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清水镇最大的一处宅院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床上歪七扭八睡着的华宛悠悠转醒。
华宛迷迷糊糊看到一只臭脚,愣了两秒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双手握拳仰天飙出一声大吼:“啊啊啊!太阳晒屁股了啊啊啊!”说完飞快跳下床,拿起两个铜盆在任萍踪耳边“咣咣”乱敲。
任萍踪猛然惊醒,一头撞在盆子上,正要哭丧着脸问干什么,就被华宛扯着领子拖下床。
“快穿衣服!”
华宛从柜子里找出一堆衣服扔他脸上,自己也赶紧梳头打扮。任萍踪捧着一堆衣服,迷迷糊糊的道:“老婆,这么早,再睡会儿吧。”
“睡你个大香蕉!今天事这么多你能不能专心点!”华宛对着铜镜里任萍踪的身影咬牙切齿的骂。
任萍踪怔怔问:“今天有什么事?”
华宛舒了口气,心里一遍一遍的示意自己要淡定,她转过头,尽量心平气和的道:“今天呢我们要去绸缎庄拿喜服,看哪里不合适让他们马上改,其次呢原本准备的喜帖不够用,还要再去买。下午龙先生派来的宫廷画师要过来,《大明日报》的主编又要来做采访……”
任萍踪听的一愣一愣的,末了才道:“喜帖不够发?”
华宛想起这个就来气,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跳到他背上一通猛揍:“你这个白痴!要不是你狐朋狗友遍布天下,我至于发那么多喜帖还不够用吗!叫你起床叫你穿衣服你就在这发愣当木头……”
“宛宛,我错了。”任萍踪身形一转,就将华宛从背上拉进怀里,抵在柜子上。华宛被他压住死死的,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任萍踪连忙扶着她肩膀:“别动!”
华宛脸色一黑,看着他的喉结,望天道:“虽然我知道这很尴尬,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昨晚上我们已经滚了五次了。所以……”
任萍踪笑了下,飞快低头吻住她的嘴,模糊不清的道:“没事,凑个六六大顺。”
“……”
华宛被他吻的晕头转向,到后来也被挑起情欲,情不自禁的搂着他脖子回应,刚穿好的衣服正要脱下,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帮主?任主编!你们起床了没有啊!”
正是李光定。
华宛一下就回过神,正要答话,却被任萍踪堵住嘴巴,任萍踪不耐道:“等会儿理他。”刚说完就听李光定又道:“帮主,前几天你让我们去给暮阁主做采访,他今天终于答应了!”
“干的漂亮!”华宛一巴掌拍飞任萍踪凑来的嘴,三两下穿好衣服,激动的道:“他怎么说的?”
李光定在门外回答:“暮阁主答应给我们一炷香时间采访他和剑的感情。”
“宛宛。”
“别吵。”华宛推开他,扬声说:“不错不错,把要问的问题写成稿子,一条也别漏!”
“……宛宛。”
“还有,千万别让他知道我们这期主要是探究恋物癖的心理路程……哎呀,滚去穿衣服!”
李光定捂着嘴偷笑道:“我知道了帮主!”
“你……嗯……知道……恩啊……就好……”
上午一闹时间过了大半。
任萍踪和华宛赶到绸缎庄,试了试喜服很合身,这倒省下来不少时间。
想到时间问题,华宛不禁狠狠瞪了任萍踪一眼。
任萍踪摸摸胡子,恬不知耻的笑啊笑。
将喜服包好扔给任萍踪,两人又往卖喜帖的地方走去。
途中任萍踪问了问还有哪些人的请帖没发,华宛扳着手指背出一堆名字。任萍踪点了点头,又问:“季云舟他们什么时候来?”
