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还算言而有信,撤了临封城的结界,我和白泽乘着七宝佛珠离开时,正赶上新帝登基。短短一夜,严颂便将所有事情打理妥当,还迫不及待地登上王位,由此可见对于谋权篡位这事儿,他早有预谋,而我,只不过是助了他一把东风而已。
阿茶自然如命格注定的一样,登上后位,我只愿此后的离国帝后贤良,琴瑟和鸣,不再有腥风血雨。
此事虽了,我并不见得有多开心。毕竟银铃和老鬼虎视眈眈,还有梅雪,若回到国都,发现曾经爱的刻骨铭心的男人已经驾崩西去,不知会做何感想。
“怎么了,有心事?”
白泽起身同我并肩而站,看着从东海蓬莱升起的一轮勃勃旭日,软绵绵的云层在脚下变化莫测,成群飞过的青鸟,绕着七宝佛珠,久久盘旋。
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而已。”
“你变了。”
白泽直截了当的质问,着实吓了我一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变了?哪里变了?”我底气不足地问,生怕他探知我与银铃之间的秘密。
“你脸色,特别白!是不是我给你配的凝脂丸起作用了?”
我长舒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茬道:“你还别说,你那个美肤净白的法子,果真管用!”
白泽永远改不了臭美的毛病,这个缺心少肝的畜生又开始自鸣得意起来。
而我此刻却愈发忧心忡忡,掐指算来,白泽仅剩十二天的性命。且不说离大荒山的甘渊湖尚有几十万里的路程,单说万妖谷、幻虚山、不死海三个地方,哪一个不是凶险万分,寸步难行。出发前,老和尚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小心,可许多事情,不是小心就能躲得过去的。
七宝佛珠带着我们横越连绵起伏的山脉,俯瞰足下,白云弥漫,云雾缭绕,青山掩映之间,夹着一道雄伟壮阔的悬涧,疾驰飞奔的瀑布直泻而下,像奔腾咆哮的万匹野马破云而来。飞溅的水珠犹如碎玉琼花,在太阳的照射下精光闪闪。
悬涧之下,有一方方圆十几丈的岩石,平整如镜,光滑可见碧树蓝天的影子,瑰丽无比。
白泽口中念念有词,七宝佛珠飞驰而下,稳稳地落在这方巨石之上。
“来这破地方干什么?我们在赶时间,你不知道么?”我不大高兴地问白泽。
白泽器宇轩昂地走到巨石的中心,盘膝而坐,鄙夷地道:“你竟敢说这罗浮山无暇壁是破地方,平时叫你多读书,你都读到哪儿去了!”
为了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我的确按照白泽的话,读了不少的书,可的确没有一本书记载过这个地方。这货不会是随便起了个高端大气的上档次的名字,忽悠我呢吧?
白泽看我在一旁搜肠刮肚的样子,四仰八叉往巨石上一趟,翘起二郎腿道:“其实不知道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你不用这么汗颜。”
汗颜?笑话!这有什么好汗颜的,我是在想如何杀杀他那得意洋洋的锐气好不好。
我走过去,假装道:“汗颜是什么意思,白先生给我解释解释呗!”
“只要你承认自己孤陋寡闻,我就给你解释,顺便讲讲关于这块无暇壁的故事!”
我踢了他一脚:“白泽,给你个台阶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再臭美我就把你从这儿踢下去!”
白泽爬到巨石的边缘,往下看了看,下面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估计就得尸骨无存,便瘪着嘴道:“花不语,你竟想谋杀亲夫!”
我忍不住一乐:“大哥,你那么有学问,知道亲夫是什么意思么,就敢乱说?”
白泽十分肯定地道:“当然,亲父……大概就是……亲生父亲的意思吧!”
我笑的前仰后合,可算找到了一个鄙视他的理由,赶忙把握机会道:“浅薄了吧,亲夫才不是亲生父亲呢!”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青,绿色也;肤,皮囊也,青肤,顾名思义,就是绿色的皮肤!”我相当响亮地回答。
白泽歪了歪嘴,支吾了两声,估计是被我的博学震到了,伸出大拇指道:“行,算你高!这解释,空前绝后!”
