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控花镜,让时间继续向前推移,来到了十八年前,阿茶出生的时候。
离国,相府,相爷正焦急的等在产房外,手足无措地踱了一圈又一圈,产房里不断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以及一盆盆血水。
仆人丫鬟们跪了一地,纷纷沮丧着脑袋,噤若寒蝉。心里都默默祈祷着母子平安。
“芸娘,芸娘怎么样?”相爷抓住从产房里匆匆跑出来的稳婆问。
“相爷,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那稳婆哆哆嗦嗦地问。
“保孩子,相爷,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产房里,叫做芸娘的宰相夫人,说的坚决。
相爷锦袖一甩,命令道:“保大人,给我不惜一切保住大人!”
稳婆应了一声,转身又进了产房。
产房里哀哀欲绝的嚎叫声从晌午一直持续到半夜,芸娘已经奄奄一息,别说生孩子,估计就连怀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相爷,老朽无能!”
稳婆沮丧地从产房里出来,“噗通”就是一跪,跪的我膝盖都跟着疼。
相爷一脚将稳婆踹了个跟头,也不管合不合适,大步流星冲进了产房里。
自古男人进产房,都是极其晦气的一件事,相爷如此作为,可见伉俪情深。不过床上的芸娘算是无福消受了,她命数已尽,头顶上的生命花正一片片凋零。
“芸娘,芸娘,你坚持住,坚持住啊!”相爷冲到床边,握着芸娘的手道。
芸娘从昏迷之中有了些许反应,睁开沉重的眼皮,几近油尽灯枯:“相爷,芸娘陪不了你了,但一定,留下我们的孩子!”
说完,用尽全身的力气,做出最后的努力。
或许是这份深情厚谊感动了天地,我看见两道光亮钻进了酝酿的肚子,随即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皱巴巴的女婴,呱呱坠地!
“稳婆,稳婆!快进来!”相爷看着眼前的女婴,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对于生孩子这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没什么经验。
稳婆先是听见了婴儿高亢地啼哭,而后又听见相爷的召唤,连滚带爬地进了产房,看见床上还连着脐带的女婴,心中“咯噔”一下,怔在了原地。
这女婴,有些奇怪,她看人的眼神太锐利了,根本不像个刚出世的孩子。
“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相爷吼了一句。
稳婆打了个机灵,怯怯地走过去,拿起剪刀剪下女婴脐带的一刹那,那女婴竟然对她诡秘地笑了一下,笑的稳婆心惊肉跳。
经她手接生过得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现象。
剪完脐带,稳婆小心翼翼地拖着女婴的身子,交给旁边的丫鬟。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她向床上已然断气多时的芸娘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个孩子,头已经出来了,眉心上有一抹淡淡的茶花形的胎记,身子却还在芸娘的身体里,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啊!”稳婆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手里的孩子脱手甩出。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相爷怒斥了一句。
“相,相爷,还,还有一个!”稳婆指着那半截小身子,哆哆嗦嗦地道。
相爷顺着稳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见着还有一个孩子!可此时的芸娘早就没了气息,连身子都凉了,断然不可能生出这个孩子。
相爷心知芸娘斯人已去,恐怕唯一的心愿,就是保住他们的孩子,他对她百依百顺了一辈子,怎能在最后一件事上,违了她的意愿。
“把孩子给我弄出来!”相爷抓住稳婆,凶神恶煞地说。
稳婆战战兢兢地回答:“是!”
“快去!”相爷一把将稳婆推到了床边。
“还,还望相爷回避!”稳婆硬着头皮道。
为今之计,只能应把孩子拽出来,可这场景要是被相爷看见了,她这条老命恐怕也要葬送于此。
相爷混迹官场多年,最会察言观色,难道还会不明白稳婆的意思么?但他还是转过了身,大抵不想看到芸娘受苦。
又是一声啼哭,响亮的划破天际。
“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又是一位千金!”稳婆见孩子平安无事,心知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一时忘形,说了这么句话。
“何喜之有?”相爷甩给她一记白眼,扑向了床上的芸娘。
此刻的芸娘早已香消玉殒,身体凉透,只留下两个双生女婴,也算不枉此生。
“原来如此,这世上竟有两个阿茶。”我对身旁的白泽说。
“双生子,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这两个女婴,出生时便透着古怪!其实那芸娘已经死去多时,怎么还能生出两个孩子。”
“芸娘的孩子早就胎死腹中,这两个女孩,本是一朵并蒂茶花!我们眼前这个,应该是先出生的姐姐!”