华宛算了算日子,道:“今天八月初了,说好八月十五成亲……应该快了吧……”
她也不知道。
一个月前季云舟来找过他们,给两人带了很多好玩的东西。
眼看着八月十五中秋将近,于是给季云舟说了她和任萍踪的婚事,希望季云舟和暮虎禅都能来参加。
季云舟答应的信誓旦旦。
“他们肯定会来。”华宛对任萍踪说。
两人笑笑闹闹回家,龙五派来的画师、主编已经到了。
尤殿双正招呼着两人用茶。
不得不说《大明日报》的确财大气粗,华宛的报纸因为怕麻烦从来不敢配图,但《大明日报》就不一样了,每次头条都有专业的宫廷画师前去画像。
例如这次。
华宛和任萍踪的大婚龙五肯定不能赶到,所以他就用这种方式祝贺,聊表心意。
画师是个很婆妈的人,这是华宛在摆了一个时辰的僵硬造型得出的结论。
“华姑娘,你的手能不能放低一点?”
“华姑娘,你的肩膀不要太垮啊,会显的很没精神。”
“华姑娘,不要忘了微笑。”
“华姑娘……华姑娘……华……姑……娘……”
“华姑娘个屁!!”华宛在画师不停唧唧歪歪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一脚踹飞脚边的花篮,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揪住画师的衣领:“你到底会不会画像?非要我们摆造型!你自己不会想象啊?啊!啊?!!”华宛咬牙切齿,正抬起拳头,突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
任萍踪从她爪下救出画师,拿出张银票安慰了对方一下:“别介意,我老婆性格有点冲。”
画师看着一脸暴躁姿势呈饿狼扑屎的华宛,哆哆嗦嗦的退了两步:“任夫人好像……不能动了?”
任萍踪微笑着道:“正好,你可以慢慢画。”
画师舒了口气,道:“任大侠好主意。”
“过奖过奖。”任萍踪捡起被华宛踹飞的花篮,找了个刁钻的姿势配合,将花篮挡住华宛的拳头,面对画师微笑:“开始画吧。”
华宛算是彻底服了,她大喊道:“等等!”
任萍踪叹了口气,说:“回去我任你处置。”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这个造型不好看,你先给我解穴,等我摆好了你再点上!”
画师退后两步,竖起拇指:“任夫人好主意!”
任萍踪给华宛解开穴道,正准备挨打,却见华宛捋了捋头发,蹦蹦跳跳一把抱住他的腰,翘起腿,扬起笑脸:“茄子!”任萍踪忍不住大笑一声,反手紧紧抱住她,靠着她的脸满满的幸福洋溢:“茄子!”
后来,这幅画登上了当期《大明日报》的头条。
只见标题写的是:《从悲欢离合到天长地久——江湖日报两位主编现身访谈》。
一月初一。
元宵节。
亦是华宛和任萍踪的大婚之日。
“姐姐,你脸上的胭脂不够。”
月织挺着个大肚子,便要起身去拿胭脂。华宛忙站起身按着她肩膀,让她好好坐着,叉腰道:“我的姑奶奶,你快坐着玩去!别在这忙活,宋岂知道还不把我这帮主给撕了!”
月织大眼睛眨了眨,含泪委屈道:“姐姐你还在怪我……”
“好好好!我马上抹!”华宛最怕月织这招了,扭开盖子往脸上抹了把胭脂,像猴子屁股似的。
月织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儿。
“姐姐!姐姐!”
华宛扶着头上的几斤重的珠花冠,脑袋都要吵大了,她问:“月织,又怎么了?”
月织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掩嘴道:“可不止我一个喊你姐姐呀。”
华宛愣了愣反应过来,刚转过身一个小屁孩就扑到她身上。
定睛一看,赫然是粉雕玉琢的小华叶。
“哎?华叶!你怎么来了?”
华叶笑嘻嘻道:“我好不容易说服大哥,等师父睡着了才跑出来的,绝对不会有人发觉!”
华宛看了看门外,心知这货一来她家已经被包围了。她拍了拍华叶的脑袋,说:“华叶,你觉得我这样子美吗?”
华叶呆了呆,道:“姐姐,你美极了!”