被他这么一夸,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嘲笑之词,现在倒不好说出口了。
“所以,你该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了吧?”我掬了一捧清水,一边洗脸,一边问。
白泽悠悠开口道:“这罗浮山的无暇壁本是一块上古美玉,和你头上的双蝶步摇本为一体,盘古开天辟地之初,第一代司花女神便在此处羽化登仙,取无暇壁中心最精美的部分,做成了两样仙器。”
我在一旁听得入神,想不到这只小畜生还真是见多识广,竟然连上古的神仙异志都如数家珍。原来我来到了老祖宗的地盘,理应好好敬拜一下。
想到此处,我来到无暇壁的中心,果见有一小块缺口,想必就是被拿走做仙器去了。我跪下来,对着那块缺口三扣九拜了一番,聊表寸心。
白泽静坐一旁,看着我毕恭毕敬的样子,问:“你就不想知道,她到底做成了哪两件法器?”
“我不问,你也一定会说,不是么?”
白泽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少臭美,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白泽耸了耸眉毛道:“第一代司花女神将这块美玉分成两块,一块就是你头上的双蝶步摇,另一块是被我打碎的花镜!”
“所以,你是来带我修补花镜的?”
白泽点点头。
本来我还责怪他不知死活,时间紧迫,还要到处游山玩水。此刻心中只有满满的感动,原来,他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白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迎着风,尽量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让我做完所有能为你做的!”白泽道。
我知道,他自始至终都怀了必死的决心,和我走这一遭,不过是想给我一个安慰,这样即便是他死了,我也不至于太自责。
可是他错了,如果他真的死去,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你还不快点干活,修好花镜,我们好赶路!”我声音哽咽地催促道,并伸手把满是裂痕的花镜交给白泽。花镜本是悬在我颈上的一块玉佩,和双蝶步摇心心相印,每当有女子的鲜血流经红蝶双翅,花镜便会在《群芳谱》中寻找该女子的命途,进而将其呈现在花镜之中。
白泽将花镜置放于无暇壁中心的缺口处,犹如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般,泛着莹润的光泽,裂痕渐渐变浅,最后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加晶莹剔透。
我怔怔地想,如果人心的伤痕也可以如此修复,那该多好。
待花镜释放的光芒不在那么刺眼,白泽将其从无暇壁的缺口处拿出,重新放回我的手心,轻声道:“收好,毁了仙器,可是要被治罪的!”
我将花镜紧握在手心,无由的一阵悲凉,命不久矣,谁还在乎会不会获罪。我与白泽,终究是差了那么一段缘分,就像曼舒莎华的花与叶,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注定不能相守。
“语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自从离了临封城,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劲儿!”白泽看着我心事重重的样子问。
我强撑起一个微笑道:“没有,就是担心你!”
白泽拥我入怀,安慰我:“生死有命,你我都不必太过执着。我已换地同你三百年相知相守,并无遗憾。”
这话说得带着宿命般的悲凉,白泽似乎早就预料到某些结果。
可是,我不信,既然别人的命可以改,我的为何不可?我花不语自认功德无量,平生未作出半点伤天害理之事,命途如何让我不得善终。
无论代价如何,我都愿意拼死一搏。
于是我换上一副矢志不渝的表情,道:“我们赶路吧,争取天黑之前,赶到万妖谷。”
白泽也并未继续追问,只道了声:“好。”
七宝佛珠日行十万余里,速度犹如风雷电掣,只是越靠近万妖谷,妖气越重,佛珠的速度也就越慢,到最后只能如蜗行牛步,白泽的身体也出现了极大地不良反应,不断地吐血。
我担心至极,只能在离万妖谷不足百里的一个小镇上落了脚。
白泽大把大把地吞咽紫色的药丸,抑制伤势。
我不知道白泽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心中七上八下。
此处,离万妖谷尚有一段路程,七宝佛珠渐渐已经压制不住浓重的妖气,若是到了谷中,恐怕白泽根本吃不消。
正当我六神无主之际,房中响起了敲门声。
我和白泽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俩初到此处,并无故人,也没叫小二,会是谁呢?
我握着把匕首,来到门前,问:“谁呀?”
“姑娘,是我!”
这声音,倒是熟悉的很,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我将目光转向白泽,白泽摇头示意我不要开门。
“姑娘,快开门啊,你忘了人家是谁了么?”
这娇羞发嗲的声音和语气,除了小书生,还能有谁!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在昆仑脚下的小城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