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离国国君,也就是严离的父亲,看着大概将近古稀的年纪。不过这并不影响一个男人的好色之心,他大张旗鼓地贴出告示,寻求眉心有茶花胎记的双生姐妹,准备立为帝后。
为了彰显诚意,印证君无戏言,还未等有人将女子送进宫中,便将同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王后给打入了冷宫,未留半分情面。
当年这事儿在离国曾引起不小的轰动,但凡有双生女儿的人家,纷纷在女儿的眉心纹上茶花印记,企图以假乱真,飞黄腾达。以致纹身师这个九流职业一时间声名鹊起,成了生机勃勃的龙头产业。
只不过纹身师的艺术修为相差很大,有喜欢根据自己的喜好设计茶花图案,以致纹出的茶花千奇百态,就是没有一朵儿是离君在梦里见过的。
这一日,离君正为此时愁眉不展,一大早便宣来银铃商量计策。
银铃装神弄鬼地跳了一通大神儿,耐人寻味地说了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离君一抬头,便看见前来觐见的宰相,身子一栽,差点趴在一丛带刺的玫瑰上,老腰闪的嘎嘣直响。
幸好身旁的小太监机灵,稳稳地将身子骨糟的不成样子的老国君搀住,细声细气地道了声:“保重龙体,保重龙体啊!”
离君抖了抖面皮,转身问银铃:“你的意思是,孤梦中的女子是这个老顽固?”
银铃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乃是他的双生女儿!”
离君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还未等宰相开口觐见,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道口谕:“宣宰相的双生女儿进宫面圣!”
宰相也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后事件,可自己的两个女儿尚不满两岁,这半截身子都进了黄土的老孤军,不会是真想他女儿的注意吧?
简直荒谬!
宰相心中虽做此感想,奈何自古君命难为,当天下午便将两个蹒跚学步的女儿接到了皇宫。
老皇帝还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着年轻强壮些,免得在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前丢了颜面,可当看见两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女娃时,喷出一口老血,将自己呛个半死。
“爱卿,这就是你的双生女儿?”离君咳嗽了几声,稳了稳身形,装模作样地问。
“是!“宰相恭恭敬敬地回答。
“让她们走近点儿,孤好好瞧瞧!”
宰相招呼奶娘将两个女儿抱近一些,离君惊恐的嘴巴张开后,就没合上过。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抽过去了。
“妖女,给我推出去斩了!”身旁白头发白眉毛的老公公,见君上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命令两旁手持刀枪剑戟的御林军。
“不,不,不……不许动!”离君好不容易缓和过来,指着殿下正欲动手的御林军道。
宰相一时间也尤为惊慌失措,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求饶:“国君饶命,小女尚是孩童,不懂规矩,还请国君恕罪!”
离君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指着阿茶问:“你女儿额间的茶花胎记,可是天生的?”
宰相犹疑了半天,惶惶恐恐地应了声:“是!”
离君长“哦”了一声,心下忖度:“这事儿可就难办了,我若将一个两岁的小娃娃立为帝后,百姓必定认为我有恋童之癖,有损百年威名,不利国家社稷;若不立其为后,又恐离国大祸临头。百般思量之下,拟了一道旨意,暂将这个有胎记的女娃收为义女,等到及笄之年,立为太子妃!至于另一个,恐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就赐一杯鹤顶红吧!”
宰相一听,直接吓跪了,这两女儿可是他发妻用命换来的,岂能任人宰割!
“陛下,陛下三思啊,小女无德无能,尚在牙牙学语,怎能立为太子妃,又如何祸国殃民啊!”
“可她们总会长大不是?孤为了整个离国,实属情非得已,还望丞相大义灭亲!”说完拂袖而去,更命令御林军将两个女娃强行留下。
大义灭亲,说得轻巧,谈何容易!
宰相在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感动这个昏聩的君主。
不过银铃却做了回好人,向离君讨了个人情,让阿碧终生作为阿茶的侍女。
离君本想斩草除根,但念着宰相为离国呕心沥血了一辈子,杀了他女儿,唯恐令老臣寒心,便应下了银铃的请求。
花镜中的情景到此戛然而止,本已昏厥的阿碧猛然惊醒,魂魄好似被控制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我和白泽,问:“你们都知道了?”