“我喜欢说实话的小孩子。”华宛捏了捏他脸,大摇大摆的拉开房门走出去。
待月织反应过来新娘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却已经晚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大红灯笼双喜剪纸,刘基杜腐一对好基佬的样子招呼众人,朱甘朱非忙着布置桌位。宾客盈门热闹非凡,这些人打扮都不一样,拿刀带锤的,举剑甩鞭的,书生大汉道士和尚,华宛一个都不认识,全是任萍踪的朋友,据他所说,还有一多半的人没有请。
好在这些人胸前都别着一朵小红花,方便识别。
“帮主!你怎么出来了?!”尤殿双将华宛拉到一颗挂满红绸的树下,低着声音问。
他手里举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水果花生一些吃食。华宛抓了把花生,边吃边道:“总不可能让我在屋里闷一天吧?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这不就对了,况且这些人全都不认识我怎么行。”华宛拍拍手,问道:“我老公跑哪去了?”
尤殿双愣了下才明白华宛是在说任萍踪,指了指大门口。
华宛抬腿就往门口走。
任萍踪正在和一个和尚说话,和尚穿着草鞋一身破烂,好在华宛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上前对和尚打了个招呼:“嗨!”
和尚愣了愣,看着任萍踪道:“这是尊夫人?”
任萍踪看见华宛穿着大红嫁衣招摇过市也愣了愣,随即将她拉到门后:“你出来干什么?”
“哇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我见不得人吗?我给你丢面子吗?我不美吗?”
“美美美!你最美!”任萍踪刮了下她鼻子,笑说:“美的我都想把你藏起来。”
华宛笑骂了他句肉麻。
任萍踪这时指着院中的搭起的高台,问:“你在院子里弄个那东西做什么?”
华宛抬头一看,抿嘴笑道:“等会儿我站上那台子,你得拿束花当众向我宣布!”
任萍踪嘴角一抽,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宣布什么?”
“宣布你爱我!”华宛拽的二五八万的说:“还有三从四德五不准,否则这婚我立马不成了!”
任萍踪气道:“你不成谁成?”
华宛抬手一指,道:“找你朋友呗!”
任萍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在吃瓜果的大和尚,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不知该哭该笑。
这下他所有朋友都知道任萍踪是个妻管严了。
“老任!”
任萍踪闻声转头一看,却是封妙手、暮虎禅和季云舟三人已到。
季云舟看着任萍踪和华宛的方向,一脸好笑,想必刚才的谈话他们都听见了。
但华宛还是觉得他们好笑一些。
胸口都别着一朵小红花……
任萍踪拱了拱手道:“三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封妙手一脸“得了得了”的表情:“跟我们就别客套了!”
任萍踪立马嬉皮笑脸的摸摸胡子:“刚才逗你们玩。”
暮虎禅看向华宛,冷冷的问:“李光定在何处?”
华宛心头一凉,扯了扯任萍踪衣角。自从“恋物癖”专题报道以后,李光定成了暮虎禅的重点“追杀”对象。
任萍踪显然也知道此事,他咳了咳道:“光定就在院里。”
暮虎禅喊了颔首,干脆利落的转身去找人了。
华宛朝暮虎禅喊道:“暮阁主!今天毕竟是我的大喜日子,您老别见血啊最多摸摸他屁股唔唔——”任萍踪忙捂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暮虎禅脚下一滑,冷着脸走的更快了。
华宛甩开任萍踪的手,瞪了他一眼。
季云舟微笑着说:“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我给你带了份礼物,聊表心意。”华宛脸色一喜,“哎”了声搓搓手道:“红包来了就可以了,来什么人啊!”
季云舟清咳两声,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如意。
这玉的成色,连任萍踪都不禁眼前一亮,更别提他的贪财老婆了。
“若不是此物是季云舟送你二人的新婚贺礼,我都忍不住……”封妙手被华宛一瞪,顿时不继续说了。
“我也不知送你们什么,但求你们二人一生如意。”
华宛接过锦盒,真诚的道谢。
季云舟又从袖里拿出一本书,交给任萍踪道:“这是暮虎禅让我转交你们的贺礼。”
华宛瞟了一眼,只看清“剑谱”两字。
虽然只是一本剑谱,但却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剑谱。
其中有多少暮虎禅的心血自不用说。
任萍踪微微笑道:“他连亲手送礼都不会,这般贵重的东西,可别引得江湖人来争抢。”
华宛悄悄拧了下他软肉:“你就不能小声儿点!”
