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明明知道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象,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
可惜,幽女永远都不会听到。
刺眼的红光将整个花镜铺满,幼女如同一片凋零的彼岸花瓣,纵身一跃,跳入奔流不息的黄泉,顺着湍急的河水,追随后卿而去。
至于那个女婴,啼哭声惊天地,泣鬼神,而后化作奈何桥畔的一朵彼岸花。是最红,最烈的那一朵。
我认出来,那朵花,就是曾经的我。
如此说来,幽女之所以将我种在奈何桥畔,应该就是为了实现她临终时的诅咒。轩辕子孙,世世代代爱上我这个魔王和冥女缔造出的怪物。
没错,她没有失算。轩辕谨瑜下凡历劫,的的确确将我带在身边,也因此我才有机会飞升成仙,做了一名小小的司花女神。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爱上轩辕谨瑜,同样轩辕谨瑜也没有爱上我。我心中所念,只有眼前陪我三百年的白泽。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欣喜,绝望,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怨恨。
欣喜的是,我终于得知自己的身世,在此之前,我见法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只是生于天地之间的一朵儿花,无父无母。今日方知,我也是有家人的孩子,和所有凡世的孩子一样。
绝望的是,我的家人,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被逼死了。
愤怒是因为他们的自私,为什么用我生生世世的幸福来做诅咒,为什么狠心抛下我不管!
而这一切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就产生了怨恨。
这怨恨似乎也让我拥有了极大的力量!这力量可以冲破自己当前的桎梏。
花镜之中,变得一片漆黑,但很快出现了一张模糊而阴鸷的脸。
由于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五官,隐隐觉得莫名的熟悉。
“孩子,我的孩子!”
花镜之中的脸不断扭曲着,变换形状,血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里面洁白的牙齿和腐烂的舌头。
他叫我:“孩子!”
“后卿?你是后卿?”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你不应该叫我一声父亲么?”那张脸,突然又从花镜之中消失了,只有飘渺的声音传过来,仿佛来自冰冷的地狱。
父亲?这个字眼儿太陌生了,我努力尝试了几次,依旧叫不出口。
“你,你还活着么?”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出了心中期待已久的问题。
“我早就死了。可是我又活了,是石犼让我重获新生!哈哈哈哈哈哈,重获新生!”
石犼?那个和女娲娘娘一起诞生于上古时期的妖兽?后卿,本应是战无不胜的勇将,怎么会和那种东西勾结在一起?
这一切,我都无从知晓。
“你把自己灵魂献给他了?”我警惕地问。
“比那还要伟大。我们的灵魂合二为一了!”
后卿话音刚落,一道霹雳猛然而过,我一个激灵,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天生邪恶,另一个满心怨恨,这样的两个灵魂相结合,恐怕要为祸人间!
可是,后卿此番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应该绝不是父女相认这么简单吧!
“我不管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要警告你的是,你不能伤害我的朋友们,这里的每个人,你但凡动他们一根汗毛,我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你!”我撑着胆子,和他对峙。
“朋友?我的傻女儿,他们可都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我摇头冷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过父母,我只是一朵花而已!有父母的孩子,不会被抛弃,更不会被诅咒”
大概是我的话,触动了还尚有一丝人性的后卿,本来狰狞的声音,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花镜中,出现了一个男人英俊刚毅的面容。
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我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和嘴唇,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有些东西,终究是我无法否认的,比如血缘亲情。
“后卿,不要心软,你忘了么?你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战死沙场,横尸荒野的了么?你忘了那些野狗是怎样将你的尸体撕扯成碎片的了么?你忘了幽女是怎么死的了么?”