“阿碧,你何必要冒充阿茶?”我问。
“你怎么不问一问,她夺走了我多少东西!”阿碧恶狠狠地回答。
“我可以帮你改命,你该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试图稳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阿碧。
“改?天命如此,你改的了么?还是自己争取来的实在!”
“阿茶可曾真的把你当做奴婢看待?”我依旧冷着性子问。
阿碧愣了一下,道:“可我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和折磨!”
“但你着实不该把这些折磨归罪于你的亲妹妹,她毕竟同样身不由己!”
“无辜?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无辜,她罪有应得!”说完阿碧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想我刺过来。
“小心!”白泽一手揽起我,一手抓住阿碧的手腕,幸好她是个凡人,尚不是白泽的对手。
我趁着阿碧动弹不得的功夫,随意抓起手边的一块板砖,照着她的后脑,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去!
阿碧应声而倒,我看着了看手里带血的板砖,又看了看地上毫无声息的阿碧,茫然无措地问白泽:“我,是不是把她打死了?”
白泽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头愚蠢至极的猪:“你使那么大劲儿干嘛?”
“我一时着急,忘了分寸!”
“分寸?这东西你有过么?”白泽弯下腰,探了探阿碧的鼻息。
“没,没事吧?”我提心吊胆地问。
“情况不大妙!”白泽十分严肃地吐出三个字。
我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赶忙跪到老和尚的佛像前,一个劲儿地磕头:“我不是故意在此杀生的,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于我!”
白泽在一旁平心静气的看着我,道:“咱能有点出息么?”
我甩了他一记白眼道:“不能,在佛祖面前,一定要谦卑,诚实,坦白从宽!”
白泽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道:“放心,那老东西不会怪你的,你没杀人!”
没杀人?我看了看地上毫无生气的阿碧,确定她真的没气了。
“白泽,在佛祖面前说谎,死后会被割掉舌头的!再说,你刚才也已经说情况不太妙了!”我说道。
“情况确实不太妙,因为这个阿碧在你拍她这一板砖之前,就已经死去多时了!”
纳尼?死而复生,生而又死?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十殿阎君退休抱孙子去了么?
可我为什么能从一个死人身上,读取到她的记忆呢?
奇哉怪哉!
“你有没有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白泽问我。
我贴着阿碧的身体,猛嗅了一下,还真的有一股非常不好形容的香气,胸口处最为浓烈。
“你扒开她的衣服看看,是不是胸口处有伤痕。”白泽向我发号施令道。
“扒死人的衣服,有点不大道德吧?再说,你怎么不动手?”
白泽挥着拳头,有些气急败坏:“我是个男的,男—的!”
我摇摇头说:“你是只公的,畜生不能用男女来区分性别!”
我猜白泽此刻一定火冒三丈,鼻孔出烟,所以赶忙扒开了阿碧的衣服,本着他非礼勿视的君子德行,肯定得转过头去,对我奈何不得。
我嘻嘻地笑了两下,对那只马上就要暴跳如雷的小畜生道:“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她的胸口处,果然有道伤口!”
白泽听了我的夸赞,立刻臭美起来,洋洋自得道:“那是,我白泽可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灵兽!”
“不过这伤口,看着像我刚才用步摇刺的!”我十分淡定的补了一句。
白泽转过身来,愤愤道:“花不语,你是故意耍老子呢吧!”
“还不算笨!”我嬉皮笑脸地回答。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阿碧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双青紫色的手,死死地勒住了我的脖子。
妈的,她不是死了么?
“白……泽!”我伸出手,只抓到一片空无。
白泽不见了,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老鬼,怎么……是你!”
老鬼猛然又变成了白泽,心疼的眉眼,焦急的面容,以及眉宇之间那一抹不易觉察的悲伤,这绝对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转瞬间,他又成了轩辕谨瑜,对我说:“语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天啊,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么?
“你不是能读取别人的记忆么?可是,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呢?”眼前的阿碧,瞪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古里古怪地问。
我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地叫着。
阿碧依旧笑的邪恶,缓缓拔出我头上的双蝶步摇,瞄准我的心口,一寸一寸地扎了下去。
心头血顺着发簪的簪柄,缓缓流入红蝶的翅膀。猛然之间,红蝶光芒万丈,血色的迷雾在我眼前铺陈开来,硕大的花镜支撑起一帧帧画面,我意识不清,看的模模糊糊,只觉得每一个场景都陌生又熟悉,贯穿始终的,只有漫如潮水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