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南雨蝶和穆妍儿并肩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穆妍儿无聊地晃着小腿儿,有些闷闷不乐。
“明天我就要下山了,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不是要见我父亲。”南雨蝶说道。
“好啊!”穆妍儿高兴地应道,却又突然止住声音,说道,“我爹他还是不肯收你?你生他的气了吧?”
南雨蝶摇了摇头,道:“师伯有他的苦衷,我不会生他的气。”
“其实,南枫师叔是大将军,你还用跟别人学武功吗?”
“爹爹一直在教我。但他希望我更进一步,所以才会来这里拜师。”
“那你自己呢,你喜欢练功吗?”
“喜欢,当然喜欢。”南雨蝶肯定地回道。
“要不然,等我娘回来,让她再劝劝我爹爹。”穆妍儿极力为他想着对策。
“妍儿,早点回去睡觉!”不知何时穆天云来到他们身后,大声说了一句。
“是,爹!”穆妍儿条件反射般地跳了下来,朝南雨蝶摆了摆手,起身乖乖走了。
只不过,她不是回到木屋内,而是向不远处另外一间木屋走去。
南雨蝶看得不解,却又不敢多问,急忙起身行礼:“师伯。”
穆天云一语不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半响,见南雨蝶还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穆天云才开口道:“你父亲武功甚好,为什么还要让你拜我为师?”
南雨蝶拱手道:“爹爹说与师伯相比,他的武功相差甚远。爹还说,如果师伯当年做了大将军会比他今天更出色。”
“哼,是吗?”穆天云冷冷地哼了一声,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但是,看不出有多少开心。
“爹爹是这样说的。”南雨蝶澄清道。
“你也愿意拜我为师吗?”穆天云再次问道。
“是的,师伯,蝶儿的确很想和师伯学习武功。”
“你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一名比你父亲更出色的大将军,威风八面吧?”穆天云直言问道,那态度不怎么友善。
“不是,蝶儿无心做什么大将军。”
南雨蝶的回答另穆天云一愣,不屑地问道:“无心?”
“是呀,其实‘威风’只是别人眼中所见而已。”南雨蝶的脸上掠过一抹忧伤,那表情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常见的。
他继续道:“我不知道父亲在战场上是什么心情,只知道每次他出征后,家里每个人都很不安,因为不知道能否再见面。”
穆天云看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坐在身边。自己的目光却停在眼前漆黑的夜幕中。
南雨蝶小心翼翼地挨着穆天云坐了下来,继续道:“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每天都很忙碌,她要照顾奶奶的生活,还要督促我的功课。
但我知道,她不开心,她时时刻刻都在为父亲的安危担忧。因为只有父亲在家的时候,她的眉头才是真正舒展开的。”
穆天云转过头看着这个七、八岁的孩子。
“还有奶奶,她年纪大了。可每天都要拄着拐杖到大门口站上好久,望着父亲每次回来的方向,一直到太阳落山。
管家总是不厌其烦地劝慰……
“老夫人,天晚了,回去吧,将军如果回来,会有人提前通报。”
可奶奶一步也不愿离开,她总是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站一会儿,心里面塌实。”
奶奶站在余晖中的身影,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南雨蝶眉头紧锁,愁云堆满稚嫩的脸庞,眼中还有泪光闪动。
穆天云闻听,开始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娃娃了,心想:‘他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很细呀,’
片刻后,他语气硬朗地问道:“既然不想做大将军,还苦练武功干什么?带着你一家人像师伯一样隐居山林不是很好吗?”
南雨蝶听后,平静地回复道:“的确很好。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果国家有难,蝶儿又怎能袖手旁观?”
“哼!照你这么说,师伯现在岂不是很不光彩?”穆天云似乎被什么触痛了,冷笑一声,语气也强硬起来。
“蝶儿不是这个意思,师伯见谅!”南雨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站起身,对着穆天云深深一躬,语气诚恳地解释道:
“师伯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蝶儿猜想,师伯除了无奈与遗憾,更多的应该是痛心。
其实,师伯是心系国家安危的,只是事出无奈,其志不得而抒。当日,您带妍儿姐姐去为家父送行,不会是只想看将军的风采吧?”
