玉蝎纹身开始缓缓淡去,终于消失不见。
林天逸忍不住喜形于色,大叫道:“太好了!之后我们再也不用受马元龙的威胁了!”
丹辰子拍拍林天逸的肩膀,谓他道:“我们会把这元神送回蜀山,请师父镇压在伏魔谷中,玉水镇就再也不用受他的祸害了。”
丁隐也跟着笑出来,又拍了拍怀中仍是一脸眼泪的青云,轻声道:“青云,别哭了,一切都解决了,咱们可以回山寨了!”
青云这才肯抬起头来,带着眼泪粲然一笑,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
却说丁隐众人击毙马元龙,不仅救出卉儿与林天逸团聚,更为玉水镇除去一方大害。林天逸携了扑天雕,与一众被救少女的亲人家眷在天龙寨摆下宴席,千恩万谢。蜀山众人不便饮酒,却受之无愧地好生品尝了地道的江南美食菜肴,也算是遂了紫英、青云初来时的心愿。
宴席散去后,丁隐五人想要再奔前程,却被林天逸热情挽留下来,说他不日便与卉儿成婚,各位恩人岂有告辞之理。各人均觉得盛情难却,也便打算留宿两日。
这时丁隐正在山寨房间内打坐调息,小张在一旁正为他针灸。丁隐心中不停回荡着马元龙死前所说的话:“你以后也会和我一样,变成一个魔头!一个魔头……”每念及此,他便面色凝重,思绪混乱。
青云站在小张身边,担忧地看着丁隐,不停地问东问西,小张已经被青云问得有些不耐烦了。青云却还在那里叽叽喳喳:“丁大哥,你痛吗?哪里痛?有多痛?你和我说,丁大哥?丁大哥?你不说我怎么确定你会痛?”
小张狠狠一把推开青云,骂道:“确定确定!我帮他确定!青云姑奶奶,能不能稍微相信点我的医术,让我安心看病行吗?”
青云调皮地一吐舌头,乖乖退到一边,却依旧不肯离开。
丁隐这才回过神来,对青云笑道:“放心吧青云,我刚刚运气冲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穴位,一路通畅,并没有什么大碍。”
一旁给丁隐针灸的小张忽然眉头一皱,对丁隐道:“丁大哥,我以前感受过你的内力,那时候有赤魂石护体,你的内力虽然强,但是戾气太重冲撞太强,每使用一次,对穴位的损害也很大。可是刚刚我检查你内力的时候,却发现那股戾气和缓了许多。”
丁隐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说着伸手运气,赤魂石之力便顺着他的血管缓缓流动,先是发出红光,再又归于无形。丁隐继续道:“就好像被净化了一样。长久以来一直是赤魂石控制我的心神,这次好像第一次开始听我的话,为我驱使了!”
青云忽然想到什么,大声道:“炼化!这就是掌门说过的炼化啊!”
丁隐仍皱眉道:“可我还是隐隐担忧,怕自己终有控制不住的一天。”
青云却兴奋地跳了起来,拉了丁隐的手,大声道:“怎么会呢!丁大哥,肯定是你有着铲除妖魔的正义之心,赤魂石感受到了你的心志才被你净化的。这样下去,说不定你真的可以炼化赤魂石,完成掌门的心愿!”
丁隐又点了点头,微笑道:“但愿如你所说。”
这时身旁的小张又说道:“好了好了,高兴完了,现在可以上药了吧!”他嘴角虽也是带笑,却是无奈地瞪了青云一眼,取来了一盆自己调制出的药膏。
青云不明所以,跃跃欲试道:“我来吧!”
小张瞟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也行啊。不过丁大哥的伤,背上有,腿上有,屁股上也有,想不到青云你一个黄花大姑娘,竟然有如此的心胸。来,丁大哥,咱们脱衣服——”小张边作势要给丁隐脱衣,青云早已满脸通红,冲出了门外,只有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丁大哥,你刚刚受伤身子虚,我去给你煮点汤。”
直到青云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小张这才坏笑一声,开始给丁隐上药,口中说道:“要不是我这招,恐怕她一直唠叨到晚上都不会走的。不过丁大哥,青云为了救你,还真豁得出去啊。”丁隐听他这般说,也只得赔了个笑。
小张一边换药,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丁隐,对他道:“今天你掉到河里昏迷的时候,青云她亲自为你度气,贞操名节什么的,全都不在乎了。这丫头是真的很在乎你,我敢保证,全天下都找不到一个比她对你更好的女孩。”
丁隐却严肃:“小张,你别说了!”
小张眼神一转,冷冷道:“你不会还想着那个玉无心吧!”
丁隐沉默了一阵,脸上有一丝为难,良久才说:“小张,我现在心里很乱,我真的没有办法回应青云。我怕这个时候贸然做出回答,只会伤害她更深。”
小张冷哼一声,手上绷带一重,丁隐疼得叫了一声。
“干什么?”丁隐不满地瞪了小张一眼,小张立刻瞪还他一眼,下手也更加重了起来,口中不客气道:“我就不明白你了,有青云这么好的姑娘不要,还整天记挂着那些狐狸精!以后有你后悔的日子!”小张又啐一口,便提着药箱扬长而去,留下丁隐一个人坐在屋内,若有所思。
另一边青云红了个脸,在院子里一路疾行,被紫英猛地拦住。
紫英没好气道:“又去看丁隐了?”
青云脸上微微一红,支吾道:“是,丁大哥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身子有点虚,小张正在帮他——”
紫英忍不住打断青云,斥她道:“我关心的不是他,是你!”说着毫不留情地打断青云,神情复杂地盯着她,目不转睛。直将青云看得一阵发毛:“我……我怎么了?”
紫英厉声道:“今天在河边,你就这么去给丁隐度气?在场的不是还有张馅饼和大师兄吗?要度气也有他们,哪儿轮得到你!你要记得,自己还是女孩子,要注意自己的名节!”
青云撅着嘴,问紫英道:“那要换成是大师兄,你肯让小张和丁大哥去度气吗?”
青云没来由地呛了紫英一下,紫英脸色一红,哑口无言,良久才想出一个理由:“那我和大师兄……我们不一样嘛!”
青云耸耸肩,俏皮笑出:“怎么不一样啦?不都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吗?”她说到这里,又认真起来,对紫英道,“师姐,我不骗你,当时我真的以为丁大哥要死了,师父说过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我也顾不得什么应不应该,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决不能让他死!所以我才……我才……”
青云回想起当时场景,自己和丁隐嘴唇相贴,脸上红晕更盛,“我才……”了半天,硬是说不下去。
紫英无奈地一指头戳在青云脑门,骂道:“我只是劝你一句,还是小心这个丁隐。他毕竟和魔宗妖女不清不楚,你又这么傻兮兮的,我怕你将来吃了亏,有苦说不出。”
青云“噢”了一声,竟不知怎么回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