任萍踪龇牙咧嘴的大呼疼疼疼。
封妙手这时也拿出一个锦盒,对任萍踪说道:“咱们这么多年老朋友,你成亲我这个做朋友也不可能藏着掖着。”
打开一看,却是一颗东珠。
看样子,比当初给华宛那颗夜明珠还要价值不菲。
任萍踪朝他笑言:“等你成亲,我和华宛给你送更贵重的。”
封妙手脸色一窘,正要揶揄他几句,却听尤殿双急急忙忙的跑来,嘴里高喊:“帮主!帮主!有人来找你了!”
华宛抬头一看,却是飘飘楼的莫清妩和方掌柜。
“宛宛,恭喜你们。”莫清妩朝华宛和任萍踪笑道。
华宛也笑说:“麻烦清妩姐你走一趟了,今天只管敞开肚皮的吃!”
莫清妩掩嘴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掌柜这时也挤过来,探头问:“华主编,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洽谈一下合作的事?”华宛一听有钱赚立刻什么都抛在脑后,忙不迭的伸手道:“快请,我们里面谈!”
任萍踪伸了伸手,无奈的摇头。
暮虎禅几人逛到高台,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几人在江湖都是声名显赫,这会儿难得聚在一处,便起了互相比试武功的心。暮虎禅从树上拈了一片叶子,指着院中那高台道:“今天任萍踪大婚,我们不比刀剑,就比这个。”话音甫落,他手中的叶子疾射而出,蹭的声响,便削掉了高台一角。
但那高台纹丝未动。
众人看的不由一顿。
莫清妩不禁抚掌笑道:“好功夫,小女子也班门弄斧一番。”说罢,她也摘了片叶子反手一射,但见那高台又被削去一角,依旧纹丝未动。
“不错。”暮虎禅眼神一亮,他正准备继续,却听“嗖”的声响,三片叶子刷刷射出,那高台“吱呀”一声,差点就垮掉了。
封妙手从树上跳下来,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摘了一把叶子,塞了片给季云舟,示意他也玩玩。
季云舟微微一笑,道:“在你们面前怕是献丑罢了。”说完手腕一翻,那片叶子直直嵌入高台。正当封妙手讶异间,那潜嵌入的一角却开始裂缝,“啪”的一声,全部碎成木屑。
便在此时,突然听得一阵咚咚咚的敲锣声。
华宛被人扶着出来。
任萍踪在旁边温柔的看着她笑。
华宛路过任萍踪身边,踩了他一脚,低声道:“记得我交代你的啊,月织,把花束给他。”
众人看他们这阵仗,也不禁认真看向华宛和任萍踪。
他们才是今晚的焦点。
月织将花束递给任萍踪,握拳道:“任主编加油!”
说罢捂着嘴跑到暮虎禅等人身边,抱着胳膊以前看向高台。
直到这时,暮虎禅几人才意识到不大对劲。
恰好李光定开口问身边的月织:“师姐,那高台是干什么用的?”
月织笑嘻嘻道:“那是姐姐准备的特殊道具,待会儿任主编会上去向她求婚。”
这种奇葩的想法的确只有华宛才想得出,李光定摇了摇头,为任主编的今后流下同情的泪水。
他们的对话自然逃不过众高手的耳朵。
季云舟:“……”
暮虎禅:“……”
封妙手:“……”
莫清妩伸手急道:“快拦下她!”
可这时华宛已经昂首挺胸的走到台上,提起锣喜滋滋的响亮一敲,成功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任萍踪整了整衣服,拿着花束就要上前,却听陡然间“砰”的一声巨响,那铺着红毯的高台转瞬垮成一堆烂木,华宛人影都被埋的不见,只有一只手从木头堆里伸出。
任萍踪见状大惊失色,一把丢开花束冲过去大叫:“老婆——!”