穆天云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好像没那么简单,问道:“有人跟你说过我的事?”
“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跟我讲过很多前辈们的故事!”
穆天云再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小家伙,心中暗想:这么多年无论亲人还是挚交,他们都在怪我放不下仇恨,不能释怀,甚至置圣上三次特召于不顾。
可是,他们不是我,谁又能了解我的心情?这个娃娃说出的短短几句话不正是我这些年结在心中却又说不出的怨吗?
多少年了,我不需要听什么大道理,也不需要谁来帮我。我想要的就是有个人能真正体谅我的心情,了解我的感受。这个孩子真可谓我的忘年知己。
穆天云半晌无声,安静的夜幕更加寂静。南雨蝶以为他气还未消,继续解释道:
“其实,蝶儿苦练武功,只是希望若有朝一日真的出征走了,家人不要太过担心。让他们相信我有足够的本领保护自己,不会轻易死掉。也希望能为国泰民安出一份力,让每一个家庭都平平安安的。蝶儿的心愿只是如此!”
“哈哈哈……好一个‘心愿如此’,南枫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他的福气!”穆天云突然大声笑了,断然允诺道,“好,师伯就收你为徒,教你武功,不让他们——太过担心!”
那声音听起来坚定又爽朗。
“师伯真的肯收下我了?”南雨蝶瞪着大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蝶儿叩拜师父!”南雨蝶急忙跪地磕头。
“哈哈哈……”穆天云却已转身拂袖而去,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他已好久没有笑得这般畅快了。
接下来的数月里,南雨蝶和墓妍儿一同随穆天云习武。
只是,南雨蝶早睡早起,练功刻苦塌实,颇得穆天云喜欢。穆妍儿却还是旧习不改,晚上不知何时睡,早晨要到太阳老高才爬起来。
这天早晨,穆妍儿又被母亲一阵拍打。
“快起来了,被你爹知道又要挨骂了。”
穆妍儿揉着眼睛强打精神坐在那儿,低声道:“骂就骂吧,反正爹爹有好几天没骂过我了,我还觉得奇怪呢。”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自从雨蝶来了咱家,你爹爹心情好多了,你就别再惹他不高兴了,赶快起来,给你爹爹送早饭去,顺便叫雨蝶过来吃饭!”母亲叮嘱道。
“好啊。”穆妍儿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她先将饭菜送到穆天云的住处,之后又来到南雨蝶练功的地方。
南雨蝶正在温习师父昨天教的一套拳法,只是觉得前后衔接很不流畅,断断续续地反复在演习。
“好像不对吧,中间落了一式。”穆妍儿打了个哈欠,坐在一旁说道。
南雨蝶停了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师父从没教过你这套拳法吗?”
“爹是没教过我,不过,他昨天教你时我看到了。一共十八式,你刚刚练的,好像落下了一式。”
“我说怎么不能连贯呢,那一式是什么样子?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是这样,我练给你看!”穆妍儿说着,舞起昨日偷学的那套拳。每招每式都标准到位、像摸像样,最后收身站好。
南雨蝶在一旁赞叹道:“妍儿姐姐,你这么聪明啊。只在旁边看就可以记得这么清楚,蝶儿真是佩服!”
“我是比较喜欢才会记得清楚,你不要告诉我爹呀。对了,我娘叫你过去吃饭呢,快走吧!”她说完转头要走,却又戛然止步。
不知何时,穆天云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穆妍儿低眉顺眼地说道:“爹,早饭已经发放过去了。”
穆天云背负双手站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
看着穆天云那不太寻常的表情,穆妍儿更加疑惑了,她蹙眉轻声道:“爹!”
穆天云又收紧了脸上的神经,严肃地问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又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穆妍儿立即否认。之后,她瞪着大眼睛盯着父亲的脸,解释道:“那套拳是我不小心看到的。”
“不小心?”
“是呀,不是故意的。爹爹不要生气,下次不会了。”穆妍儿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