这是另一个声音,尖锐刺耳,我猜大概是石犼。这个东西体内住着两个灵魂,看后卿努力挣扎的样子,可以断定,石犼的控制力应该更胜一筹。
“不,我不能,不可以!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后卿在花镜中的脸,时有时无,时而英俊潇洒,时而血肉模糊。
最后,后卿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介于狗和鹿之间的一种动物的脸,他目露凶光,煞有兴致地看着我。
说实话,我快被他的凶恶的眼神撕碎了,可我必须去面对。因为身边还有我的朋友,还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都倒下了,而我之所以还站着,恐怕就是因为我的手里,还能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筹码。
“你和你母亲长得可真像啊!”石犼猛然从花镜中窜出来,速度如同一只猎豹,掐着我的脖子,将我从半空拉向了地面。
“你,你到底,想,想干什么?”我掩饰掉所有的恐惧,一字一句地问。
石犼将手指,从我的脖颈处慢慢上移,摩挲着我的脸,粗鲁地蹭掉我脸上的泥水,最后死死捏住我的下巴,说道:“虽说不是倾国倾城,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呢!怪不得老鬼那个狗东西三番五次地放过你!”
说完,石犼“啪”的一个耳光,打得我头昏耳鸣,满嘴是血。同时觉得手腕处,有点儿疼。
等一下,血?我哪来的血?我的血,不都喂了伏羲帝的小二叔了么?还有,我又不是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手腕疼个什么劲儿啊!
石犼的行为则更加令人恶心,仗着我动弹不得,又貌美如花,竟然伸出他那条臭气熏天的舌头,将我嘴角的血,全部舔了个精光。之后还吧唧吧唧嘴道:“味道,很邪恶!”
这叫什么事儿?这怎么形容?舐犊情深?
可此刻他是石犼,不是后卿啊!
老娘就这么白白被吃了豆腐,尤其还是被一只动物吃了豆腐,心中十分不甘。
但也仅仅是不甘而已,毕竟我他妈除了任人摆布,什么都做不了。
手腕上的疼痛感更加强烈,身体内好像有了生气一般。
我低下头,发现不知何时,蛟璃那个小东西竟然活过来了,还缠上了我的手腕。
我正琢磨着,这种危在旦夕的时刻,他不装死逃生,鬼鬼祟祟地爬到我身上来干什么,这不找死么!
我偷偷甩了甩手腕,希望把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甩下去,又不敢幅度太大,怕被石犼发现了,当场把它捏死。
可这小东西是真粘人啊,怎么甩都甩不掉,两排小白牙死死地咬住我的手腕。而且,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难道,他在把我的血,还给我?
可这个时候,我就算是满血复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鸟用啊!
我的敌人可是石犼,是上古时期的大魔兽,我打得过么?
我示意蛟璃住口,但蛟璃根本不听。还是将身体里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我的体内。有血的感觉是很不一样,有了鲜血的流动,才会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而近乎透明的蛟璃,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相信自己,你能战胜它!”蛟璃轻声说。而后,化作一条红色的手链,死死地缠在了我的手腕上。
“蛟璃!蛟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着自己的右手大喊大叫,看上去像个神经病。
但是蛟璃恐怕是听不到了。红色的手链,在漆黑的夜晚里,触目,惊心!
似乎,我又欠了一个永远也还不上的人情。
可是他最后说:“我可以战胜它”,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懂。
“看起来,你很茫然啊!”石犼捧着我的脸颊,越靠越近,我甚至能问到他鼻息里的血腥味。
“你,离我远一点!”
“既然你不知道如何使用,不如我帮你一把吧!”石犼眯缝着眼睛说。
“使用什么?”我问。
“你的诅咒!”
诅咒?我才是被诅咒的那一个好不好?我的母亲,幽女大人,她用她亲生女儿生生世世的幸福做了诅咒,好不好。
虽然那个咒语的结果是,轩辕氏不得好死,可他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爱上了轩辕氏的子孙,心爱的人死了,我岂会好过?
就像她当初失去后卿一样,她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将这样的悲痛,强加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幸好,我和轩辕谨瑜交情不深,幸好,我的生命里还有白泽。
“我的小宝贝,你知不知道,逆天生就有诅咒的力量,你的诅咒,是天下最厉害的诅咒!你怎么能不会使用呢!”石犼的样子似乎很失望,同时也很焦急。
可我真的不会,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会,我也不想用,诅咒这种事,太不道德了!有种就真刀真枪的来!
“看来,我必须的做点什么了!”石犼突然诡异一笑,变成了一副青苗獠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