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的石桌石凳旁，云姗姗正在绣着花。
“娘，您还没有绣好吗？妍儿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啊？”她远远问道。这是他们的约定，要等完全绣好才可以看。
“就快好了！”云珊珊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到时候比一比，是娘绣的花好看，还是义父送你的花环好看？”
“都好看！娘，那什么时候能好呢？”
“太阳落山前吧。”
“好啊，那还真的很快！”穆妍儿握着小手抵在胸前，翘首企盼的模样。
下午，妍儿一边熬药，一边看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终于等到那轮红日接近西山，急忙开口问道：“娘，好了没有？”
看着她那急不可待的样子，云姗姗笑道：“怎么和雪儿一样啊？他等待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
说着话，那抹笑意却在嘴角边凝住。
“娘，您怎么了？”那瞬间的表情变化还是没有逃过小家伙的眼睛。
“没事，妍儿，过来吧。”云珊珊展开一件淡黄色的小袄，招呼妍儿过来，叮嘱道，“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娘，您不是在绣花吗？怎么是件衣服？”穆妍儿很是意外，但还是乖乖地伸出胳膊来试新衣。
“花在这呢！”云姗姗将衣襟合拢。于是，两朵盛开的牡丹花便绽放于眼前。
左上襟的一朵是猩红色，花瓣舒展呈怒放状。右下襟的一朵是纯白色，花瓣内敛，但同样娇艳。
“哇！”穆妍儿看得呆呆的，好半天才称赞道，“娘，这么漂亮啊！”
“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小姑娘用力点头。
“喜欢就好，这是娘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说话间，掩饰不住的悲伤情绪拂过女子的脸庞。
从义父义母举止言谈中，穆妍儿可以感觉到，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于是，泪水不禁充满了眼眶。
“妍儿乖，没事的！”云珊珊急忙收转心神，强打起精神换了话题说道，“你知道吗？这两朵花和燃儿、雪儿他们玉佩上的花，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玉佩？”
“是的。他们兄弟俩每人都有一块玉佩，是出生时你义父特意找人做的。
上面分别刻着他们的名字和一朵牡丹花，上面这朵的形状和燃儿的一模一样。下面这朵的形状和雪儿的一模一样。
他们两个的名字都是你义父给取的，他喜欢诗词，名字也是从中选的。”
“诗中选的？”
“是啊。‘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桥回行欲断，堤远意相随。忍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云姗姗轻声说道，
“这花欲燃和花如雪就是他们的名字。这两个孩子啊，性格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燃儿坚强、热情。雪儿安静、细心……”话未说完，她的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娘，您别难过，妍儿一定帮您找回两个哥哥。”穆妍儿伸出小手帮云姗姗擦去眼泪，坚定地说道，“他们一定都活得好好的，因为义父义母都是好人！”
片刻后，穆妍儿脱下这件小袄，拿在手里静静看着，也重复着自己的誓言。瞬间，她感觉那件衣服有千斤重，它凝聚了一位母亲全部的爱、一生的思念和牵挂！
又过了几日，花靖宇依旧去山谷中寻找，虽然他知道恐怕是再无希望，但那种寻找似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不肯停下。
穆妍儿依旧在家中准备三餐和草药。
这天黄昏，穆妍儿将熬好的药端进屋中，说道：“娘，药熬好了，您先喝，义父的在那边。”
云珊珊接过汤药喝了下去，称赞道：“妍儿，你配的这几副药真的很好，是谁教你这些的？”
“是邻居家的老爷爷教我的！”
“这些天如果没有你熬的草药，我和你义父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云珊珊拉着穆妍儿坐在自己身边，继续问道，
“孩子，不要怪娘罗嗦，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呢？家里还有谁？是不是和爹娘生气才跑出来的？如果是这样，你该早点回家去，他们找不到你会很着急！”
“不，我不回去。”小姑娘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异常坚定地说道，“我是出来找人的，寻找杀害我爷爷的仇人。找不到他我决不回去。”
云珊珊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寻仇的话竟会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她还这么小，一脸的稚气未脱。
穆妍儿眼睛红红的说道：“我爷爷死了，就在我出生的那天死掉了。不知道是被谁杀害的，爹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
所以，爹爹很难过。他恨我，他说我是不祥之照，害死了爷爷。我一直都不明白爹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但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我要出生，爹爹要照顾娘，爷爷才会被人害死。如果没有我，爷爷就不会死，爹也不用这么伤心。”
小姑娘边说边抽泣，最后抬头寻问道：“娘，您说妍儿是不是很该死？”
“傻孩子，这不关你的事。”云珊珊痛心地拉过妍儿安慰着，同时思量着，‘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孩子难道是…’
忽然，云珊珊扶住小姑娘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妍儿，你爷爷和爹爹叫什么名字？”
“爷爷叫穆峥，爹爹叫穆天云。”穆妍儿毫不隐晦地说道。
“你真是师叔的孙女？你爹娘呢？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来？”云珊珊颇为惊讶地追问道。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我给他们留了字条，让他们不要担心。”穆妍儿认真解释道。
“你这孩子！”
“娘，您认识我爷爷吗？”穆妍儿像是听出了什么，小小的脑海中分辨着那些称谓之间的关系。
“是呀，你爷爷是我们的师叔。”
“师叔？爷爷是您的师叔，那爷爷的师弟也是您的师叔…”小姑娘一边思忖一边寻问道，“娘，您一定认识他是不是？爹说他可能知道爷爷的死，我就是要去找他，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云姗姗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发现这个小家伙的脑子倒是满灵活。
她心想，那本来就是上一代的恩怨，不该传递给下一代。可偏偏，不久前慕容秋水劫杀自己一家，让孩子们下落不明。而如今，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也在找他。
虽然她还不确认慕容秋水就是杀害爷爷的凶手，但显然，在她眼中，慕容秋水已经是个很重要的人了。
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告诉她慕容秋水就是杀人凶手？不，不行。不能让一个孩子卷入仇杀之中。可如果不说，她若不甘心，真的有一天见到了慕容秋水，问起此事…他又会怎样对待她呢？
想到这些，云姗姗的心里真是乱极了。
“娘，您怎么了？您说话呀！”穆妍儿摇晃着她的胳膊。
“呃…你的爷爷当年拜师江凌子老将军的门下，排行在二。他的大师兄是云海寒、也就是婶婶的父亲。最小的师弟慕容秋水，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住在紫光山上，他们，他们……”云珊珊全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沉默了。
说他们感情很好？那是自欺欺人！从她记事起师门就没安定过。
“娘，您怎么又不说话了？”小姑娘催问道。
“妍儿，天色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等到明天娘再给你讲。”云珊珊搪塞道。
“可是…”穆妍儿不想走，但看到虚弱的义母还是懂事的点点头，说道，“好。娘也早点休息。”
穆妍儿向对面房间走去，正巧遇到刚刚进门的花靖宇。
“义父回来了！您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她惯例般问候道。
“因为这种花只在黄昏后才开啊。”花靖宇习惯性地将一只花环戴在穆妍儿的脖子上。这几乎是他每日回来时必带的礼物。
“这么香啊！谢谢义父！”穆妍儿低头嗅着。
那是些淡粉色的小花，花冠虽很小，却奇香无比。
“早点睡吧。”花靖宇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还以为她是累了，所以，让她早早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