“这么说,我们初到临封城,所见的花轿里的新娘子,必是其中的一位。”
“那位,应该也是她!”我指着地上暂时混过去的阿茶道。
“那妹妹又在何处?”白泽问。
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被银铃抓走的那个,肯定是妹妹。我们接着往下看吧,既然双蝶步摇初遇她们姐妹时,一直响个不停,想必其中必有谬误!”
花镜之中的时间,可按我所需,随意变换,有时我会想,若我也在这面镜中就好了,便可以始终停留在最美好的地方,直到永远。
无奈现实不比幻境,时间只会轰轰烈类拖着我们往前跑,回首时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由于是遗腹子,相爷对这两个女婴及其宠溺,尤其是妹妹,因着出生时不大顺利,从小身子虚弱,再加上乖巧可爱,会讨人欢心,更让相爷视作心头珍宝。
久而久之,姐姐心里便有了些怨愤,总觉得父亲太过偏心。
为了得到父亲的另眼相待,姐姐十分殷勤,事事要与妹妹争个高低。
这一日,相爷早早下朝归来,轿子停在门口,却被一个算命的老太太拦住,这老太太不是被人,正是碧眼狐狸银铃。
“相爷,您印堂发黑,似乎仕途不顺啊!”银铃伛偻着身子,一步三颤地走到相爷面前说。
“我不信鬼神之说,您还是去别的地方吧!”相爷自认为官多载,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从不怕什么牛鬼蛇神。
银铃了然一笑,继续道:“相爷两年前的七月十五是不是喜得二位千金?”
相爷愣了一下,但随即一想,那日芸娘难产,闹得沸沸扬扬,有人知道也不足为奇。
“老妪可否为两位千金赐名?”银铃竟然胆大妄为地拦住相爷的去路。
相爷心中泛起了嘀咕,一来摸不清这老妪的目的,二来,两年过去,他还真没给两个宝贝女儿起个像样的名字呢。
“高人里面请吧!”
银铃神秘一笑,道:“不必了!相爷若是信得过老妪,那就叫姐姐阿碧,妹妹阿茶吧!”
相爷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着实觉得这两个名字太过土气,听着像是乡野村夫的孩子。
银铃自然也知道相爷心中所虑,接着道:“你这两位千金,降生相府富贵地,本已夺了她人的福分,若是起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必会招来杀身之祸。我起的名字虽俗气了些,但至少可保她们一个平安一生,一个贵为帝后!”
这话说得忒是大逆不道,相爷马上变了脸色,吩咐两旁的侍卫道:“把这个疯婆子给我轰走!”
银铃朝一拥而上的侍卫摆了摆手,道:“老妪自己会走,还望爷以大局为重。”
说完,捏了个口诀,凭空消失了。
这在我等仙人看来,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对凡人来说,简直就是活见鬼!
相爷在门口缓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进了府门,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忙着叫来两个女儿,取下阿碧,阿茶两个姓名。
说来也怪,取了名字的当天夜里,国君便梦见两朵茶花化作两个女子,降临在自己的后宫。其中一个美艳动人,却杀了他所有的儿子;另一个端庄清秀,头戴凤冠,坐在未央宫的宝座上,接受众民的膜拜。
这两个女子长相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坐在未央宫里的那个女子眉心,有一朵茶花一样的胎记。
未央宫一向是王后居住的寝宫,这个梦,难道另有深意?
当夜的离君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次日便贴出皇榜,寻求解梦的高人。
这揭榜的人不用想,必然是银铃!她费了许多心机,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要的不过是一个进宫面圣的机会,助她走上大祭司的高位。
进宫当日,离君几乎是以国礼相待。银铃穿着道袍,手拿银杖,容光焕发,看着比前几日年轻貌美许多。
当年的皇帝也确实昏庸至极,银铃仅是耍了几招聚云成雨,弥合伤口的把戏,便骗得了国君的信任,立马赐了座府宅给她。
由此,银铃便走上了大祭司的权谋之路,一步步将离国的国政,玩弄于自己的鼓掌之中。
回头再说解梦这事儿,银铃给出的解释是,离国的未来必然掌控在一对双生姐妹手中,其中一人可祸国殃民,一人可德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